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好“食”成双 作者:蛋蛋的理想 文案 谢小唯在留学回国的第一天就被车撞了,撞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一辈子最怕见到的那个人。 只不过,车祸没有带来穿越也没有叫他重生,踏踏实实的面对怒气冲冲的肖少爷,但愿一盘美食能叫他消气吧 【伪】美食文 人物剧情为主,美食只是调味~~ 文中所有吃吃喝喝都能从菜谱中学到,简单的西式料理 对了,本文还有狗血出没,莫慌莫怕=皿=!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美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肖诚,谢小唯 ┃ 配角: ┃ 其它: ================== ☆、车祸   夏末,G城刚刚褪去盛夏的炎热,马上就要迎来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在市区东南角,坐落着这座城市赫赫有名的大学城,不过比大学城更叫人瞩目的,则是外围所环绕着的美食一条街。每天入夜后,天南地北的小吃汇聚在此,美食街里人头攒动,挤满了学生和慕名而来的食客,那场面相当壮观。一提起当年的盛况,张婶就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   泪是欣慰,因为自家的苍蝇小店也曾有幸参与过那个美好辉煌的时代,鼻涕是痛心,因为随着后两年市中心的往外迁移,大学城渐渐落败,牵连着这条兴旺一时的美食街也渐渐的门可罗雀、乏人问津,直到现在彻底的沦为一条死街。   就像今日,张婶懒散的睡到九点左右才起床,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早起了,磨蹭磨蹭打扫卫生,热点早饭,等到她的酸辣粉小店终于开门营业,差不多到中午十二点了。   反正也不会有客人的——满眼脏兮兮的老旧街道,或停业或出租的破败街铺,失去了大学城里朝气蓬勃的学生仔,这条美食街在一夜之间落败下去,失去了所有新鲜的血液。前两天街口的张家小子还给打电话过来,说半年来店里的亏损太大,小日子实在撑不下去了,打算把门面出租。张家小子经营的是这条街上口碑最好的西餐店,连他都打了退堂鼓,更何况张婶这卖酸辣粉的苍蝇小店呢。   张婶无精打采的拉开门帘,谁知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咕噜噜摔了进来——好家伙,现在连流浪汉都睡到店门口了,这日子还能过吗!   张婶捋起袖子,正打算借此机会泄一泄自己憋了满腔的起床气,那“流浪汉”却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见到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啧,挺俊的一个小伙子啊,怎么就混到流落街头了呢?   谢小唯赶紧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从门口拽进来两只巨大的行李箱,然后对着张婶恭恭敬敬道:“请问现在开始营业了吗,能做酸辣粉吗?”   张婶的嘴巴张成了鸭蛋,结结巴巴道:“你该不会是一直等在门口……”   谢小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记得以前这里上午十点就开门的,不知道现在时间改了,所以来的有点早,那老板,我要最大份的全家福酸辣粉,再来一个葱油饼!”   “好……”   张婶浑浑噩噩转到后厨,好半天才逼着自己吞下眼前的事实:有客人了,她的酸辣粉小店,这星期终于有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张婶喜的合不拢嘴,手忙脚乱的从柜子里掏出锅碗瓢盆,很快,小厨房里就弥漫出一股辣椒油特有的浓香。趁着热锅的空隙,张婶细细把外面坐的年轻人打量了一番,明亮的眼睛,秀气的眉毛,白白净净一个小伙子,一瞧就叫人心里舒服。   只是现在夏天只剩个尾巴,这年轻人还一身休闲衬衫配牛仔裤,看起来未免有些单薄。张婶的目光扫到年轻人脚边那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在心里长长的“哦”了一声,行李箱上还贴着机场过检的标签,这孩子八成刚刚从外地回来吧。   不出几分钟,一碗飘着红油的酸辣粉面就端上了桌。张婶又将煎锅上的面饼翻了翻,饼皮上吱吱的冒起鼓泡,覆上一层香脆的焦黄。   谢小唯眼睛一亮,把酸辣粉捞到眼前,深深吸一口气,满腔都是浓厚的香辣。张婶的酸辣粉用的是自家做法,香油与花椒放的十足,汤头是现煮的鸡汤,绿色的时令蔬菜铺的满满当当。   不过要说谢小唯最喜欢的,还是端上桌前最后的一步:嫩绿的香菜,香脆的花生米,饱满的白芝麻,用滚烫的热油一浇,所有香味一股脑全炸了出来,拦都拦不住。   谢小唯搅开表面一层凝脂似的红油,肥厚的油光裹着晶莹剔透的宽粉,挑逗的人胃口大开。送入嘴中,软韧的粉条轻轻打在食客的牙齿上,嚼劲十足。   “好吃!”谢小唯呼出一大口热气,由衷的赞叹道:“果然还是张婶家的酸辣粉最好吃!”   “你……认识我?”张婶不大确定道。   谢小唯擦去嘴角的红油,笑了,“瞧您说的,G大出来的学生哪个不知道张婶家的酸辣粉呢。”   张婶也乐了,“原来你是大学城的学生啊,怪不得会来这里。唉,阿姨可真想你们,自从大学城搬走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美食街了,年纪大的人不喜欢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年轻人嫌地方太偏太远也不肯来。你瞧瞧,这才过了几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挺遗憾的,”谢小唯苦笑着搅了搅汤汁,“我记得这里的夜市小吃是G城一绝,虽然之后也在别的地方吃过,但是都复制不出来这里的味道。炸油泡,酸辣粉,牛肉粉丝面,紫菜抄手……到现在什么时候一想还是直流口水。不过我早上来的时候从头到尾转了一圈,好像整条街只剩您这一家还在营业了。”   张婶眼睛眯成一条缝,听着眼前半大的小伙子絮絮叨叨数落那些老牌的味道,竟还生出点物是人非的伤感来。没一会儿,热腾腾的油饼出锅,黄褐色的饼皮外焦里嫩,张婶在中间撒了一小撮细碎的葱末,盖住下面圆滚滚的金黄煎蛋。   谢小唯吃的满心开怀,张婶瞧着也舒坦,好像自己也吃到嘴里似的。   “小哥儿,我怎么感觉你挺面生的啊,如果你是G大的学生,又这么健谈,我应该对你多少有印象才对。”   谢小唯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嘴,“我以前都是和同学一起来的,混在人群里不起眼,张婶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可是我瞧你……”张婶仔细看了看行李箱上的标签,“你这是从国外回来的?留学去了吗?真厉害,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出息,你父母肯定很骄傲。唉,哪像我家那臭小子,早早就辍学了,现在整天跟人家混劳什子夜总厅的不学好。”   “我父母都去世了。”谢小唯勉强笑笑,继续吃粉面。   张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闭嘴缩回后厨,冷清的小店只有这么一位客人,就是谢小唯吃饭的这会儿时间,外面街上连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说是荒凉也不为过。   吃完饭,结账却成了老大难。谢小唯翻遍里外口袋,掏出的全是清一色的百元大钞。出海关的时候谢小唯只换了这些纸币,坐车刚好花掉一整张,剩下的都还没来得及换零。   一碗酸辣粉只要六元钱,张婶只能翻箱倒柜的找零钱。谢小唯瞧的抱歉,“要不余钱先放在这儿,您先帮我记着,反正我这两天一定还会来的。”   “没事没事……这不,找齐了!”张婶不知从哪翻出一只落灰的铁盒子,里面沉甸甸的全是硬币。谢小唯手一滑,铁盒摔在地上,亮锃锃的一元硬币蹦跳着滚出店门,跑的满街全是。   “对不起!”谢小唯赶紧跑出去,“我这就捡回来!”   张婶正想说不用着急,就在这时,一道车影突然出现在萧条无人的街道上。   “小心——”   谢小唯闻声回头,一辆闪着冷光的汽车就这样迎面撞了上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措手不及,张婶吓得闭上眼,尖锐的刹车声与碰撞声接踵而至,最后只听“碰”的一声钝响,一切尘埃落定。   谢小唯倒在离店十米远的地方,张婶吓得两腿发软,赶紧跑过去。“小哥儿你没事吧,喂,你醒醒啊!”   谢小唯咕哝了一声,半晌缓缓睁开眼,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头晕恶心的厉害。见谢小唯仿佛只是被撞懵了,张婶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又赶紧去摸谢小唯的胳膊腿,生怕会摸到什么其他血迹。   他们这边一惊一乍,肇事的车辆却还停在原地,既没有逃之夭夭也没有人下来过问,沉默的诡异。车窗贴着单反膜,完全隔绝了外面人的视线,张婶一心顾着谢小唯,也没心思操心背后的肇事者。   轿车内坐着一男一女,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先是顺了顺因为急刹车而乱掉的发型,然后才不满道:“我就说不要走偏僻的小路了,就算赶时间也别绕这种近路嘛,这种破街上总是有人不长眼的乱跑,真是够了。”   女人连车窗都没有摇,粗粗扫了一眼地上蜷缩的谢小唯,又是轻哼:“反正能来这种地方吃饭的都是些不上档次的穷鬼,我就随便给他们打发了吧?肖诚。”   驾车的男人便是肖诚,利索而漆黑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一身黑色的西装从头包裹到脚,不过最抢眼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锐利而细长,仿佛沾染了未擦净的眼影,无端给人一种不舒服的阴枭感。   肖诚苍白如纸的嘴唇抿了抿,没有答话,女人只当是默认,低头去找钱包,因而错过了肖诚因为紧捏方向盘而泛起白骨的手指。   车窗摇下,张婶奇怪的回过头,就见几十张百元大钞纷纷扬扬从头而降,车中的女人冲他们撒完钱,吝惜的连一句话也不说,轿车启动,转眼扬长而去。   “这、这都什么人啊!”   “张婶……”谢小唯捂住脑门,安慰似的冲张婶笑笑,“我没事,就是腿有点疼,咱们先回去吧,老在街上躺着也不是事儿。”   张婶赶紧点点头,把人送回店,又出来一趟把满地的钱捡捡。这条街几乎死绝了,除了他俩再没有第三个人,也不知道那辆车究竟是从哪个旮旯缝里冒出来的,还好巧不巧撞到冲出来的谢小唯。张婶在这条美食街做了十几年生意,场面也算见的不少,可是这么名贵的轿车她还是头一次见。   谢小唯的腿似乎扭到了,正在冰敷,肌肉一抽一抽疼的厉害。张婶等了一会儿,渐渐有些焦急:“我瞧还是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我数了数,刚才那女人丢出来的钱足有好几千,肯定是给你看伤的,你就别在这里窝着了,万一真被撞出问题可怎么办?”   “没事,只是稍微扭了一下,冷敷再热敷就行了。而且……”谢小唯的目光落在那两个个头不小的行李箱上,“我晚上还要赴约,别的都是次要的,但是晚上的赴宴可一定不能错过。”   “可是……”   “张婶放心,没事的,年轻人磕磕绊绊多正常。”   那女人给的钱大约四五千,谢小唯分成两份,一份给了强烈推辞的张婶,一份自己拿走了。“人家既然给了钱,我们不拿实在过意不去,”谢小唯在钱的问题上倒是干脆利索,“再说我这实打实被撞了,人家不屑一顾就算了,我总要为自己的身子负责不是?”   张婶被他逗的哭笑不得,只好应下。店外的胡同里,两个人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生日宴   告别张婶,谢小唯没有在美食街逗留的太久,草草将行李寄存到一家小旅馆,便带上小背包马不停蹄的奔往城郊。   在城市北边有一片很大的高级别墅住宅区,汇集着全城的富豪名流,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踏入进来。谢小唯始终不清楚整个住宅区占地面积究竟有多大,尽管他曾在这里住过很多年,但如今再回来,他仍旧是一个陌生的来客,为这高调的富人区惊叹咋舌。   小区四周竖着漆黑的精铁栅栏,配上那些高低起伏的私人别墅,乍一看仿佛是童话故事里王子的城堡。小区每隔几百米就能看到一座让以通行的警卫亭,谢小唯深吸一口气,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请留步,麻烦出示一下你的ID。”果不其然被拦了。   “我找西苑C区的肖家,今天是肖大少爷的生日,我是他的朋友,来给他送贺礼。”   保安扫了眼谢小唯空空如也的双手,睥睨道:“那就请出示一下你的请帖,每一位参加生日宴的客人都会收到专门定制的邀请帖,等下你进入别墅,请帖也是唯一的凭证。”   谢小唯煞有其事的咳嗽一下,说找一找,愁苦的抱着背包蹲到一边。多少年没回来,这里的建筑不仅越来越奢华气派,安保工作也是越来越严格,他从下飞机到现在还没联系过那栋别墅里的任何人,毕竟,那栋别墅里的人也并不想再看到他。这么久过去了,别墅里老人新人一定换了不少,如果他打电话过去,要么被直接扣掉,要么只怕会惊动了不想惊动的人。   可今天是那个人的生日……谢小唯叹息着靠上栅栏,今天是肖诚那家伙的二十七岁生日啊,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继续跟陆嫣交往。   这时,旁边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谢小唯的面前驶来一辆花里胡哨的轿车,应该是某种名贵的品牌,却因为车身贴了太多轻浮胡花的车膜而显得不伦不类,极具非主流风格。轿车驶到警卫亭,窗子摇下,探出一个身穿粉红色糖心衬衫的男人——某种程度上,这位车主与他的爱车造型相得益彰。   一见到此人,刚才还滴水不进的保安立刻堆起满脸笑容,狗腿的弯下腰。“仲少爷,好久不见了,难得您亲自来这里一趟。”   这个叫仲少爷的人鼻上戴着一副同样夸张的花边墨镜,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一张烫金银边的请帖,在保安面前轻飘飘的晃了晃。“没办法,过生日可是一件大事,而且我听说今晚的宴会专门从意大利邀请了三位名厨,别的不说,就是冲着那桌美食我也必须到场。”   “那,仲少爷快请——”   “保安大哥求求你叫我进去吧!”一旁的谢小唯突然蹦了起来,满脸急切的夸张,诚然一个被恶霸欺凌的乖小媳妇,“如果我现在再跑回家一趟拿请帖,来回堵车,一定赶不上肖少爷的生日宴了!”   “怎么回事?”仲少爷抠了抠墨镜的框架,挑眉问保安。   “这小子……”保安把拳头捏的噼啪直响,脸上却只能给仲少爷赔笑,“回仲少爷,这不知从哪跑来的一个从未没见过的穷小子,口口声声说是肖少爷的朋友,要来参加今晚的生日宴会,可是他连请帖和礼物都没有,这简直太荒唐了……”   “是很荒唐,”仲少爷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要知道我们肖大少爷可从来不结交这种平民朋友。”   “我这就把他赶走。”   谢小唯一看苗头不对,立刻更换策略,“请等一下……其实我是肖少爷高中时的同学,我也是从G大学毕业的,而且我这次来不仅是参加生日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他对我那个……”   “你什么?”保安不耐烦。   “其实我……我是他初恋的对象。”谢小唯遮遮掩掩的低下头,再抬眼一瞟,果然保安连同那位仲少爷都被惊在了原地。谢小唯开始对手指,不遗余力的飙戏道:“肖少爷一直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从中学就认识了,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平民根本没资格高攀,所以大学还没毕业就离开了,就这样一直错过了好多年。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亲手做一道好菜送给他,亲口祝贺他生日快乐。”   “你小子给我差不多一点——”   “好啊,”仲少爷突然一笑,“这种借口还是头一回听到,晚宴上光是歌舞实在太平淡了,整一出喜闻乐见的狗血剧做甜点也不错,让他进去吧,就说是我允许的。”   “那肖少爷那边如果问起来……”   “放心,他不会介意的。”   谢小唯眼前一亮,不住道谢。保安的脸扭曲了又扭曲,最后只能打开门放行。   偌大的住宅区宛如小小的国中国,内容比几年前更加丰富,不仅有自带的餐饮与娱乐设施,连医疗站和加油站也一并囊括了,谢小唯跟土包子进城一样瞧什么都新鲜,根本看不出一点留学回来的海龟影子。只是他这一分心贪看,就把那位仲大少爷给看丢了,当然,后者压根就没有要等他的意思,只是偶然心血来潮把谢小唯拎进小区,至于进来以后,就任他自生自灭了。   好在谢小唯还记得路,绕过三个路口后,终于找到一幢灯火辉煌的大别墅。别墅四周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鲜红的地毯从门厅一路铺到花园,两位身着西装的礼仪站在门口,躬身迎接着每一位贵宾来客。   谢小唯一身还没来得及换掉的牛仔T恤,站在花坛边的阴影中,只觉得自己和这幢房子、这些人都格格不入,天与地的两个世界,从前是,如今过去整整五年,依旧没有改变。   谢小唯犹豫了一下,离开别墅的前门,绕过停车场、花园、游泳池……很快找到一间同样华丽却无人进出的高门,起手敲了敲。   门很快开了,探出一个身穿白色厨师服的人,见到谢小唯,立刻皱眉:“你是谁,如果要进门请走前门,这里是后厨重地,无干人员不要随便靠近。”   “我叫谢小唯,”谢小唯难得的挺起胸膛,一字一句道,“请转告你们的主厨,我叫谢小唯。”   厨师愣了愣,到底见过些市面,回屋去喊人,没一会儿就领来一个头戴高帽的大厨。一见到谢小唯,大厨立刻绽出满脸的惊喜,“我还以为是什么人重名了,天啊,真的是小唯少爷!小唯少爷你什么时候从欧洲回来了!”   谢小唯乖乖的叫对方摸头,这才终于松口气,“今天早上才下的飞机,还有裴叔叔,别再叫我小唯少爷了,你知道,我早就不是肖家的小少爷了。”   裴大厨重重叹口气,慈爱道:“裴叔叔是亲眼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别的人我不敢说,但是在我心中你可永远都是这个家的二少爷。对了,你这几年在外面怎么样,这次回来跟老夫人联系了吗,她有没有派人去接你,还有……你怎么跑后厨这里来了?”   谢小唯有些为难的笑笑,“他们不知道我今天回来,所以裴叔叔能帮我转告一下吗?悄悄的,别惊动到其他人。”   裴林一口应下,让谢小唯先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休息,房间外隔着两扇门便是别墅的后厨重地,切菜声透过门缝梆梆的传过来。谢小唯闭上眼,厨房的轮廓缓缓浮出脑海,一进门,左右两边摆着的是锃亮的锅具与灶台,黑色的厨壁前倒吊着清一色的小型用具,包括食物夹、去骨刀和布丁杯,五颜六色的调味料被分门别类装在水晶底儿的小盒中,案板侧立在炉边,干净的一尘不染。   过去这么久了,厨房一定又新添了许多物件,刚才他路过的时候匆匆瞟了一眼,整个后厨的面积至少扩增了一倍有余,人数也大大增加,俨然一个高效率运转的工作团队。   真想去看看啊……谢小唯的手抵在门上,掌心直痒痒,真想去摸摸那些宝石般陈列的厨具,哪怕只是站一边看看都好。   忽的一下门开了,谢小唯一个没站稳坐到了地上,仰起头,只见一个冷面严肃的西装男正负手俯瞰着他。   “吴管家……”   “好久不见了,小唯少爷。”   与裴主厨不同,这位管家把自己的情绪严谨而苛刻的压制在一个波澜不惊的范围内,就像在随口吩咐一位下人端茶倒水,见到谢小唯,语调丝毫没有重逢应有的起伏。谢小唯拍拍衣服站起身,“吴管家你好,我想求见一下肖伯母,还请吴管家帮忙通报一声。”   吴管家淡淡看向谢小唯,谢小唯被瞧的不自然,微微扯住衣角,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上沾满了暗色的污渍,应该是中午车祸时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换新。要是在美食街那种小地方就算了,但在这座名流云集的豪门别墅中,就显得格外不上档次。   “夫人现在没有空。”吴管家顿了顿,道:“少爷的生日宴已经开始了,夫人要在场主持,还有其他事情,恐怕短时间内没法跟小唯少爷会面。”   “那……”   “不论有什么事——还请小唯少爷改日再来。”拒绝的不留余地。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谢小唯也没有泄气,他从一开始就设想过碰壁的可能,而且至少三次,这才不过第一次而已。   “那么今天……今天是肖诚的生日,我为他准备了一点礼物,您看能不能……”   “以在下看来,这场生日宴是不欢迎小唯少爷的,请见谅。”   谢小唯就是脸皮再厚,也被这不留情面的话戳的挂不住脸,但尴尬只在一瞬间就褪去,很快又换上招牌似的笑容。“我知道我这样子不可能去参加宴会,所以也没想过露面,我只是想送一份礼表达一下心意,最后麻烦吴管家转交给肖诚。”   吴管家没有点头,也没有出言制止,转身走了。谢小唯只当他默认,厚着脸皮磨蹭到厨房。这会儿时间,晚宴已经上桌,后厨的人忙完之后走了不少,并没有太多人注意谢小唯。谢小唯蹦跶进来,冲裴主厨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在灶台间忙活。    ☆、蘑菇冻与双层汤   一说到过生日,人们不由自主想起的就是蛋糕,国内的话还要再加上鸡蛋与长寿面。现在蛋糕已经有了,谢小唯趴在门缝上,亲眼看到那只足足一人高的三层蛋糕被运往大厅。蛋糕是最传统的鲜奶油蛋糕,但每一层上都浇满了厚厚的冻蜂蜜,象牙色的炼□□织成花纹镶边,点缀上新鲜的切片水果,大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奶油独有的香甜味儿。   长寿面也已经有了,却是简单的意大利香蒜橄榄面,在任何一家普通的西餐店都能吃得到:番茄丁、黑橄榄丁、肉丁和香洋菜拌炒的酱,盖上烫好的意大利面就成了。拿意大利面作为今晚的长寿面,一来做法简单,二来味道也大众,也只有那帮意大利厨师才会想到这种点子了。   是啊,有那么多人操顾着肖诚的生日宴,前前后后都不需要他谢小唯再在这里画蛇添足什么。可谢小唯依旧不甘心,在外面磨砺了那么多年,千里迢迢的回到这个“家”,却什么也没能做,什么也没能改变,下一次他再想要踏进来,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大厅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麦克风将说话人的声音无限放大后扭曲,任是谢小唯,也听不出这震耳欲聋声音的背后,到底是不是自己私心里最期盼的那个人。   进门的时候有一点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是喜欢肖诚的,这些年从没有改变。   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再出现在肖诚面前的资格,只能这样遥远又卑微的猜测。物是人非,如今的肖诚一定是恨他的,今生今世,大约老死不相往来。   罢了,就这样吧。谢小唯转过身,有裴大厨的安排,偌大的厨房很快便只剩下自己一人,谢小唯洗干净手,开始去仓库准备他要送给肖诚的“礼物”。   在这座别墅的地下有一座巨大的食物仓库,雇有专人疏通活水,常年备有鲜活的食用鱼虾,水果和蔬菜则是每三天一更换,基本上只要不是太过猎奇的食材,这里的东西应有尽有。   从以前他就很喜欢这里的厨房,三天两头往这里钻,那时候没少被肖诚鄙视。肖夫人对吃食和穿着都十分讲究,但可不乐意挂着“肖家二少爷”头衔的人往这种地方钻,所以真的想一想,当年谢小唯对厨房念得多,来的少。   谢小唯去把蘑菇和洋葱洗干净了,切丁入锅,锅子的火气热上来,蔬菜的香味也随之溢散出,不浓烈,还粘黏着湿地独有的泥土腥气,很快便被厚重的胡椒香压住了。谢小唯从库房里选出上好的鸡胸肉和小牛肉,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不过兴头虽然高,可是真正动起手来却是最需要耐心的细致活儿,软碎的蘑菇菜团,黏手的奶黄鸡肉,谢小唯两手各拈一团,小心翼翼的捏合在一起。捏得松了,等下加热可能会散掉,捏得紧了,又不方便味道之间游走结合。捏团,揉开,再捏团,就这样往复三次,菜与肉才彻底融合成一体。   这会儿偌大的厨房里没有其他人,机器搅拌的轰鸣声徘徊在谢小唯的耳边,隔绝掉远处大厅内热闹的谈笑与灯火。谢小唯又在旁边架起一个锅子,开始烹煮小牛肉汤。   ——很孤单,以前有肖诚,现在就只有孤单。孤单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永远也无法融入那份喧闹的陌生。   厨房的门开了,原来是后厨的人来拿取干净的碗碟,进来的人一眼就瞅到了这边的谢小唯,在背后略略指点,声音压得很低,具体说什么听不到。谢小唯也不在意,一双眼用心盯在案板上,继续忙活自己的下一道菜。   让他惊喜的是,厨房里居然还有明胶,这可是做果冻的好东西,一般厨房不会配备。谢小唯扫了一眼锅上的肉汤,略略思考,再做些甜点吗?不,从宴会出来的人一定享用过更精致的甜点,再做果冻只是画蛇添足。可是难得手头有现成的材料,不用,怎么说都有些可惜。   用来凝固液体的明胶,已经完成了的小牛肉汤……既然如此,那就合二为一吧。谢小唯将明胶丢入冰水,看了看案板上还没拆包的瘦肉香肠和马铃薯,重新拿出一盒生奶油,开始制作第二种羹汤。   为了方便打肉,谢小唯同时使用了两台搅拌机,其实许多步骤并不是非机器不可,但空无一人的厨房实在安静的厉害,谢小唯故意让两台搅拌机轰隆隆齐开,噪音充斥耳膜,有意无意的要与外面的喧哗一抗。   约莫半个多钟头,谢小唯珍而重之的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高脚杯样的容器,依次倒入鲜牛奶和雪莉酒,一斟雪白的奶油土豆浓汤就做好了。   谢小唯松口气,把所有处理好的食材装碟浇汁,整整齐齐摆上银锡托盘,盖上白色的餐布。这样等下吴管家来,裴叔叔就可以把食物交给他,请他转交给今天宴会中心的那个人。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转眼就到了晚上十点,可外面兴闹的人群根本没有要散去的意思,不用猜,就知道又是一个不醉不归的通宵夜。谢小唯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一个人从厨房后面悄然离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厨房再一次恢复了安静,偶尔进来几个年轻的侍者取酒,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桌上的白布,和白布下的散发着的清淡美味。而谢小唯期盼中的吴管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再露面,裴大厨也忙得脚不沾地,没几个小时,谢小唯的来与去就被别墅里的人彻底忘记了。   大厅里依旧笑语欢然。   “韩小姐这身衣裙有些眼熟,有点像上一季时装周里某个设计师的手笔。”   “文先生好眼光,这是我专门请人在当地订制的,就为赶上今晚的这个宴会。”   “看来肖少爷在没有订婚之前,韩小姐还是相当有机会的。”   “有机会吗?我倒觉得万分无望——你瞧这一整晚,大部分时间都是肖老夫人在主持,寿星只在开场的时候露了个面,然后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人都见不到,我穿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我听说——”男人压低了声音,用碰撞的酒杯掩去自己的话语,“我听说肖少爷今天在来别墅的路上开车撞到了人,虽然没有闹出什么人命,但是心情很不好,回来后就把自己锁在屋里,谁也不见。”   女人掩唇一惊,“是这样吗?”   “你想,在过生这种好日子遇到血光之灾,换谁心情都不会好,况且肖家这种大门大户只会更加忌讳。所以韩小姐今晚一次的失意不要紧,往后么,一定还有的是机会。”   韩小姐微微一笑,“那就承你吉言了。”   午夜时分,厨房的门终于被人跌跌撞撞的推开,可进来的既不是侍从,也不是厨师,而是一个喝的酩酊大醉的贵客。仲少爷重重打了个酒嗝,乐呵呵的把门反锁住,念叨着“看你们还怎么找得到我”,一个人摇摇晃晃的摸到灶台边,接了杯冰水解酒。   没多久,厨房禁闭的窗子被打开,一个侍从动作麻利爬进来,给醉的南北不知的仲少爷披上外套。仲少爷眯眯眼,胡乱挥了挥手,囫囵不清道:“我就出来吹吹风……咯……你不用管我……”   侍从苦笑连连,“厨房里能吹什么风,少爷您还是快回去吧,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谁说没有……不信你闻……”仲少爷醉醺醺转了一圈,猛地一指案台上盖着白色餐布的锡盘,“喏……我瞧风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侍从只当他耍酒疯,仲少爷却自个儿爬过去,一把掀开了餐布。   雪亮的盘子上,青橄榄与花椰菜点盘,暗粉色的肉冻整整齐齐码放一排,蘑菇的鲜土味儿与熟肉的香气彼此搭配,冷清又不失食欲。   “这是什么?”侍从好奇的探出头。   “看起来像是蘑菇肉冻……挺常见的开胃菜。”仲少爷笑了笑,醉酒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蘑菇肉冻旁,是一个形态高雅的水晶杯,可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果冻一样的凝脂,像三明治一样累叠着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晶莹剔透,宛如茶色的琥珀,上面一层香浓厚白,如同饱满的珍珠。   一撮零星的绿叶撒在最上头点缀,衬着下层清澈透明、上层乳白浓郁的微妙格局,不像食物,更像是一盏能令人望而兴叹的精美艺术品。   “这个是布丁吗?”   “是汤,双层汤。”   “这是这明明是……固体的汤?”   “所以说是用了心思的汤啊。”   仲少爷来了点兴致,立刻找来餐叉开始吃蘑菇冻。侍从本想制止,可仲少爷又叉了一片,递到他的嘴边,没办法,他也只好老老实实享用了。   这蘑菇冻果然是凉的,但也正是这凉,才能将多种不同的蔬菜芳香完美糅合在一起,肉质不知经过什么样的处理,咬起来嚼劲十足,既不油腻也不软塌,口感无比清爽。侍从也是参加了刚才的晚宴,经过这一晚上肉酱面与甜蛋糕的摧残,眼前爽口的蘑菇冻还真叫他有点欲罢不能。   嘴中的嚼完,侍从本能的想再拿一片,忽然意识到自己越位了,赶紧喏喏的缩到后面。仲少爷早没了醉态,专心致志的品尝着蘑菇冻,又用勺子去舀高脚杯中的双层汤。   最上面的薄薄一层是奶油土豆浓汤,香而不腻,汤质沙沙的,夹杂着香肠与土豆的碎末。勺子杵到下面一层,居然没有捣破,像撞到橡皮糖一样被弹了回来。侍从惊讶的睁大眼,仲少爷倒是了然的一笑,改为斜切的方向,切果冻一样切出一勺凝汤。   淡淡的咸味化在口中,与土豆浓汤形成鲜明的口感对比,茶色的汤清透的找不出一丝肉质,真的跟布丁一般光滑细腻。小牛肉么?不,里面似乎还有一股开胃的酸甜,就在这汤里……仲少爷喉头动了动,忍不住翘起嘴角。   “少、少爷?”   “有意思,居然化了梅子干在牛肉汤里面。”   仲少爷敲了敲盘子,对缩的老远的侍从道:“小宋,你也别傻站着了,快尝尝,你刚才不就想吃第二口了吗?”   小宋这才敢上来,咬一口蘑菇冻,又喝一勺清炖汤,脸上幸福的能冒出泡儿来。仲少爷不禁失笑:“你跟着我这么久,又不是第一回吃到这两种菜,怎么没出息成这样。”   “不一样啊少爷,”小宋囫囵咽下一口,“怎么说呢……这一汤一菜的确没有太出奇的口感,而且也在国外吃过,可这会儿就是觉得好吃,一口接一口好吃的停不下来。”   “好吃是肯定的,西梅解腻,清汤润肠,这两道菜可以说就是专门为今晚参加宴席的客人准备的。蘑菇中和了肉味,清炖之后既垫胃又不会腻着,就连这果冻造型的汤也叫你眼前清爽吧。”   小宋摩拳擦掌,“那少爷咱们快点开始下一道菜吧!吃完汤和开胃菜接下来就是正餐了吧!”   俩人继续在厨房翻找,结果再没有找到一星半点儿的正餐。整个厨房唯一的饭菜就是托盘上的一叠蘑菇冻,和一杯精巧的双层汤,立在桌台上寂寞的发散着香味。   “少爷,会不会正餐被端上今晚的宴席了啊?”   “那也应该先端前菜再用正餐吧,没理由颠倒了次序还丢在这里,”仲少爷笑着摸摸下巴,“有意思,到底是什么样的厨师才会只做前菜,而不要主餐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美食……还是有点找不到感觉【扶墙 改来改去好几遍,怎么看都像菜谱…… Orz ☆、老同学   从肖家离开后,谢小唯找到一家平价的旅馆落脚,没想到第二天下雨了,谢小唯前一天因为车祸受伤的腿突然开始抽疼起来。   谢小唯原本没有放在心上,随便翻出点止痛药吃了,谁知到了晚上疼的越来越厉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办法只好天一亮就顶着两个黑眼圈摸到附近的小诊所。天气不好,诊所里也没几个人,只有两个值班的女护士,笑眯眯的十分客气。明明已经快入秋了,可穿的比谢小唯还要单薄,美好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谢小唯满心敬佩的赞叹几句,跟着女护士又上药又打针,大概他的赞美叫人受用,小护士们最后居然良心大发,没有再拉着他去做乱七八糟的检查,而是说再有问题就直接去大医院,不要在自己的身体上省钱。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谢小唯没有带伞,只好在小诊所里等雨停。没一会儿,又有人推门进来,护士们恭恭敬敬的上去招呼,那人巡视一圈,注意到这边对着大雨发呆的谢小唯。   “……谢小唯?”   谢小唯奇怪的回头,微微吃惊,本能的想站起,可是想了想又作罢,只是冲对方礼貌的点点头。   男人的脸上绽开惊喜,两步走过来:“果然是你啊谢小唯,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是陶言,高中的陶言啊,还记得么,我们以前一个班的。”   “记得当然记得,三班首屈一指的学霸班长,你还是一点没变。”   “哈哈哈哪会呢,我现在都二十老几了,已经工作了好几年。”   “倒是你……”陶言欲言又止,这才把谢小唯仔细打量一遍:短碎的黑发,单薄的衣衫,虽然还是挂着那张惹人注目的脸蛋,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我听说你大学出国了,好多年都没音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听你通知一声,还有你现在就住在G城吗?在哪里工作?”   谢小唯没想到“那个陶言”竟然会如此关心自己,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还是一一回答:“我这两天刚刚回国,暂时还没有找到工作,不过以后应该就留在G城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真该好好聚聚。”   “嗯,有五六年了吧。”   “对了,你怎么会来诊所,你的腿……”   “小伤,昨天走路的时候扭到了。”   一连串问话下来,陶言有些激动的搓搓手,转身吩咐小护士送两杯热饮过来。谢小唯来了点兴致,“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是常客吗?”   “算是吧,这家私人小诊所是我名下的,除此之外我还在另外两家大医院兼任主管。”   “真厉害啊,”谢小唯的眼底弥漫出淡淡的羡慕,由衷道:“不愧是我们的学霸班长,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优秀。你这才毕业不到两年吧?就能担任这样的职位工作了,真好。”   陶言一身简约的西装,修身好看,气质卓然,头发每月都会去做设计处理,就是他不开口,浑身上下也贴满了“成功人士”的标签,走到哪都闪闪发光。五年了,他早不再是当初那个戴着厚厚的眼镜啃书本的学生仔,岁月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应证,毫不吝啬的挥洒着年轻的魅力。   陶言悄悄看向谢小唯,可是谢小唯……却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不修边幅,不变笑容,只是与学生时代相比少了许多光彩与活力,多了一份说不出的沉稳和寂寥。   陶言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着道:“你现在……过的还好吗?我记得你父母很早就……你以前是寄住在亲戚家的。”   “挺好的,一个人很方便,今天就打算去看下租房信息。”   听到谢小唯说出“一个人”,陶言忍不住道:“你现在……已经不跟那个人联系了吗?”   “你是说肖诚吧,”谢小唯意外直接的承认了,陶言手忙脚乱的想遮掩,谢小唯笑了笑,十分坦荡。“没有了,当年分手时我们闹得矛盾有点大,后来电话书信也都断了……我走后他就开始跟陆嫣交往,他跟我早就没有关系了。”   陶言握紧手指,深深吸一口气,像是作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忽然严肃道:“小唯,有些事……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   “什么?”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见你跟肖诚在一起,感觉十分讨厌,”陶言眼神游移了一下,“那时候我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抱歉。”   学生时代,总是年轻与张狂最廉价的舞台,不过很多年之后,陶言更愿意将其称之为中二。就比如他,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好学生,同学眼里的高冷学霸,前途大好,人人羡艳,又有谁能想到他的世界早就骄傲的容不下一粒沙子。   人一旦傲气,就会有棱角,棱角与棱角发生碰撞,就必然引起不太友好的摩擦。那个时候,陶言最看不惯的人就是谢小唯。   谢小唯,高中同班一枚不起眼的学生,除了一张脸比较受女生欢迎,在其他方面乏善可陈,体育不出众,学习不拔尖,人缘也不是一顶一。可是在学校,他却比陶言拥有更高的知名度,因为他是肖诚的人,或者更准确的说——肖诚的情人。   在那个年代,“情人”这个词还充斥着神秘与诱惑的色彩,所以当谢小唯在课间时候毫无挣扎的被肖诚搂在怀里,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捂紧了自己的嘴巴,既有目睹了惊世骇俗的惊愕,又有偷窥了隐秘之后的兴奋与欣喜。   而陶言,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陷入了浓浓的反感。   肖诚宠谢小唯,不像男女之间黏黏腻腻关系,而是单方面的强势,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讲,宠的就像在养宠物。谢小唯是孤儿,父母去的早,对外说是寄住在远方亲戚家。可是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知道,那所谓的“远方亲戚”,可是在G城大名鼎鼎的豪门肖家。每日上学谢小唯都有车接车送,下学后直接返回肖家的豪宅,与肖诚同进同出,吃住同行。每回一到课间,肖诚就旁若无人的把谢小唯抱到自己膝头上,咬耳根说悄悄话,闹得班里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全都红透了脸。   而作为当事人的谢小唯,对此却始终少一根筋,每天小狗一样屁颠屁颠跟在肖诚身后,小保姆似的伺候着。肖诚要喝水,他就兑好温度递上,肖诚要吃苹果,他便削成小兔子形状送到肖诚嘴口,其余时间形影不离,只要肖诚一句夸奖,谢小唯恨不得高兴的摇出一条尾巴来。   不仅如此,隔壁学校的另外一位大少爷,不知怎么的注意到了谢小唯,一来二去还认识上了。就因为这,肖诚在校外没少惹麻烦,打架啦闹事啦,反正最后都由家里人出面解决,然后第二天拉着蔫不拉及的谢小唯来上课,一切照旧。办公室里的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长叹一声年轻真好。   学校碍于肖家的势力,对肖诚的嚣张行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出格就行,可谢小唯就不同了。谢小唯父母去世的早,又没有太要好的亲戚朋友,说白了就是无后台无背景,肉肥毛滑的兔子一只,谁都可以上去咬一口。   渐渐的,谢小唯耳中就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什么“兔儿爷”,什么“吃软饭的小白脸”,还有一些更加不堪入耳的形容一股脑倒入他的耳中。而且十分惊奇的是,这些流言都只出现在谢小唯面前,一旦肖诚露面,流言们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这些流言的始作俑者正是陶言,老师和同学眼中最令人骄傲的一等生陶言。   谢小唯起初不明所以,听的多了也觉得挂不住脸,渐渐的有点郁郁寡欢。陶言吃准了谢小唯不会去找肖诚告状,也就越来越变本加厉,后来有一次趁肖诚不在,一群学生把谢小唯锁到学校存放器材的地下室,外面贴满叫人脸红的成人海报,跑掉了。   当天晚上,肖家派来了二十人的队伍搜索学校,穿着睡衣的校长被连夜拎出来,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快凌晨的时候,人们就在地下室里救出了被困的谢小唯,因为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呆的太久,谢小唯回去就发起高烧。肖城为此大加恼火,校长被革职,那几个捣乱锁门的学生也被全部开除,校领导高度重视这件事,前前后后停课了好几天,进行全校的风纪整顿。   陶言那时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没多久就央求着父母转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存稿存稿 ☆、那一日的肇事司机   “当年的事真的很抱歉,”陶言深深低下头,“到现在渐渐走上社会,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无意中做过的事有多么伤人,十分后悔。毕业后我一直都想找你,参加了两次同学聚会才听说你一个人出国了,而且离开了肖家,你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老久远前的事了,”谢小唯轻轻打断,“我都忘记了,班长怎么还记得那么清呢。”   “你……你不恨我?”   谢小唯揉揉太阳穴,苦笑道:“那时候懂什么爱恨啊,大家都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学生仔罢了,长大了也就忘了。”   陶言定定的盯着谢小唯,末了摇摇头:“我不信,有些东西会伤害人一辈子的,这跟成不成年没有关系。”   “陶言,陶班长……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试着想过,为什么当年大家明明惧怕着肖诚,又清楚知道我跟肖诚的关系,却还一心琢磨着对我动手呢?”   陶言一愣,讷讷道:“因为侥幸?做那些事的时候我们总抱着一种侥幸,侥幸的认为这些事不会被肖诚和老师发现,而且你总是没什么脾气,肖诚欺负你你从不还手,肯定也不会去找老师家长告状。”   “当然不是的,”谢小唯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了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总以为大概我天生惹人烦。”陶言刚想打断,就听谢小唯继续道:“一直过了很久很久,我一个人在国外打工时渐渐意识到的——你们会那样做,正像你所说的那样,认为我谢小唯只是肖诚包养的一只宠物,一个玩伴,他喜欢我才会宠我,日后哪一天不喜欢了,随时可以踹的干脆利索。”   陶言惊讶的抬起头。   “所以肖诚只是宠我,并不看重我,这样一来你们欺负起来又有什么可忌讳。”谢小唯自嘲的咧咧嘴,“可笑的是,我居然一直天真的以为我与他的感情就像我父母那样,没有差别。无论学校的大家,还是肖家的那些人……所有人都看出来肖诚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到头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   陶言不安的交叉了一下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牵强的改变话题:“先不说这个了,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想好找什么样的工作了吗?”   说到工作,谢小唯的眼底闪起光芒,“我的梦想是经营一间属于自己的小餐馆,可是目前手头还没有太多积蓄,经验也不足,所以大概会先找个饭店打打工,摸一下现在餐饮行业的形势吧。”   “去饭店打工……”陶言皱起眉,脑海中浮现起那些身穿油腻袍子的临时工,在脏兮兮的后厨里端盘子送碗。   “喂喂,你那什么可怕的表情,我是要去做厨师啊,厨师。”   “就算是厨师也不是什么高等职业,”陶言对一切脏乱干活的工作都充满抵触,不知不觉中就带出了点情绪色彩,“这样,我认识一个朋友在会计事务所上班,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就去那里找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吧,至少最起码的温饱能保证。”   “谢谢班长的好意,就是我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就不是前几名,这些年也没多大长进,只怕现在去了也是拖后腿,白白连累你的名声。班长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封推荐信我实在不能收,还是餐馆的工作比较适合我。”   “你……你怎么能自甘堕落!”陶言猛地站起身,恨铁不成钢的气道,“就算你回不到以前肖家的那种生活,也不能让自己过这样的日子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跟那个时候完全——”陶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的过分了,半途闭嘴,丧气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罢不安的扫了扫自己平整的西装,第一次对自己这身光鲜亮丽的打扮产生了质疑。   此时的他有多亮眼,此时的谢小唯就有多黯淡,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至少对于他,不再对谢小唯抱有那么强烈的敌意和厌恶,自然也就不想刻意的炫耀或者贬斥。现在的谢小唯一无所有,可瞧瞧自己这一身昂贵精致的行头,怎么看都觉得是在故意揭人伤疤。   谢小唯摸了摸鼻子,“班长说的没错,从前跟肖诚在一起,那是我高攀,真正的我就是这样,没有什么身家。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因此才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陶言捏扁水杯,许久说不出话来,他这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落到谢小唯眼里,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谢小唯扪心自问,自己与陶言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要好了,明明在离校前,陶言还把谢小唯的存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更没有半点交情和往来。罢了,他离开的几年里G城只怕发生了太多事,他既然回来,迟早会有弄明白的一天。   又待了一会儿,雨势渐渐小了,谢小唯起身告别。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陶言忽然出声:“索斯特酒店!”   谢小唯回过身,“那是……做什么的?”   陶言一口气道:“谢小唯,如果你真的想做一名厨师的话就去索斯特酒店吧,那里有G城最好的餐饮团队,刚好这一季正在招生,我……我想我可以为你拿到一个面试名额。”   谢小唯短暂的惊讶后忽的笑了:“这回是真的谢谢班长了。”   “没什么,只是一点老同学的心意。”陶言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况且直到最后自己才提出索斯特酒店,说到底还是私心作祟,对谢小唯和“那个人”,他始终是介怀的。   谢小唯以为陶言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两天后再一次接到了陶言的电话。陶言简要的说明了一下情况,安排他下周一去市中心的索斯特酒店面试。   谢小唯有些措手不及,这从天而降的一块巨大馅饼一下子打乱了他所有的安排。在他的计划里,回来第一件事首先是处理好跟肖家的恩恩怨怨,为此必须要见到肖老夫人一面,把很多事理清楚,至于日后是与肖家划清界限还是自己出去另谋出路,都要见面之后才能定论。然后才是工作,他想攒一大笔钱,赎回“那家餐馆”,好好经营属于自己的小日子,完成当年没能完成的心愿。   现如今,他的计划里又多了一个还人情。谢小唯苦恼的挠挠头,他从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陶言这一次帮了他大忙,他日后势必要加倍返还。   养了两天,谢小唯肚子里的馋虫又闹腾起来,惦记起张婶的酸辣粉,一瘸一拐就跑去了。几天没来,美食街还是空荡荡的,破败脏污,因为前天下雨的缘故,地上满是坑坑洼洼的泥坑,彻底的一个行人都没有。   “张婶!今天有酸辣粉吗!”   “有,就给你留着呢。”张婶笑眯眯探出头,不一会儿功夫就端出来热腾腾的一大碗。谢小唯也不客气,捧到靠近门的地方,吹着凉风,一个人大快朵颐。   “张婶,今天还是客人很少吗?”   “嗨,比上个月好多啦,可能天气一冷大伙儿就想吃点热乎的东西,所以这两天一直都有人。对了,好像就是从你来了之后我这小店客人才渐渐多起来的,所以小唯啊你一定是阿姨的福星!”   “那这顿饭可以给福星打个八折优惠吗?”   “哈哈哈你个小滑头。”   他们在店里吃喝,街道拐角,一辆乌亮的轿车正如黑豹一样静静潜伏在那里,轿车四周还立着四个黑衣保安,安静的如同雕塑。如果张婶过来,一定会立刻发现——这辆车就是当日撞倒谢小唯的罪魁祸首。   车里,一个西装男子正手捧着一碗酸辣粉默默出神。透过车窗,轻而易举的就能将小店里的情景一览无余,小小的门面半新半旧,唯一的人顾客谢小唯正临街而坐,狼吞虎咽的吃着一碗廉价的酸辣粉。   那个人真的是谢小唯,瘦了,高了,虽然与记忆里的印象相差许多,但在那日他踩下刹车的一瞬间就察觉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谢小唯。   如果当时不是有陆嫣在身旁,肖诚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见到谢小唯被撞飞出去,他险些握不住方向盘,心脏被攥挤的剧痛难当,一阵阵的后怕涌上脑海,这两天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满地的鲜血和一具被碾压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死在车轮下的这个人,就叫做谢小唯。   肖诚颤抖的伸开手掌,密密麻麻的抽搐从指尖传达到心脏,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那是谢小唯,他曾经爱到极致、现在也恨到极致的谢小唯。   他险些杀了他。   开车的管家见主人许久都没有动作,忍不住提醒道:“少爷,这个叫酸辣粉的东西需要趁热吃,您看……”   肖诚垂下眼,他的眼睛狭长而尖锐,当淡淡的阴影打下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阴枭的错觉。管家闭上嘴,不敢说了。   肖诚搅了搅浓厚的油汤,辛辣的香味在鼻尖挥之不去,廉价的汤头根本没有经过细心处理,只是一味的泛着油腻。肖诚有些厌恶的皱起眉,这样粗糙的街头小吃,他从来都不屑去看一眼,更别说贵步临贱地的品尝了。   而店里,谢小唯好像很多天都没有吃过饱饭的样子,捧着这碗没有营养的食物吃的头也不抬,甚至每一口都来不及慢慢细嚼,一口气囫囵吞进肚子里,连油星溅到衣袖上都顾不得。   肖诚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没有想到会见到谢小唯——这幅模样的谢小唯。   狼狈,憔悴,甚至是悲惨。   不该是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那个五年前抛弃了他抛弃了肖家、转投豪门怀抱的谢小唯,难道不应该风光无限的在国外享受上流社会的生活吗?怎么会回到G城,还这样一副丧家犬的狼狈模样。   肖诚心里泛起一团诡异的酸爽,说不上是恨还是痛,眼前的酸辣粉渐渐冷掉,再也引不起食客的半点胃口,肖诚一甩手把东西丢了出去,命令管家开车。   “少爷?”   “把谢小唯带到我那里。”顿了顿,肖诚又补上一句,“别伤到他。”    ☆、肖诚与谢小唯   谢小唯今天胃口大开,一个人吃了两大碗全家福,满嘴都是痛快的酸爽劲儿,最后心满意足的拍拍肚皮,这才告辞离开。“谢谢张婶,我改天再来。”   “哎,路上慢点啊。”   时间还早,谢小唯打算再绕远路,买些当季的食材。昨天他打算在屋里用蒸饭煲的时候被旅馆老板抓个正着,好在老板没有生气,还跑过来狠狠蹭吃了一顿。这叫谢小唯意识到,房子也是个耽误不得的重要问题,买房的事情可以放后,还是尽快租个便宜点的房子搬出去吧。   转过无人的街角,视野里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拦住谢小唯的去路。   谢小唯心里警铃大作,他该想到的,美食街人少下来之后治安也会跟不上,这会儿附近连个行人都没,如果现在被人拦住,那他真连个喊救命的地方都没有。谢小唯调头就想跑,没想到黑衣人却快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谢先生请不要惊慌,我家主人想见你,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谢小唯警惕的后退一步,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一个小人物从来不认识你们的什么主人,如果是抢劫的话就麻烦直说,我也好痛快的喊救命。”   黑衣人面面相觑,也不接话,上来就动手捉他。谢小唯飞快摁住口袋里的手机,刚想摁下报警电话,就被人从后面拦腰抱起。   “你们做什么——你们放开——”   一块湿巾捂上谢小唯的口鼻,谢小唯睁大眼睛,勉强挣扎了两下,很快瘫软在对方怀中。意识消失的最后,谢小唯只有满心的恐惧——那个女人,难道那个女人一定要他死才放心吗。   黑衣人对视了一眼,将谢小唯抱上汽车,扬长而去。   索斯特酒店的经理间,仲少爷正懒洋洋翘着二郎腿,一手接过小宋端来的鲜果汁,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煲电话。   “所以肖诚,你就老实交代吧,要不你天天被我这样骚扰感觉很爽吗?”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倒是沉着又冷淡,很有肖诚本人的风格。“没有,不信你自己来核对那天的邀请名单,除了三个意大利人,再没有其他新来的厨师了。”   “哼,我不信,肯定是被你私藏了。”   “不要用你的品位来侮辱我。”   “那就是在来客里!”仲少爷龇牙咧嘴,“那晚上肯定有来客跑去厨房里下火烹饪了!你们家每一个厨子的手艺我都吃过,那两道菜绝对是新人的作品,我以我索斯特酒店总经理的名义保证。”   “你做梦的吧。”   “肖诚你敢再说一遍——!”   这一回肖诚没有再接话,电话里模糊传出房门开关的声音,仲少爷正好奇,就听到肖诚稍稍急促道:“改天再说,挂了。”   仲少爷对着嘟嘟忙音的手机皱起眉头,这几天肖诚怎么古里古怪的,啧,肯定是搞到什么新宝贝了。   合起手机,肖诚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缓缓转身,保镖和管家都退下了,屋里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光线在房间内剥离出光与暗的两界。柔软而宽大的king size床上此时此刻正躺着一个人,长长的睫毛,细瘦的腰腿,大约这几天一直休息不好的缘故,眼窝处挂着两片浅浅的黑影,看起来可怜兮兮。   谢小唯。   肖诚的呼吸几乎一下就乱了,急促而凶狠,两步跨过来,单膝压沉了一片床褥。谢小唯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只是他这般无辜的模样更激发了眼前人的情绪,肖诚逼近了他,嘴角的肌肉因为忿恨而微微抽搐,像极了狰狞噬人的野兽。   一上一下,距离的极近,一上一下,是怒与静两种情态。   ——背叛者。肖诚的大手忽然攥住谢小唯单薄的肩膀,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你居然还敢再回到G城,你居然还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你这个背叛者——谢小唯!   刺眼的光亮陆续在头脑里炸开,肖家哭泣的人影,父亲含笑的遗像,讨债人冷冷的讥笑,谢小唯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全部全部燃烧成熊熊烈火,瞬间焚尽他的五脏六腑。而其中最灼烫的那一簇,就名为谢小唯。   ——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背叛我,你既然选择了背叛,现在,又为什么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   周围的空气渐渐冷下来,肖诚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下一瞬跃过谢小唯的肩膀,一把掐住了那白细的脖颈!   ——为什么你要回来,你居然还敢回来。   肆意的腥红涌上肖诚的瞳孔,红的隐约透出湿润,仿佛能滴出血。被阻断的呼吸引来一连串不适,谢小唯本能的张开嘴,却喘不上一口气,痛苦的摇晃着头,溢出断断续续的□□。   就是这样轻而又轻的□□,却好像夏夜的惊雷,震响在肖诚的脑海。肖诚禁锢的铁手猛然一松,氧气一下子复涌上来,谢小唯吃力的呛咳了两声,连眼皮也没能抬起,这回真的晕了过去。   肖诚的眼前逐渐恢复清明,小心翼翼的松弛着肌肉,好像历经了一场剧烈的战斗。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又是一震,几乎僵硬了手脚:只见自己整个身子正倾压在谢小唯之上,而嘴唇却是不偏不倚吻着谢小唯的额头!   肖诚触电一般缩回动作,瞪大眼睛,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会掐死谢小唯,并且的确付诸了行动——然而眼前的事实却干脆利索的甩了他一个耳光。他在吻他,他居然在吻他,他以为的满腔仇恨,到头来居然是一个几乎称之为迷恋的亲吻。   强烈的陌生感在脑海里扩散,肖诚僵硬的从谢小唯身上退下来,后退一步,再退,然后撞到床柱上,低声的笑。   他的情绪积郁的太久也太尖锐,转瞬之间大起大落,让他止不住的放声狂笑,隐隐有几分疯癫之态。没一会儿,卧室的房门从外被敲响了,吴管家担忧的声音响起:“少爷,有什么需要的吗?”   过了好半天,里面的笑声才缓缓停下,重新恢复肖诚低沉的吩咐:“把李医生叫来,其他人都退下吧。”   吴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周围的保镖带走了。没一会儿李医生拎着药箱进来,肖诚正靠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加冰的烈酒,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   “少爷。”   肖诚回过头,用目光指了指床上的人。“给他检查一下身体,看看都有哪里受伤……他前两天出过车祸。”   李医生心里“咯噔”了一下,手下却丝毫不敢怠慢,打开医药箱做起简单检查。当他摁到谢小唯的小腿时,躺在床上的人又一次自晕迷中发出痛呼。肖诚猛的直起身,急道:“怎么回事!”   李医生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的掀开谢小唯的长裤,露出里面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肖诚的眼皮跳了一下,就听李医生说:“伤处似乎已经做过应急处理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到医院拍片进行彻底检查。”   “那其他地方呢?”   “恐怕也得……如果是车祸的话,我们一般优先检查患者的头部和内脏,其次才是外伤……”   两人正说着,床上的人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肖诚示意李医生先离开,李医生前脚刚走,床上的谢小唯便迷蒙的睁开了眼。   头疼……喉咙也好干……视野里的景象转了又转,最后定格在天花板一只华丽的水晶吊灯上。谢小唯呆了呆,迟钝的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床上,他赶紧坐起身,短暂的黑暗晕眩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谢小唯的手指紧紧抓住薄薄的毛毯,张张嘴,本能的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肖诚……”   肖诚的脸上恢复了平日里的阴枭冰冷,高挑的眼角微垂下来,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谢小唯。”肖诚的语调轻而冷,尾角微微上翘,仿佛情人之间挑逗的情话。可是此时此刻这短短三个字落入谢小唯耳中,只感到一阵又一阵瘆人的寒意。   “你竟然,还敢回来。”   谢小唯脸上的血色一层层剥落,本能的往后瑟缩,只是他这样仿佛心虚的动作更加挑起肖诚的怒火,下一瞬,肖诚死死捏住谢小唯的下巴,痛的后者差点飙出眼泪。   “你回来做什么呢?”肖诚玩味的歪过头,“我们倚上高枝的小唯少爷,你是来看我肖诚今天混成了什么模样吗?”   “我……我没有……”   “没有?也是,你跟傅久鸣那家伙滚床单的时候,大约没功夫再操心我们肖家人的死活吧!呵呵谢小唯,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在我面前装得跟小白兔似的,暗地里居然还能勾搭上那位傅家的公子爷!”   “这跟傅少爷没关系!”谢小唯猛一个机灵推开肖诚,手忙脚乱的从床上退下。肖诚眯起眼,把谢小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冷冷笑了:“我差点就漏看了,你现在这身穷人样的寒酸打扮,难不成也是傅久鸣的授意?混到这副模样,乞丐一样天天吃街边摊,你可真够丢人的啊,谢小唯。”   谢小唯难堪的涨红了脸,躲避似的揪住干巴巴的衣角,在陌生的睡衣上留下一团团崭新的褶皱。肖诚的声音冰凉而幽沉,好像来自天外天:“他不是一向最疼你的么,如今怎么这么舍得你这身打扮出来丢人现眼,该不会……他把你甩了吧?”   谢小唯茫然的抬起头,清亮的眼睛干净的毫无杂质。   “呵,肖家倒台的时候,你攀上了傅家这个高枝,可是看你现在这副丧家犬的样子……看来傅久鸣终于玩腻了你,把你丢回国了。”   不知道怎么的,当他说到这些,原本还在惧怕的谢小唯反而渐渐平定下来。谢小唯静静看了看四周,终于知晓了自己到底身处在什么地方。就在肖诚以为他会出言反驳的时候,就听谢小唯疑问道:“这是你的房间……我怎么会在你的房间?”   也不用肖诚回答,谢小唯揉了揉脑袋,很快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难道那几个黑衣人是你派来的?你、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我弄来……?”   肖诚的眼皮一刺,谢小唯的疑问那么清晰,好像当真在苦恼纠结这个问题。为什么,答案还不是显而易见么,他从没想象过谢小唯还会主动来到他的身边、还敢来到他的身边。   “肖诚……你把我带来,是不是因为……”   “别自作多情了,”肖诚冷冷打断谢小唯的话,“像你这种趋炎附势的背叛者,你以为肖家还允许你再踏入大门一步吗?把你抓来,是因为你根本就没资格踏入正门。”   谢小唯默默垂下眼,“我……我谢小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肖家把我一手养大,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的。这次我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请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在一个月内……”   “够了,”肖诚转过身,“我没工夫听你这些感恩戴德的谎话,谢小唯,你还回来做什么呢?你再回到在G城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是,我保证不会再碍到肖少爷的眼了,一定消失的干干净净。”   谢小唯低眉顺眼的回答,语调几近卑微,肖诚噎了一下,燃烧的拳头仿佛是捶进了棉花团,激不起对方半点反应和怒火。谢小唯没有再停留,抓起床边的衣服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门重重关上,肖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转过了身。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伸出手。   ……谢小唯。   谢小唯下了楼,从这栋自小长大的别墅落荒而逃,脚下快步不停。一楼的门厅,吴管家早早在那里垂手而立,看到衣衫不整的谢小唯出来,脸上丝毫不见惊讶,只是礼貌的伸手送客。   “吴管家,”谢小唯忽然停下脚步,问道:“请问今天肖夫人有空吗?愿不愿意见我?”   吴管家抬抬眉毛,“小唯少爷见外了,夫人怎么会对你故意不见呢。只是你有所不知,肖家的事业近两年才慢慢有所起色,夫人和少爷都日理万机事务缠身,一时半会儿难以抽出时间,还请小唯少爷体谅。”   谢小唯静静看了看吴管家,终究没有再问。“那谢谢吴管家了,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四分之一的美食四分之三的感情戏……_(:з」∠)_这真的只是个【伪】美食文 ☆、仲易安的野食【修】   谢小唯走的很快,七分赌气三分逃避,一口气跑出别墅区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自始至终头也不敢回。今天与肖诚的见面在他意料之外,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候见到肖诚、就这样单独与肖诚相处,人生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谢小唯叹口气,胡乱套上衣服。   只是这一套他才发现,衣服根本就不是他来时的衣服,乍一看颜色很像,又刚好摆在床头顺手的位置,才被他匆忙间错拿出来。可是一直穿着睡衣站在大街上也不是办法,谢小唯只能先将就着穿上,没想到衣服的尺码正正合适,精准的就好像量身定做的一般,就算真叫他自己去商场买,也未必一下就能买到这么贴身合适的衣物。   巧合的吧……谢小唯心情复杂的回望向肖家那高高的别墅,肖诚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现在的尺寸,又刚好准备了最妥帖的衣物。   大约只是巧合吧。   陆嫣这几日有些不太顺,这叫她想起上个月跟肖诚去欧洲旅行时遇到的会占卜的吉普赛女人。通常这是游轮上的保留节目,丢一些小费,占卜者会说两句祝福的话,送给你一个幸运水晶球。肖诚对这种东西从来不感兴趣,自顾自就走了,就在陆嫣打算接住属于自己的水晶球时,那个吉普赛女人突然诡异的一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大意是即便她拿了幸运球,也不会叫事情有任何改变,该发生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生。   过后陆嫣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直到现在,才咀嚼出那么点不对味儿来。先是和肖诚去别墅开生日会的路上撞到人,然后肖诚的态度一夜间大变,她试着想要打听些什么,肖家上下却对她守口如瓶,到现在,肖诚压根连她的电话也不接了。   搞什么,她可是肖诚的未婚妻、日后肖家的当家女主。如此想着,陆嫣第五次拨通了肖诚的电话,寂寞的电话铃响过第三遍,终于接通了。   短暂的问候后,陆嫣强打起话题:“明天一起用午餐吧肖诚。”   “……我没胃口。”   意料之内的回答,陆嫣强压住火气。“肖诚,我们有一个多星期没在一起吃饭了,老实说,这通电话这是你母亲——那位肖夫人的意思,不然你以为我会低声下气的来求你吗。”   “既然你们都为我定下了,那还在这里问什么。”   陆嫣一噎,很快道:“我不知道你最近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但我们都是为你好,要知道,只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这样在乎你的一举一动,你却对我们甩脸色。这事我不想生气,但如果叫我父亲知道了……”   “行了,我去就是。”   肖诚敷衍的态度让陆嫣更加不快,陆嫣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而且你是不是忘记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沉默了一阵,肖诚缓缓道:“那就索斯特酒店,明天中午见面吧。”   陆嫣没好气道:“酒店的典礼在10点半就开始了,肖家好歹是索斯特酒店的最大股东,我们如果正午才露面,媒体肯定会揪住这件事大做文章,仲易安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厨子,谁人不知道真正的掌权人是你?到时候不止是肖家,连我们背后的陆家也……”   “这件事我会跟易安商量,就这样,明早我再跟你联系。”这次肖诚没有再给陆嫣还价的机会,很快挂了电话。   陆嫣预料的不差,这些天肖诚的心情很不好,无缘无故阴云密布,不管是谁稍微离得近了就会被雷劈。没有人知道缘由,周围的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出了一点纰漏,而引来这连天阴云的“罪魁祸首”此时此刻却不知饥饱的在小旅馆呼呼大睡。   中央大道,索斯特酒店。   “我说你,还要把这脸摆到什么时候?”酒店最顶层的包厢内坐着两人,仲易安晃了晃眼前的叉子,叉子后是一个大大的笑脸。“陆嫣在外面,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差不多可以收起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吧。”   面对这对沾亲带故的表弟,肖诚的神情第一次松懈下来,喝了一口手边的香槟。“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个不想见的人,心烦。”   “难得啊,只是见一面就叫你失魂落魄成这样,这世上当真有这一号人吗?”   肖诚揶揄的挤挤嘴角,“我看起来失魂落魄?”   仲易安无不肯定道:“嗯,而且是失恋晚期症候群。”   肖诚的高脚杯狠狠撞了下桌角,仲易安挑了挑眉,“不会吧,真叫我说中了?你失恋了?不对,你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啊,别用陆嫣唬我,我知道你对那位大小姐没半点兴致。”   “呵,我现在满脑子只想杀人啊……”   仲易安的嘴巴张的老大,勉强把那句“我现在报警来得及吗”硬生生吞下去,转手将一盘黑松露杏仁酥推到肖诚的眼前。“赶快尝尝这个,甜食的魅力就在于它可以单凭味觉就消弭一场人为的杀机,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你帮我佐证一下好不好?”   肖诚看也不看,又噙了一口酒,“你知道我不吃甜食。”   仲易安眨眨眼,也不闹,把杏仁酥收回面前。“我这人一向乐观,相信凡事无绝对,所以我坚信这世上一定有人拥有叫你肖大少爷赞不绝口的手艺,这盘甜点不出色不要紧,总有一盘会叫你爱不释手。”   “盲目的乐观。”   “说到这个,肖诚,你还没有把你秘藏的宝贝厨师给我看啊。”   肖诚轻哼了一声,丢给仲易安一叠清单。“你自己找吧,这是那天我所邀请的参加宴会的所有人,你觉得哪个长得像你口中所谓的名厨,就自己去找吧。”   “那只要是我看中了……任何人我都可以带走?”   “都可以。”   正说着,房间的门又被敲开了,仲易安冲小宋点点头,很快一辆装盛了食物的餐车被送了过来,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餐盘。肖诚忍不住皱皱眉:“又来,午宴不是刚结束么。”   仲易安好心情的把餐盘一个一个摆好,满桌五颜六色的餐点,清一色全是饭后甜点。“跟你这种人解释是比较难的,你呢管管家族生意还行,对美食可是一窍不通。”   “对于吃我没兴趣。”肖诚继续品香槟。   仲易安气鼓鼓道:“看看,看看,就是这样我才不想跟你解释,把美食等共同于充饥,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就这样给你说吧,我这是在吃‘野食’。”   肖诚放下酒杯,听对方的解释。   “我们这一行,一般来说都会建立和培训自己的餐饮团队,很多会以学徒考核的方式来进行人才选拔,自然索斯特也不例外。但但凡考核,总会有那么点瑕疵和漏洞,做不到面面俱到、完全公平。这些‘野食’是主厨额外推荐给我的新学徒的料理,还有随机抽取的新人的作品,交由我这个boss亲自试吃,也算是考核制度之外的撒网捕鱼了,谁知道呢,也许瞎猫撞到死耗子,叫我碰到一个被埋没的美食奇才也说不定。”   说罢插了一块榴莲酥放进嘴里,随即表情一僵,飞快的咽了下去:“当然,99%的概率都是果然很难吃……”   肖诚不想评价眼前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笨,趁着仲易安试吃的功夫,把生日宴时邀请的来宾名单又过了一遍,用香槟点出几个不起眼的人名,冷冷的看着。   “你心急了,”仲易安咕哝着满嘴的食物依旧不忘插嘴,“忍都忍了这么多年,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心急啊……啊呸,这个水泥一样的蓝莓蛋糕到底是谁做的……!”   “我知道,”肖诚最后将整个名单塞入酒杯,漠然注视着酒液把纸张彻底浸泡,喃喃重复:“我知道。”   同样的索斯特酒店,同样的建筑里,把时间倒回四个小时以前。四个小时以前,肖诚还没有跟仲易安会面交谈,酒店正门的典礼还没有开始,而谢小唯,正拿着陶言给他的介绍信站在索斯特酒店的后门。   只有拿到介绍信的人才有资格知道,这里正在进行本季度的学徒招聘。 作者有话要说:  有榜单的时候会优先更新这一篇 没榜单的时候会优先更新隔壁的武侠文 ☆、学徒选拔赛   谢小唯仔细核对了一遍名片和信件,深吸口气,拎着背包进去了。酒店的人看过他的介绍信,瞥了他一眼,很快把他领到了一间休息室。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谢小唯总觉得那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有轻浮,有不屑。   休息室紧挨着后面的矮建筑,装潢低调,只有酒店的工作人员能够进出。直到这时,谢小唯才意识到,索斯特酒店所谓的招聘选拔是多么隆重的一件事,单是休息室门口就乌压压站了十多号人,应聘者们换上统一的学徒服,编排成十人一个小组,依次被带去不同的地方。   这些应聘者看起来彼此都很熟悉,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或紧张的搓手揉脸,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谢小唯谁也不认识,只好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安静等待上头的发落,所幸也没人关注他。不一会儿来了一群领队,拿着名单开始叫号,应聘的学徒们走了一波又一波,谢小唯是最后一组,最后一组的最后一位。领队招了招手,新人们走过长长的走廊,很快一个巨大的水池出现在他们眼前。   原来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厨房。厨房四周摆着各式各样的烹饪用具,中间的水池很大也很浅,一眼就能瞟到满池子的活鱼活虾。但是这一组有十个成员,可厨房中却只有九个操作台。新人们都看到了,只是碍于面子没有立刻出声,十个人九个台子,那就意味着有一个人一进门就会被刷下去。   新人们一个挨一个走过去,找到与自己位置对应的操作台,谢小唯是最后一名,毫无悬念的,当他过去时,已经没有空位了。   领队扫了一眼手中的信件,伸手指了指另一头的洗碗池,池子里堆满了小山似的脏碗盘。谢小唯不疑有他,听话的站到洗碗池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另外九名新人一字排开站在一尘不染的操作台前,挺胸收腹,意气风发。   领队捕捉到谢小唯的眼神,嗤笑道:“别看了,洗吧,选拔已经开始了。不过你不必太担心,每年我们都会额外录用两个新人做洗碗工,名义上也被当做正式学徒。”   “请问……这是按照什么划分的?”谢小唯问,“就因为我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位吗?”   领队弹了弹手中的信件——那正是谢小唯的介绍信。“不是按照名字,是按照这个。既然是靠着爬关系进来的,就不要肖想的太多,索斯特酒店跟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完完全全靠实力站位。那边的每一个新人都经过至少三年以上的烹饪专修,有丰富的操作经验,他们比你更有资格使用厨台。”   没想到陶言攀关系为谢小唯拿到的介绍信,反而成为负分满满的累赘。   谢小唯认同的点点头,没有再问,低头开始洗碗。领队仔仔细细把眼前的人打量了一遍,不再说什么,调头离开了。对于洗盘子这种粗活,谢小唯干起来意外的麻利,一方面是在国外打工的经验积累,另一方面也得益于这些碗盘上并不厚重的油污。谢小唯发现,这里的盘子都不太油,只在很少的地方留有食物残渣。谢小唯用手指蘸了一点盘中的粉末送入口中,甜甜的,口感十分细润。白色的粉状物是糖粉,黑色的是巧克力粉,都是做西式糕点最常见的配料。谢小唯又尝了尝碗中淡黄色奶油一样的东西,居然是黄油与芝士调配的酱料。   这家酒店偏向西式料理么……谢小唯偷偷瞟向厨台那边,这会儿时间,选拔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始了。本次选拔的题材只有一个字:汤。各式各样的新鲜食材,不拘一格的料理方式,而获胜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做出令主厨满意的汤。   “可能有许多人过选,也可能你们全部人都被拒之门外,评判权在主厨手中,他觉得好,那就是好。他觉得不好,就算其他所有人把你捧到天边也没用,明白了吗?所以不要想着怎么投机取巧,尽最大力拿出你最得意的作品吧。”领队在厨台间缓缓踱步,漫不经心的述说着这次选拔严苛的要求与须知。   “太专横了吧。”切菜的新人小声嘀咕,旁边的人虽然没有跟腔,但眼里都表达着相同的色彩。领队听到了,忽然冷冷一笑:“你这一说提醒了我,差点忘记了,有件小事你们需要知道一下。”听到领队发话,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刀工,竖起耳朵。   “今天的选拔只有一位主厨评审,你们是今天参加选拔的最后一组,最后一组就意味着……”   “主厨最后才会来试吃我们的作品!?”又是刚才出声的那个新人,不过这会儿脸色已经变了:“这怎么可以,这……这太不公平了!”   试吃的人只有一个,而新人们呈上的美食却有几十甚至上百,短时间内对不同口味的频繁试吃,一定会造成食客味觉上的混乱,同时累加的饱腹感也会叫主厨食欲大减,到时候别说试吃味道了,只怕主厨吃了前面那么多作品后,还能不能再吃下他们的料理都是个问题。   这种简单的道理,连小孩子都懂,新人们彻底坐不住了,议论声渐渐响起。领队看过所有人的表情,末了一让身,打开厨房大门。   “如果不满意,随时轻便。”   新人们又沉默了,不少人憋的满脸通红,瞪着领队敢怒不敢言,几个机灵点的,认命的拿起厨具,继续自己的未完成的料理。虽然不甘心,可小小的骚动过后,在场的十名新人居然没有一个退出,敞开的大门再次被关上了。   领队赏识的一挑眉,心里确实有几分高兴,也就不再继续刁难。巡视一圈,他又看到了谢小唯,谢小唯背对着所有人,依旧埋头在哗哗的洗碗池里,银色的餐盘被洗的晶莹水滑,高高稳稳垒成一摞。刚才他说话的时候,厨房里的确是安静的,那就意味着,刚才谢小唯也停下了洗碗竖起耳朵在听。   领队笑的高深莫测,看来此次的新人还真有点意思。   终于,在场第一个人的作品完成了,但也是也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很多。自从直到自己小组是今天最后一个试吃对象,大家都不约而同放慢了动作脚步,尽量把时间延迟,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有更多功夫在细节上精雕细琢,使得做出来的料理质量更加上乘。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陆续完成。完成的作品被放在长桌上,对应的学徒站在自己的作品后面,静心等待主厨的来临。直到第六个人完成,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谢小唯才小心翼翼磨蹭过来,摸到一个空下来的厨台。   旁边的新人瞧了他一眼,没大放在心上,尤其在看到谢小唯抱来一堆洋葱和马铃薯时,险些没笑出声。洋葱汤?竟然在这种重大的场合做洋葱汤?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蹭关系跑来的,就这三脚猫的水平,竟敢在正式选拔上丢人显眼。谢小唯却好像一点没察觉到别人的眼神,站在厨台前一点点剥洋葱,切成碎末,放进一个白瓷碗中细细调味。   突然,眼前递来一只罐子。   “给,你应该需要这个吧。”   谢小唯奇怪的抬起头,这是一个面生的青年,如果谢小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本组排在第七位的新人。不过让谢小唯真正惊讶的却是这人递来的东西,那是一罐是放在远处高架柜中的特级鱼子酱。   见谢小唯没动,这青年也不见生,拍了拍谢小唯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比起穷人的芦笋,在这种场合用高级汤不是更好么?”谢小唯蓦地睁大眼,青年已经摆摆手走了,主厨很快就会过来,没有人想在第一面就给裁判留下迟到的印象。   穷人的芦笋……谢小唯松开满手成瓣的洋葱,淡紫的洋葱中间,赫然躺着好几把青蒜。在法国,青蒜正是被称为“穷人的芦笋”。   没多久,主厨来了,在领队开口之前,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走进来的这个身材火辣、一身长裙加开边棉衫的美女竟然是索斯特酒店本季度学徒选拔的主厨。   大厨是个女人不说,还是个刚刚走完巴黎时装秀的潮流美女,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与“厨师”毫无相关的流行时尚气息。主厨进来先打了招呼,然后在新人目瞪口呆中优雅坐定,第二名学徒反应最快,立刻呈上自己的作品,恭恭敬敬的请主厨品尝。   “我喜欢聪明的男人。”美女主厨撩了下新人学徒的耳垂,新人立刻涨红了脸,可惜这里是堆满食品蔬菜的后厨重地,不是市中心光怪陆离的夜店舞池,这样的调情放在这里,实在有点怪异了。领队煞有其事的咳嗽一声,新人赶紧端正的站回原位。   这个学徒准备的是泰国最著名的冬阴功汤,红色的汤水铺底,经过调色后呈现出微微的橙黄,汤皮下面埋着这个季节最新鲜的虾头与香料,用文火炖在一起,酸辣鲜美。当餐盖一打开,厨房里立刻充满了浓烈的鲜辣香味,惹得其他人频频皱眉,有的新人赶紧把自己的料理拿的远了些,生怕沾染上这些强势的味道。   无论是谁,头个作品绝对占据着最大的优势。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收藏一发吧~ ☆、翡翠冷汤   美女主厨眨了眨眼睛,突然“噗嗤”的笑了。她这一笑不要紧,可怜的新人再一次尴尬的红脸熟透。主厨搅了搅汤底,用银色的汤匙舀出底下味道最浓郁、也是最鲜美的部分,喝了一口。   “嗯,相当正统的味道。”   听到主厨话里的赞许,新人终于鼓起勇气道:“谢谢夸奖,这、这是我去年在泰国进修时专门找当地厨师学习的,那是曼谷最有名的餐厅,他们的招牌主打菜……”   “下一位。”   “……”   主厨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新人的自我介绍,后面的人纷纷发出低笑,幸灾乐祸的看着第一位新人垂头丧气的把汤端走,在背后指指点点。那汤主厨只尝了一口,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了,只一口就被淘汰掉的作品,根本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资格。   “我说……你们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主厨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轻轻调笑。“我不再吃,并不是因为他的作品不好,而是因为这道料理的味道较为浓烈霸道,会影响我对后面其他作品的评判,而且最重要的是——”主厨故意拉长了调子,叫所有人竖起耳朵屏息以待,才笑着说:“辣食不利于美容。”   新人们都傻了脸,纷纷反思自己的作品是否健康向上,主厨换了一柄新的汤匙,笑吟吟道:“看你们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我就再多说一句好了,这道汤的味道非常出色,我敢断言现在在这个厨房里,能超越它的作品不会超过三个。”   这话一出,厨房里顿时就安静了,微妙的紧张感在众人之间蔓延徘徊。头个新人在短短时间内被一摔一捧,彻底晕头转向了,抱着自己的汤往墙角一蹲,努力做蘑菇状。   主厨满意的巡视一周,第一个作品之后,现在所有人都进入了状态,精神高度集中,严阵以待……等等,这是什么声音?   主厨皱了皱眉,本应该安静的连掉针都能听清的厨房,此时此刻居然有一股窸窸窣窣的切菜声。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顺着主厨的视线看去,就见最远处的那个厨台上,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谢小唯正在埋头“嗒嗒嗒”的剁马铃薯。   谢小唯弄的专注,好一阵没听到主厨说话的声音,后知后觉的回过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   “额……你们都已经试吃完了吗?”   “不是,你怎么——”有人忍不住道,“主厨来点评作品,你不赶紧过来洗耳恭听,居然还有功夫在那里切马铃薯?”   谢小唯看了看案板,又看了看发言的人,老实的回答道:“可是我的汤还没有做完。”   主厨忍不住又笑了,摆摆手道:“那你就抓紧时间做吧,我们点评我们的,如果在我走时你还没有把作品完成,我可不会试吃的。”   谢小唯感激的点点头,继续埋头自己的马铃薯大业,其他人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不想再管他了。只有一个青年若有所思的望着谢小唯,眼神有几分玩味,而他一开始送给谢小唯的那瓶鱼子酱,也一直被谢小唯放在案台下面,没有开封使用。   试吃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位主厨的表现却有点令人意外。一般电视上那些美食评论家,都喜欢用尖锐犀利的方式,一针见血指出作品的优点与不足,叫人敬畏也叫人抵触。可是眼前的这位美女态度却十分温和,每一道汤她都品尝了一两口,每一个作品她都称赞,不多,就几句,但无一不是把作品最出色的地方点出,却闭口不提意见与缺点。   从头到尾,她没有说任何一碗汤不好,这叫新人们有点不安。都好,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意味着都不够好。   主厨推开最后一碗蟹黄海鲜粥,喝了口清口茶,再次露出职业性的微笑。领队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了,最后一组的试吃也彻底结束了。   “我记得还有一位?”   “那一位啊,其实不用……”领队刚想打断,就见谢小唯顶着一只托盘旋风式的跑了过来。   “让您久等了,这就是我的作品!”   主厨微笑着回到原位,领队叹口气,频频往谢小唯脸上扔眼刀子,可惜谢小唯的反射弧再次长出了宇宙,没有半点自觉意识。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前面的学徒纷纷开始收拾自己东西,三三两两的离开,厨房也没了之前评审时紧张无比的气氛。倒是之前的青年倚在沙发边,没有走,成为唯一的旁观看客,饶有兴趣的等着看谢小唯的作品。   谢小唯似乎很有信心,在主厨微笑的示意下掀开了餐盖,白浪一样的冷气股股涌出,一只晶莹透明的四角玻璃碗映入几人眼帘。   四角玻璃碗内盛着一汪翠绿的汤汁,色泽光洁,莹莹透绿,乍一看就像一块光洁无瑕的翡翠玉石。汤汁正中放了一片暗绿的薄荷叶,其余再没有装饰,叫人一看便觉清爽、干净,不像挤满口舌食欲的饭菜,而像艺术长廊里陈列的精美艺术品。   “居然是……”领队微微出神。   “冷汤。”主厨秀气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用鼻子嗅了嗅问谢小唯:“你在法国呆过?”   谢小唯一愣,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看出了,只得乖乖点头。   “法式青蒜薯泥汤,我记得咱们酒店并没有推出,你也尝尝吗?”主厨没有立即就喝,而是把冰凉的汤碗推到领队面前。   领队中规中矩道:“有关冷汤作为前菜的问题,上面一直都有考虑,属于菜单上的备份栏目。但是由于跟国内的汤饮习惯差别较大,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正式上架。”   “为什么不上架?”主厨自己也舀出来一勺,青绿的汤汁冒着丝丝凉气,与之前任何一位新人的作品都大不相同。“冷汤一般都用当季的蔬菜水果制作,低热量低脂肪,又有丰富的纤维素,年轻的女性群体一定会捧场。况且这制作上也没有难度嘛,营养,而且价格低廉。”   领队为难的笑笑,“这得要上头的决策啊,还有市场部的调研,销售部的调整,总的来说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   主厨不开心的撅起嘴,汤汁送入口中,先是一阵冰牙的清爽,微凉微辣的口感从舌头酥麻到头脑。透心的冰凉过后,一丝青蒜独有的味道逸散出来。青蒜是烹饪料理中很常见的调味配菜,味道有些辛辣,可融入加了马铃薯的高汤后,却反而变得甘甜清香,生出一股回味无穷的韵味。   主厨又喝了一口,汤汁温和的滑过唇齿,明明加入了分量十足的洋葱与马铃薯,舌尖上却没有残渣似的磨砂感,可见厨师在细节上处理的相当完美。沁凉的温度,微微刺激的口感,无一不叫人胃口大开,越喝越觉得爽口,甚至连之前作品的腻味也被化解了不少。   “Vichyssoise,”主厨满意的对上谢小唯,扫了眼他胸前的名牌,“你叫谢小唯是吗?今天的应聘选拔,你是新人里唯一一个做冷汤的,来说说原因吧。”   谢小唯先是一呆,因为选拔时新人们都想在主厨面前多多表现,可排在前面的组员,不论是自我介绍还是菜品分析,没说两句就被主厨打发走了。轮到自己这里,主厨却主动开口询问有关他料理的心得和做菜的细节——这无疑是一种肯定,旁人都没有得到的肯定。   领队也看过来,等待谢小唯的回答。   谢小唯抬起头,不卑不亢道:“其实刚进厨房时,我一直在水池边忙活,注意到水池里那些需要清洗的碗碟上沾染了许多糖粉、芝士的碎屑,还有没吃完的通心粉。不是一只盘子,是许多只盘子。于是我猜想,索斯特酒店大约是偏向于西式料理的吧,至少这一阵的西餐料理比较多。”   主厨微微的笑,“嗯,然后呢,今天选拔赛的主题是‘汤’。就算是西餐料理,汤品的数量也非常多,冷汤这种夏天饮品怎么看都不算上上选。”   “因为现在的天气,我想无论多么好喝的热汤都一定会在第一印象上让人的胃口大打折扣。加上我是最后一个动手烹饪的,所以没有时间去做太复杂的料理。”说到这里,谢小唯不好意思的捏了捏手指,“炎热的夏天,食客的胃口本身就很受影响,所以我想最好准备点清凉开胃的菜品,最好能够营养健康,不要像主食一样油腻。其实这两天下了雨,如果没有下雨的话,喝西式冷汤的口感会更好。”   主厨微笑着点点,搅了搅清淡的汤底,“但是我瞧你材料用的却很平凡,索斯特好歹是数一数二的高档酒店,你就没有考虑过用一些高级食材?我也在法国呆过,正宗的法式冷汤里经常会放些鱼子酱来提高菜品档次。通过选拔,我们最终采纳的学徒不仅仅要厨艺高超,还要有足够的头脑,懂得选择性的制作。”主厨冲旁边的领队一笑,领队点点头补充:“商业化,市场化……要把酒店的发展规划与自己的技艺相结合,这才是我们现在需要的合格的大厨。”   “……”谢小唯尴尬的低下头,因为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平时做料理,他习惯了从食客的角度考虑,所以做出的菜品总是很受欢迎——但那充其量只是一个小厨师罢了,现在要他进入更高一级的领域和平台,思考方式和眼光眼界还没能及时转变过来。   见谢小唯的模样,主厨也没再为难他,施施然站起身。   “好了,今天的评审就到这里吧,我心里已经大概有谱了——但是汪林,这一届的新人质量实在叫人有点失望。”主厨拍了拍领队的肩膀,叫做汪林的领队苦笑不已,领着主厨出去了。   谢小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头反应过来:“我、我的评审结果……”   “评审结果会在三个工作日以后出,现在选拔已经结束了。”旁边一个声音□□来,谢小唯回头一看,空荡荡的厨房里居然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正是当时送给他鱼子酱的那一位新人。   鱼子酱……谢小唯想起之前主厨的话,索斯特酒店需要的是能抓住市场需求、同时能灵活运用高级食材的大厨,在自己的冷汤还没完成时,这个人就一眼看穿了他所做的料理,并善意的给以提醒,递来鱼子酱——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在暗示自己了。   这个人……谢小唯的眼神换了又换,愣愣的望着眼前的青年,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   “额?”对方有点受不住谢小唯突然而来的崇拜视线,那感觉好像下一步就会扑上来问自己要签名。   “主厨的评审结果在三天以后才会出,到时候无论是否中选,酒店的人都会亲自联系到你。”这人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在这之前你只要在家耐心等着就好,无论你对自己的作品满不满意,评委那边都已经有定论了。”   “谢谢!我是说各方面……今天真的谢谢你。”   “哼,”对方率先伸出手,“你也很叫我刮目相看,我叫于飞晨。”   “我叫谢小唯,请多指教!”   “谢小唯么?”真是普通的名字,于飞晨看了眼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撤去的冷汤,就跟这道作品一样,太过平凡了。   两人没有聊太久,于飞晨就先离开了,谢小唯再次成为最后一名。等他慢腾腾收拾好东西,终于离开索斯特酒店,路口突然冲过来一个人。   “谢小唯!”   “……班长?你怎么在这儿?”   陶言的表情扭曲了几下,差点没岔气:“当、当然是等你啊!” ☆、扫墓   这次索斯特酒店的学员选拔名额,是他为谢小唯争取的,虽然只是稍稍动用了一点人脉关系,并不困难,但陶言始终都把这当成个事儿放在心上。这不,今天下午医院那边没有什么忙事,他就破天荒翘了班,守在酒店门口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就等着谢小唯出来的结果。   眼见着一个又一个学徒走出来,谢小唯却迟迟不见身影,陶言在门口急的团团转。为什么还不出来,为什么还没有消息,是不是没有被选上,是不是在考官面前出糗了?索斯特酒店作为G市名声最大的餐饮酒店,对外选拔也是出了名的刁难,也不知道谢小唯到底什么水平,十有八成会落选吧,到时候一定很灰心,该怎么安慰他比较好。   陶言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所有应聘者都走掉了,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谢小唯。   “不说这个了,选拔的怎么样,你、你有没有被选上?索斯特酒店的选拔很严的,如果这一次不成的话没关系,还可以等到下一季度,到时候我再找人帮你……”   “结果要过几天才出。”谢小唯及时打断了陶言接下来的滔滔不绝。不过比起这个,陶言的态度才让谢小唯真正惊讶。第一见面的时候他就发觉陶言似乎对自己的事情很关心,今天一看,那股劲儿头非但没有减弱,还变本加厉了起来。   他跟陶言,并没有好到这种关系啊。   谢小唯张张嘴,心中的疑问到底没有问出来,陶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恢复白领精英的常态。“总之没有事就好,其实今天本来该我陪你去的,不然看到介绍人不在场他们一定会刁难新人。可是今天早上有两场大手术,医院那边人手有点撞车,我只好留下来调度了。”   “没事的,我一个人能行的,班长太照顾我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是班长为我争取的,没有班长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来到索斯特酒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看什么时候有空,给我一个机会好好补偿一下吧。”   “补偿就不必了。”陶言心虚的摆摆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的意思是……万一这次不成功,你总要有下一步安排吧。”   谢小唯就算再迟钝,现在也感觉出一点微妙了。“班长是担心我不可能被选上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了,你现在住哪,我刚好开车送你去。”   看到陶言那架价值不菲的私家车,谢小唯没由的生出一阵怯意,自从刚回国那天被车撞到,他对这种品头光鲜的私家车就有了浓重的阴影,总想离得越远越好。这几天出门,他能走路的就走路,实在走不了的就去挤公交,只差没租一辆自行车来骑。   “谢小唯?”陶言奇怪道。   “谢谢班长的好意,不过还是不用了……我今天还约了别人见面,不好意思叫班长等我这么久,我就不方便乘你的车啦。等过两天结果一下来我就通知你,还有下次,请务必叫我请客一下呀。”   “好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留你了,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帮你。”   “嗯,路上小心。”   “对了,你身上有钱吗?嗯……我是说搭车的钱。”   谢小唯哭笑不得,“这个肯定有的,放心啦。”   终于送走陶言,谢小唯松口气,拎着背包走到十字路口,深深的回望。   宽阔的中央大道两旁高楼林立,索斯特酒店正是其中最亮眼的一座,低沉奢华,与周遭的建筑格格不入,但又有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冰冷威仪。现在,谢小唯不会再傻傻的问索斯特酒店是做什么的,在G城,这里大约是所有厨师梦寐以求的殿堂,自然他谢小唯也不能免俗。   无论这一次的应聘成功与否,他还会再来的,这里,将会成为他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又下雨了。   算一算正是夏末的季节,热起来要人命,可一下雨还真有那么点秋天的凉意。这天还没亮,谢小唯就背上装的满当当的黑色背包,搭上前往郊外的早班车。   路上足足用了两个小时,转了三趟公交,这也难怪,因为谢小唯今天的目的地是G城郊区最远的一片墓地陵园。   虽然远,但也是最好的,谢小唯拎着沾了露水的菊花,绕过一座座价值不菲的大理石,最终停在一个漂亮而阔气的墓碑前。   这是一个合葬墓。   谢小唯单膝跪下来,放好花,双手合十。“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   墓碑上镶嵌着一张彩色照片,里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女的漂亮精干,男的文雅清俊,不是别人,正是谢小唯的亲生父母。   至少在童年的记忆里,谢小唯曾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妈妈能干温柔,爸爸严厉又不失温柔,在那些年里,他享受了一个正常小孩子能享受到的一切的满足和任性。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就那么突然的一天,他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了。   又是车祸……谢小唯抖了抖,也许自己上辈子就跟汽车有仇吧。   那一天,父母没有按时回家,反而出现一个面熟的中年男人,沉默的把他带走了,这个男人就是当时肖家的当家人,也就是肖诚的父亲。后来长大了,他才懵懵懂懂的知道,原来自己的父母都是肖家的雇佣,为肖老爷子鞍前马后多年,十分被看重。   那一天的车祸,其实肖老爷子也在车上,可是当对面失控的货车向他们撞来时,他那做了一辈子仆从的父母,本性使然的用身体护住了肖老爷,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了老爷的生机。肖老爷为此十分伤心,他是个重感情的人,更何况是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谢家夫妇。于是当下就决定,把成为孤儿的谢小唯收为义子,带入肖家抚养,也是日后肖家人口中的“小唯少爷”。   有肖老爷发话,家族上下没人敢说个不字,谢小唯就这样懵懵懂懂被带领着进入了肖家。然而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半只脚跨进豪门,谢小唯却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运飘飘然,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那位名正言顺的肖家大少爷——肖诚。   在谢小唯来到肖家的第一天,肖诚就结结实实给了谢小唯一个下马威。既然成为少爷,两人自然同吃同住,待遇相同。可是谢小唯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普通人,一位上流社会少爷应有的礼仪、家教、学识他统统不具备。虽然管家每天都在教,但是许多习惯没有从小培养,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肖诚那样的收放自如。   和肖诚走在一起,谢小唯就是那陪衬着红花的绿叶,享尽嘲笑与白眼。虽然是名义上的少爷,倒更像寄人篱下,他要比那大宅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爸,妈,这些年我过的挺好的,你们在那边还好吗?”打理完墓碑,谢小唯取下肩上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亲手叠的金元宝与纸钱,生起火,慢慢的烧。   “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肖老爷去世后,我也从肖家离开了,老夫人给了我一笔钱,叫我一个人去了国外念书。欧洲你们知道吗?我在那边完成了学业,还在好几个国家学习过,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厨师。小时候我说长大后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大厨,你们总笑我没志气,但我还是去当了,要是你们现在还能再笑笑我该多好……”   火光噼啪,在潮湿的地上腾出一股一股浓烟,呛得人眼皮子发酸。   “这次我回来,一方面想处理一下与肖家的关系,当年出国留学的钱我已经挣回来了,想还给肖夫人,可她一直都不愿见我,大概担心我还像以前那样死皮赖脸的缠着肖诚吧。”谢小唯苦苦的咧开嘴,想笑又笑不出来。“等把这些话说清楚,我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餐馆,不用多有钱,就是用自己的手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   “爸、妈……接下来这阵子我可能看你们的次数要少了,不过我人已经从国外回来了,等我赚到第一桶金,就买下你们旁边的这块小坟,提前给自己弄一个窝。反正我……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娶媳妇生孩子了,到时候在地下见面,你们会怪我吗?”   没有人回答,冷风刮过冰冷的墓碑,把火苗吹的大了大。、   谢氏夫妇的这一块墓在当时就造价不菲,无论做工与雕刻都是豪门手笔,这是肖老爷子对他们的愧疚,也正因为这份愧疚,才叫他们这平凡的一家人享受到全然不平凡的命运。   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火熄灭了,郊外湿冷的气息渐渐弥漫上来。谢小唯穿的单薄,搓搓手就想离开。然而还没转身,身后乍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   谢小唯浑身一僵,只觉得从头冷到了尾。后面那人似乎急躁的很,连一个转身的时间都等不及,粗暴的将谢小唯转过来,强压着怒火的眼眸直戳向谢小唯。 ☆、年少不知愁滋味[修]   肖诚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一次见到谢小唯都忍不住怒火中烧。仿佛这个身子单薄、低眉顺眼的人只要一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就总能点起一股无名怒火,令他满心疯狂的仇恨。   无可言语的急躁,难以描述的迫切,等肖诚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驱退了跟随的保镖,一个人急吼吼的冲到谢小唯面前。谢小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肖诚,把自己的头压得很低,目光有些慌乱的游离着,只想找个地缝赶紧消失。但他越是表现的如此,肖诚就越愤怒,眼底泛起难以抑制的凶气。   “没听见吗,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肩膀被肖诚捏的咯吱咯吱作响,谢小唯倒抽一口冷气,低低道:“来看望……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肖诚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墓碑,终于把人松开,后退一步抱臂道:“回来这么久,怎么,终于想起来看你的父母了?”   谢小唯张张嘴,原本想辩解几句,到嘴边又作罢了,再次乖顺的低下头,看不出一点脾气。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面对肖诚的,逆来顺受,履如薄冰。肖诚不是一个喜欢听解释的人,结果放在那里,徒劳的解释只会给对方更多恼怒的契机,不如沉默。   瞧着这样的谢小唯,肖诚嘴中泄出意味不明的冷哼,“这么拘谨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难得大老远跑这里一趟,反正来都来了,跟我一起去看看我父亲吧。”   肖诚的父亲、肖老爷?谢小唯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是G城周边最高档的墓园,埋葬着无数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肖诚的父亲去世后,肯定也是葬在这里。肖老爷过世那会儿,正值肖家风雨飘摇,负债累累,就是下葬也没惊动太多人,只由老夫人亲手着人安排。当年谢小唯还小,没能参加肖老爷的葬礼,可只要略略推算,也应该猜出其中一些细节。   不过下一秒,他才知道肖诚提到这话的目的。   肖诚瞟了眼地上已经烧干净的纸灰,讥讽道:“呵,好像是我想多了,你来这里压根就没有想过去看望我父亲吧?”   谢小唯脸色重重一白。肖诚说得不错,今天扫墓他一门心思想着来看父母,的确没有考虑过其他人,更不晓得肖老爷同样安葬在这里。如今带来的金纸已经烧完了,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去祭拜,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也是,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可以在肖家最困难的时候撒手离去,又怎么会顾及从小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的老人?我居然指望你这种人能记得肖家的一点点好。”肖诚逼近了谢小唯,将他脸上的惊慌全数收入眼底,“当年我父亲是如何对你的,谢小唯,肖家上下无数双眼睛都看着——我怎么从没发现你是个这么贱的人呢。”   谢小唯浑身一颤,手指握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低低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哈,”肖诚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冰冷道:“你的一句道歉可真是金贵啊,要听到可真不容易。那么这句对不起,你是打算给我九泉之下的父亲呢,还是给被你背弃过的肖家?只怕根本不够用吧!”   “我——”   “说话!”肖诚陡然暴怒,修的平整的指甲深深陷入谢小唯的下巴,印出瘆人的血色。   谢小唯痛的鼻头发酸,强忍着道:“不是给老爷……不是给肖家……”   “那是什么!”   “是给你……肖诚……对不起。”   肖诚一愣,一下子被清空了所有情绪,谢小唯的眼睛微微红肿着,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滑下一滴眼泪。   “对不起……”他就这样哭着说对不起,肖诚对不起。   肖诚蓦地睁大瞳孔,前一刻的愤恨,怨念,躁气刹那间烟消云散,只因这简单到再也不能简单的三个字,撤退的无影无踪。谢小唯离开了五年,他恨了五年,怨了五年,每个夜晚咬着谢小唯的名字入睡,疯狂的想象有朝一日这个人再次落入自己手中,该用如何残忍的手段报复折磨。   可眼前,谢小唯只说了这样轻飘飘的三个字,他这些年所有的积郁便一瞬间溃不成军,灰飞烟灭。从没有过的清明占据了大脑,酸苦的恨意散去,只剩下一股复杂而浓郁的情愫盘桓在左心房,肖诚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他对谢小唯……明明是恨。   察觉到肖诚的动摇,谢小唯及时挣开束缚,用力喘了喘气,擦去眼角的湿润。肖诚还怔在原地,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仿佛要用灼热的目光把他融化。   “真的对不起。”谢小唯狼狈的欠欠身,转身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这一次肖诚没有拦他,身子迟疑了那么一秒,就是这一秒,当他再伸手,谢小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墓碑之后。肖诚立在原地,久久攥住了手心。   好端端的扫墓,结果扫出这么一场不欢而散,谢小唯抑郁的连饭也没有吃,回到市区后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放空了神经,他与肖诚从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逐一浮现在脑海,青梅竹马,欢多悲少,至少从现在的角度来看,那段年少时的感情的确应该被称之为幸福。   肖诚其实对他很好,大概在意识到这个半路入门的“小唯少爷”是真的乖巧恭谦,并不会对自己的地位造成影响,肖诚也就收起一开始的针锋相对,愿意与这位“二少爷”和平相处了。结果处着处着,居然还真生出点感情。要说这谢小唯当真没什么缺点,听话,懂事,长得好,性子乖,指东不往西,被欺负了也不会告状。捏扁捏圆,全随他肖大少爷高兴。   肖诚高兴了,自然对谢小唯更好,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升温的很快。只是这感情到底归分为哪一类,肖诚从没有去细想过,他不想,自然谢小唯也不敢逾越。哪怕晚上两人睡到一个被窝,主仆就是主仆,只要肖诚开口,谢小唯会一夜三次起的给他倒水按摩。   肖诚经常会带谢小唯一起出门,但是参加富家少爷们的聚会,就那么一次。有钱人么,总喜欢玩点不同的花样,尤其是衣食不缺的公子哥们,嘻嘻哈哈天不怕地不怕。肖诚也是其中一员,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那里自饮自酌,看别人的热闹。那一天不知怎么了,原本一群人正在好好的喝酒,不晓得谁先开始起哄,对着站在一边的谢小唯又拉又拽。   谢小唯脸上勉强笑笑,暗地里偷偷挣扎,结果他这一反抗不要紧,反而激起了那帮大少爷们的脾气,转眼被肖诚的狐朋狗友摁到地上撕衣服。谢小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浑身发抖,肖诚倚在沙发上醉眼朦胧,傻笑的看着,可看着看着渐渐体会出一点不对味儿来——这是他欺负的人,应该也只能由他欺负才对,你们一帮人压着他算毛线啊。   当冰冷的酒液灌入谢小唯的身体,谢小唯已经吓得哭哑了嗓子,一口一个喊肖诚,肖诚忽然热血上脑,拉开一个压在谢小唯身上的狐朋狗友,华丽的拳头就招呼了上去。   事后肖诚总结,英雄救美的确有一种难言的快~感,这个真理千古不变。不过肖诚不太想承认的是,看到谢小唯被别人欺负,他居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爽。   大概就从这时候开始,肖诚与谢小唯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了,肖诚对谢小唯颐使气指的次数少了,同出同进形影不离,时不时买几件天价的衣服给谢小唯穿,带着人满世界得瑟,比自己穿了还开心。谢小唯喊肖诚的次数多了,不过不再是那种仆从一样的谦卑,而是带着点依赖和崇拜,小心翼翼又暗自欢喜。   肖诚强势的把谢小唯搂入怀中,谢小唯没有拒绝,于是这一搂就是整个年少。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上榜了,努力更新! ☆、一个决定   不知不觉,天黑下来了。夜幕降临后的城市灯火辉煌,处处笙歌。谢小唯也没看路,沿着人行道有一步没一步的前行,等他终于累的走不动了,发现自己正停在一家美式风格的酒吧前。   酒吧的门面看起来十分低调,但内里的装修却十分讲究,木质的地板上打着昏暗的色调,墙壁上挂着吉他、草帽和仙人掌的装饰,俨然一派西域牛仔风格。   就在谢小唯在门口发呆的功夫,不断有人从里面进出,酒吧的门口立着一位负责迎宾身的绅士,整齐的西装,一米九的个头,俨然一个吸人眼球的帅门神。这里应该是一家高级酒吧,光从客人的穿着上就能品出有钱人的味道,与之匹配的则是高质量的服务内容。   愣神间,门口的绅士很快来到谢小唯面前。   “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谢小唯忙摆手。   “那不如进去坐一坐,里面有空调,再让我为您挑选一些可口的酒品。”   “不是的,我……我就想站在外面看看这家店。”   “店?”   “嗯,这家店。”谢小唯的目光轻轻拂过酒吧的轮廓,有点怀念,又有点伤心。“这家店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在成为酒吧之前,这里以前曾是一家家庭餐馆。”   “似乎是一家餐馆,不过也是好几年前了,我们店在这里经营了有四五年,在附近也是小有名气”绅士笑的和气又礼貌,“您大概不是G城人吧,所以可能不清楚。”   谢小唯只是摇头。   这里曾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只是那个人……大约已经不记得了。   绅士把谢小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然笑的暧昧,“来者是客,您不如进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熟悉的人。其实这条街隔两年就翻修一回,好多店都是拆了又盖,盖了又拆,十分不稳定。所以基本上我们在这里聘请临时工和店员,来来回回都是同一批人,只不过从一个店换到另一个店罢了,说不定我们店里现在就有以前那餐馆的老店员呢。”   这话说的十分心动,谢小唯几乎下意识就要点头了,结果走到门口又开始犹豫。   “怎么了?”   “我、我不会喝酒,一点点都不会。”   绅士脸上的笑意更深,“那没有关系,我可以找人为您专门调一杯不含酒精的饮料。”谢小唯急忙摆手,他不会喝酒,不代表他没有进过酒吧。以前跟随肖诚经常会出入这些场合,怎么说呢……在这里喝儿童饮料,一定会被人在背后指点嘲笑的。   这时店里探出来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冲他们招招手。绅士立刻面露难色,看来那边有急事。谢小唯赶紧道:“您先去忙吧,我今天只是路过看一看,将来有机会了一定会来坐一坐。”   绅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很快走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谢小唯总觉得他最后那个表情略意味深长,不过,大概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翌日。   天一亮,“叮咚——叮咚——”的铃声就响彻了肖家大宅。大门打开,吴管家挂着表情微妙的脸站在门口,恭敬道:“仲少爷,门铃只要按一次就足够了,您这样高调,只会叫整个宅子的人都知道您的大驾光临。”   “嘿嘿,我就是要这样的效果,肖诚呢?那家伙居然一直都不接我电话,真以为我不敢上门来找他吗?”仲易安甩了甩手中的文档,用下巴挑了挑道:“他人呢?我这边有正事,耽误不了。”   吴管家礼貌道:“少爷正在书房听一些私人汇报,还没有用早餐,请仲少爷先在客厅稍稍等候,在下……”   “知道啦知道啦,书房是吧?我自己去就好。”   “哎,仲少爷!仲少爷!”   仲易安在这里放肆惯了,三两步跨上旋转扶梯,熟门熟路的摸到二楼尽头最大的那一间书房,正要推门,蓦地听到里面传出的属于肖诚的愤怒声音:“——所以他昨天就在牛郎夜店的门外站了一晚上!?”   噗——仲易安没忍住,笑了个当场。   “不是牛郎店,是一家GAY酒吧,少爷。”忠心耿耿的属下友情提醒。   仲易安好奇心爆棚,赶紧竖起耳朵,等着看肖诚如何回应,谁知里面半天都没再有声音。   “进来。”肖诚没好气道。   得,被发现了啊。仲易安笑嘻嘻的挤进来,举起双手表示无辜。“我可没有听自己表哥墙角的习惯,我来找你是谈正事的,正事。”   不用肖诚使眼色,属下人就默契的鱼贯离开。肖诚把杯中的冰酒一饮而尽,一直暴跳的青筋终于有点平复的趋势,很显然在仲易安出现之前,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燎原怒火。每当这种时候,所有人都会躲得远远的,没人会想不开去捋肖诚的逆鳞,可是现在不在火头上戳弄一下,仲易安也就不是仲易安了。   “你知道吗,这种时候我会去路边店给你买一碗五块钱的绿豆冰沙,清热,消火,比喝什么酒都强。”   “你来这里干嘛。”   仲易安挑了下眉,递出手中的文档。“这是这一季索斯特酒店招聘选拔出的新学徒名单,老规矩,总要你过目一下才算彻底板上钉钉。”   肖诚看也不看,“我没心情。”   仲易安不由得苦笑,“太任性了吧。”   “如果没别的事就过来陪我喝一杯。”肖诚重新倒满酒,夹入最大的一块冰球,推到仲易安面前。仲易安也不含糊,趁着温度彻底降下来前把酒液一饮而尽,虽然有点可惜了这美酒,不过至少不会冰到自己的宝贵牙齿。   “你这几天怎么跟吃了炸药似的,动不动就炸,难不成真的是最近运势不好?”   “什么运势。”   “喏,你不是在生日那天出了车祸吗?当时我还叫你好好看看黄历的,差不多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吧,你没觉得自己变得敏感暴躁,动不动就生气倒霉?”   想起初遇时的车祸,肖诚的表情扭曲了几分,什么也没说,又是一杯酒下肚。   仲易安当他默认,把手里的文档借势往前推了推,“其实这种时候呢,你完全可以尝试着接受一些新东西,说不定就能改变运势,走出逆境。比如看一看索斯特这一季度的新人名单啦,找一个漂亮小妞结婚啦,卖掉手中所有基金和股票啦,把你名下的财产和继承权无偿转让给一位叫仲易安的表弟啦……”   肖诚忽然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   “看名单!”仲易安一脸诚恳的用学徒名单当挡箭牌,“我刚才说叫你赶紧看名单!”   “不,你刚才说的是……结婚。”   没被捉到,仲易安松口气打哈哈靠到沙发上,满不在乎说:“结婚什么的不可能的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取向早在几年前就被玩的要弯不弯了。”   “我要结婚。”肖诚淡淡重复这四个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命令一样的绝对。   仲易安撅起嘴,“真的假的?陆嫣这么多年都没有把你搞到手,你现在突然说要结婚,你叫人家陆大小姐的脸面往哪放?”   “不用往哪放,我就跟陆嫣结婚。”   “哈?”   “她本来就是我未婚妻,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的去找别人。”   “可你明明不喜欢……”   “结婚跟感情无关,”肖诚站起来,再没有一点点拒绝的余地,“就这么定了。”   “你来真的?”仲易安微微支起身子,“这可是足以成为明天头条新闻的大爆料,你可想清楚了,真跟陆嫣结婚会怎么样,肖家会怎么样……”   “想清楚了。”肖诚摸了摸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再清楚不过了。”   “你至少最后再看一下名单……”仲易安试图垂死挣扎。   “懒得看,你自己定吧。”   “……”   这两天没什么忙的,谢小唯把住宿的地方稍稍安排了一下。他不可能天天住在旅馆,翻遍报纸上的小广告,谢小唯终于在一栋远离市中心的家属区里租到了房子。这里的房子比较老旧,所以价格偏低,但是质量看起来还不错。   从这里出发,走路去索斯特酒店要大约四五十分钟,谢小唯想了想,还是打消了租自行车的念头。走走也好,他这么多年没回来,肯定错过了不少东西。   房东是一个标准的二次元宅男,戴着眼镜的小胖子,每天在游戏机前一坐就是一整天。谢小唯跟他商量了一下,每天给房东做两顿饭,房东就少收他四成的房租。这实在太划算了,反正谢小唯自己每天也要做饭,多加一个人的口粮根本不费几个钱。   搬家的事情,他暂时只告诉了陶言一个人,没想到当天晚上陶言就来找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粽子节快乐~~ ☆、花生柴鱼粥   谢小唯顾不得手中提的大包小包,赶紧把陶言请进门,又是倒水又是擦桌子,还想把屋里整理一下。   陶言赶紧摆摆手,谢小唯这股殷勤劲儿总叫他想起学生时代那些荒唐的时光。只不过谢小唯当时对着的是肖诚,现在对着的是自己。“你不用麻烦,我就看看你这儿住的行不行,说两句话,很快就走。”   “不多坐一会儿吗?我买了好多菜,正好人多做个丰盛的晚餐一起吃。”   “不用忙了,你先歇歇,我给你说件事。”   谢小唯租住的是普通的家属房,但是却很大,一瞧就是整个小区最昂贵的那种。房东也住在这里,陶言来的时候没有露面,听说是个单身二十多年的游戏宅男。   谢小唯很快洗了手过来,陶言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和一只信封,“我这次来是想把这个交给你。”   谢小唯狐疑的接过来。信上绣着鎏金的边纹,打头是一串花体英文。谢小唯好奇的打开,等他把里面的内容看清楚,忍不住惊讶的望向陶言。   陶言点点头,脸上难得的露出笑容:“恭喜你,在你接到这个信的时候,你就已经是索斯特酒店本季度的正式学徒了。”   “我……这……”谢小唯愣了几秒,高兴的语无伦次,脸上泛着傻傻的笑,“我入选了吗,我成功了吗!”   “是啊是啊,你入选了,千真万确。”虽然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陶言在心底默默腹诽,但白纸黑字的通知摆在面前总不会错,说实在今天酒店的电话打给他时,他自己先吓了一跳。那个压根连个正规厨师执照都没有的谢小唯,居然成功通过了酒店招聘测试,成为第一批脱颖而出的正式学徒。   不管怎么说这太匪夷所思了,陶言试图用自己所了解的情况解释一下,大约是这小子人缘好,选拔的时候有高人帮他吧,还是说谢小唯认识有其他后门?这更不可能了,总之这一次的成功挺玄乎的。   “太棒了!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实习,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明天就可以开始了,左右就是这两天吧,所有过关的学徒都会收到通知信,然后办理手续,就可以正式入职了。”陶言把文件袋打开,拿出里面的胸卡,ID卡,□□等等一系列琐碎的东西。“喏,你所有的相关手续我都已经替你办好了,胸卡戴着,这是你明天进酒店大门的凭证,一些地方需要你的ID卡才能通过,明天去了先拿着ID卡到后勤处领一套学徒装,然后去人事部报到。工资当月结算,打到这个卡里,初始密码自己去银行更改。酒店的食堂包一日三餐,如果你想在那里住宿的话还要另外付钱,环境并不那么好,名额也十分紧张,我是不推荐……”   事无巨细,陶言一点一点把入职的事项说给谢小唯听,不愧是白领精英,许多谢小唯根本没曾想到的细节也被陶言分门别类,交代的清清楚楚。   “班长……”谢小唯度过了最初的兴奋,渐渐冷静下来。   “嗯?”   “为什么我的入职通知,酒店那边通知的却是你呢?我的意思是……我这边完全没有消息,也没人给我打过电话。”   陶言推了推眼镜,道:“你不要乱想,他们让我来通知你,因为你是通过我的关系推荐进去的,那封介绍信你还记得?也就是说我是你的担保人,在索斯特,学员的一切信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担保人。咳……说起来有些丢人,很多事情没有人脉与后台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就算是索斯特也是一样……等你去了就明白了。”   陶言尴尬的转开视线,“总之,到那里你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不管看起来是个多么不起眼的新人,背后可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背景,索斯特表面上是一家酒店,但背后实际是由家族企业掌控的,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多也太乱,总之你顾好自己就行。”   “我明白。”谢小唯感激的点点头,忍不住把信看了又看。陶言看他喜欢,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虽然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但是进去也好,毕竟是正式起步了,接下来你就好好干吧。”   “嗯!”   “对了,还是这件事,”陶言踌躇了一下道,“你去那里之后,不要暴露你与我的关系,尤其别让其他人知道是我把你送去的。”   谢小唯在心头打了个疑问,酒店的人事部既然能给陶言打电话通知录取的事,那想必早就记录了有陶言的详细信息,这时候再说想保密,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掩耳盗铃罢了。不过谢小唯没有把疑问表露在脸上,只是听话的点点头。   陶言这才松口气,看了看表,说:“其他没什么问题了,那就这样吧,我晚上有约先行一步,改日再来看你。”   “真的不再坐一会儿吗?”   “不用了,接我的人已经到楼下了,我得赶快下去。”   “那我送你下楼——”   “不用!真的不用。”陶言局促的打断推辞,勉强笑笑,走下台阶。“你留下来吧,我先走了,改天见。”   谢小唯满心的问号,只得目送陶言离开。当陶言的身影从楼梯拐角一消失,谢小唯立刻扑到卧室的窗户边,从窗帘的缝隙往外偷窥——卧室的窗户正对着楼下大门,这是他租房时特意选的。   大门口,一辆银色的轿车早早就停在那里,见到陶言出来,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为他打开门。可是陶言似乎在顾忌什么,站在车前不停的左顾右看,这会儿时间院门口根本没人路过,连门卫都锁在阴凉处打懒。车子后排坐了一个人,忽然打开车门,没什么耐心的把陶言拽了进去,陶言重心不稳的倒在那人身上,两人嘴唇贴合到一起,完成了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谢小唯吓得屏住了呼吸,一转身回到窗帘后头——他看到了什么,陶言居然在跟一个男人接吻!?这、这不可能啊……上学的时候陶言最讨厌自己,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谢小唯是个兔儿爷,跟肖诚的关系不清不白,两人在一起总是做些令人羞耻的事。谢小唯很清楚,陶言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骄傲人,有自己一套坚定的价值取向和处世原则,对一切违逆原则的人和事都极端排斥。不管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陶言都该朝着“反同斗士”的方向一路狂奔,而不是自己也倒戈成为了gay!   平复了呼吸,谢小唯再次探头去看,车子已经施施然离开了。来接的陶言的人到底是谁?看起来身份不一般,而且陶言似乎在忌讳着什么,不想被人发现,也不想叫谢小唯见到车里的“那一位”,甚至口头上提都不提。为什么呢?总不至于是脸皮薄怕被嘲笑吧。   可能性太多,谢小唯想不出个源头,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这时,房间外传来敲门声,陶言走的时候门没有锁,这会儿就见房东捧着一碗泡面靠在门外,冲谢小唯道:“客人都走了,你差不多看下时间吧,我七点钟可有事,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做晚饭?”   “这就做!唔……你想吃点什么?我今天买了很多食材。”   “这个嘛……”没想到上来就有点菜的机会,小胖子房东摸了摸下巴,忽而道:“吃鱼好了,我好久没吃鱼了,关键是自己不会做。”说罢三两口吸完泡面,搔了搔鸟窝似的头发回屋了,半盒泡面随手丢在落灰的桌子上,溅出不少油点。   想到以后就要跟这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谢小唯忍不住给自己打了打气,把泡面盒收入垃圾箱,开始往冰箱和厨房运东西。这个年轻的小胖子房东姓严,让谢小唯管他叫阿严,一个人独居着五室两厅的大房子,听说是常年在外地的父母给他留下的。跟谢小唯比起来,阿严的生存能力等级其实相当低下,衣服一脏便丢给楼下干洗店,吃饭则从泡面与外卖中二选其一,屋子的灰落了一层又一层,谢小唯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是间没人住的旧宅。   一个在国外呆的久了,谢小唯干活非常麻利,各项生活技能全部点亮。把厨房擦洗干净的同时,还泡上了花生米,切好了姜丝,连新买的柴鱼也一并洗好了。   阿严说是要吃鱼,但却没有提出更具体的要求,比如淡水鱼还是海鱼,清蒸或是油炸,炖汤或是炒菜。既然不说,谢小唯就乐得擅做主张,从地下室里翻出两只崭新的砂锅,倒入花生米便开始煮粥。   晚上么,还是吃点鱼片粥好了,营养又果腹。   水开后,谢小唯倒入洗干净的大米,然后是切好的柴鱼与葱姜。煮粥是个功夫活儿,既需要时间也需要精力,如果想要短时间内完成,那就只能在火候大小上做文章。谢小唯心里高兴,又拿来酒店的通知信,一边看锅一边琢磨,兴奋的笑弯了眼。   大卧室里,阿严带着耳塞,专心致志的操作着两台电脑上的游戏,时不时语音指挥两句,俨然一位游戏世界里呼风唤雨的重量级高玩。就这样混天黑地不知道打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股食物的香味,阿严匆匆丢下一句“上厕所”,去掉耳机一看,果然谢小唯正笑眯眯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捧着一只装满食物的托盘。   阿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有好多天没有吃过泡面以外的食物了,可是当他看清托盘上摆着的东西时,顿时就没胃口了——   一碗洒了绿葱末的白粥,两片煎的焦黄的圆面包,还有一只沾着水珠的红苹果。   “我的鱼呢?”阿严没好气的用脚踹上门。   “在这里。”谢小唯把托盘放到房东面前,一股浓郁的肉香再次扑面而来——又来了,就是这个味道!阿严瞪眼一瞧,白色的米粥中掺着一粒一粒饱满的鱼肉片,因为二者颜色相近,不仔细去瞧还真看不出来。香油滑过葱末,似有似无的肉香挑逗着沉寂许久的味蕾,阿严再也说不下去,恶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如果不够锅里还有,粥有点烫,慢慢用。”谢小唯乖乖退出门,贤惠的堪比小媳妇。阿严抓起一只面包塞入口中,香脆的声音从牙齿传到耳根,捧着大碗咕噜咕噜喝起来。 ☆、傅久鸣   这两天陶言有点“小忙”,当然他一直都很忙,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大概是从学校里带出来的习惯,总喜欢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尽在自己掌控才安心。只不过这两天,他格外的忙,而且忙的不是医院工作那边的事,而为一位偶然重逢的旧相识,这就让某些人不太爽了,比如他的“男朋友”。   傅久鸣一伸手,毫不客气的就把陶言面前的手机抽走了。   “你、你干嘛,快还给我!”陶言正在记一个电话号码,这一抽可把写一半的东西打断了,急忙起身去够。   傅久鸣单只手便压制住陶言的所有动作,把手机上的东西一一念出:“行政司长,人事部高经理,王助理……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看都不像你医院的同僚啊。”   “是我工作上的联系人啦,你先还给我,我这边还要忙事呢。”   “不还。”傅久鸣一转身,让陶言重心不稳的扑到床上,然后自己慢条斯理的压了上去。“我发现你最近一心两用的很,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捧着手机戳戳戳,我故意没提醒,没有想到你压根就没有察觉,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陶言知错的不吭声,够手机的动作也没了底气。   傅久鸣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必须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叫你操心成这样,就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你对他未免也太好了吧。”   陶言硬着头皮道:“不然呢,你知道我家的亲戚不多,平时最多也就是帮帮朋友和同学了。我中学那会儿经常转校,这次难得叫我撞见一个认识的同学,帮帮人家也没什么问题吧”   “哦,那是哪位同学?”   陶言目光闪烁了一下,快速道:“你不认识的,他也不是什么名人,总之快把手机还我!”   傅久铭让手机在指尖打了个弯儿,就是不落到陶言那里。“我听说,你为了给他谋职这次动用了不少人脉关系,专门把人介绍到那个索斯特酒店。”傅久鸣把索斯特三个字咬的很重,陶言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踩到这人的底线了。   “如果真的想成为一位出色的大厨的话,索斯特酒店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比如现如今唯一能与索斯特分庭抗礼的万豪酒店——我旗下的酒店。”   陶言闻言一怯,傅久鸣的语调像叹息又像评述,“你放着眼前我这万豪酒店的老板不找,偏偏把老同学安排到我对头的酒店里,小言你安的什么心思,嗯?”   陶言紧紧抿住嘴,明知道在这个人面前什么也藏不住,但还硬倔着那么点小心思,一意孤行。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因为他不想叫傅久鸣见到谢小唯,也不想叫谢小唯知道傅久鸣,毕竟这个两人,曾有过那么一段叫他非常介意的“过往”。偶尔陶言会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傅久鸣和谢小唯才是七夕一见的牛郎织女,而自己就是横亘在他俩中间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   傅久鸣摇了摇头,把陶言缓缓拉到自己怀里,靠上那温暖的胸膛,陶言终于忍不住憋红了眼圈。   “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小言,我肯定是信你的,所以才会这么有耐心的等,等到你愿意亲口告诉我的时候。不过你的做法实在叫我很介意,我是个大度的人,但还没有大度到容得了你心里装了别的男人。”   陶言一愣,苦苦道:“……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我对他有亏欠,这事儿埋在心底好几年了,本来我也打算就这样忘了。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又出现了,而且正需要我的帮助,我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观。等到他的工作一走上正轨,我也就彻底放心了,说到底就是我自己想图个心安。”   “嗯,这样就行。”傅久鸣松开陶言,转而换上一个浓烈又深情的亲吻,陶言被动的接受着,放松自己僵硬的手足,努力用自己的方式给以对方积极的回应。一吻分开,傅久鸣脸上终于恢复了惯常的笑意。   “不过这个周末你就不要忙了,把事情推一推,我要带你一起出席一个隆重的宴会。”   “什么宴会?我怎么没听到消息?”   傅久鸣用下巴指了指床头的报纸,陶言拿过来一看,脸上顿时血色全无。“这是……这是……肖诚?”今天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是一则高调的豪门联姻,而订婚宴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肖诚肖大少爷。   傅久鸣眼底浮出浓浓的讥讽,“肖家和陆家早就是一丘之貉了,当年肖老爷子一死,肖家大厦倾颓,全指着陆家在背后扶持才能勉强挣扎到现在。联姻,那是迟早的事,肖家现在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肖诚一个人了。我奇怪的是他们居然耗了这么多年才提出联姻的话题,这里面只怕大有文章。”   “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会……”陶言没有听进傅久鸣的话,捧着报纸微微颤抖,在学校时的记忆一股脑涌了出来,“那个肖诚他明明是……明明是……”他明明是与谢小唯在一起的,两人明明好了很多年,怎么会现在突然要娶什么富家千金。   第一次见到谢小唯时,陶言就小心翼翼提出过这个问题,虽然谢小唯面上一派轻松的否认了,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切事情并不像一句“没有瓜葛”这么简单。进入社会这么多年,陶言也算小有阅历,尤其跟着傅久鸣以后,见识并学到了许多常人并不会去注意的东西。   比如说,当一个人真真正正放下一段感情,往往是看透恩怨后的云淡风轻,因为“爱”与“恨”在某种程度上表达的是同一种深切的欲望,强过这世上许多外表华丽的羁绊。可是那一次谢小唯在提起肖诚时,是感慨的,是叹息的,恐怕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不知觉流露出的避让又谦逊的态度——他对肖诚有愧。   有什么愧陶言不知道,但是内疚也好愧疚也罢,总之这两个人在分开以后肯定不是光秃秃的独立存在着,其中千丝万缕的情愫藕断丝连,而且这不是谢小唯单方面能造就的,必须是肖诚那边也付出了等同的代价。   陶言的话语还停留在前一句的“他明明是”,傅久鸣顺口就接上了:“他明明是个gay?呵,顶多是个双吧,况且那种出身门第,从小什么人没有玩过,娶的是男是女从来都不重要。站在那个位置,只看得到家族、利益、以及更长远的发展,感情这种累赘,说出来都是笑话。”   陶言一顿,抓紧了手中的报纸,讷讷道:“……那你呢,对我们傅大少爷来说,也是累赘吗?”   “不是,也不需要是。”傅久鸣在陶言耳边呵气,见对方的耳根还是崩的紧紧的,忍不住把倔强的人再次搂到怀里,“我不是肖诚,我不需要牺牲我的爱人去成就自己的事业。这个周末肖家的订婚宴,我带你出席——只带你出席,包括今后大大小小的宴会,我身边的位置只属于你。”   宛如誓言的情话,是比罂粟更迷人的□□,却叫人甘之如饴如痴如醉。陶言顺着傅久鸣的后颈抚摸到腰际,很快被忍耐已久的人再次摁倒到床上。当傅久鸣剥掉他身上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陶言忍不住望了眼已经被踢到地上的报纸,忧心忡忡。   肖诚要结婚了,那谢小唯……会怎么样呢?   今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早,小雨一场接一场的下,很快就把暑气消的一干二净,只留下夹杂着湿气的阴冷,在城市徘徊着久久不散。索斯特酒店有24小时营业的服务,待遇丰厚,也不辛苦,小张在这里一干就是三年。   凌晨五点十分,小张的生物钟习惯的醒了,外面天还昏沉着,小张打着呵欠去上厕所。走到走廊的时候一个激灵,看到大楼外面有人。   小张揉了揉眼睛,推开走廊的窗子招招手:“哎,小唯,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凌晨的薄雾里,小雨淅淅沥沥,谢小唯不知道在雨中站了多久,仰起头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见到小张,反应了一下才聚敛起眼中的神采,轻轻道:“嗯,晚上睡不着,就早一点来了。”   小张赶紧去给他开门,酒店的后厨在晚上都会关闭,到了早上再由值夜班的人重新开放,也就是说后厨的钥匙一直在小张手中。一般轮到每一季的学徒招新,总会有那么些个充满热情的新人每天提早来到,端茶倒水搞卫生,小张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今天的谢小唯来的实在太早了,而且看他的架势,仿佛从后半夜就在那里站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谢小唯浑身都被雨淋湿了,一进门身上的水珠直往下掉,小张看着他手中攥着的湿到糊掉的报纸,忍不住道:“在外面站那么久也不喊我,还用报纸挡雨,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谢小唯勉强牵了牵嘴角,却没能笑出来。小张管不了那么多,翻出两条干毛巾扣到谢小唯头上,又拿来一身干净的学徒服,不由分说把他踹进了洗手间。谢小唯带来的报纸湿哒哒挂在桌脚,小张看也不看的扫进了垃圾桶中。   谢小唯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当小张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被马桶冲下去的时候,谢小唯才走出来,眼睛看起来有点肿,整个人轻飘飘的。   “怎么了?你……”小张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只是有点冷,喝点热水就缓过来了。”   “今天天气不好,要不要我帮你请假,”小张指指他的眼睛,关心道:“看你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万一一会儿工作的时候出事了可怎么办。” ☆、神秘的老人[修]   谢小唯深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情绪道:“没事的,工作不能耽误,我起步的晚,本来就比大家落后了,再请几天假可就真的只能做一辈子的学徒了。不说这个,早餐你想吃什么?趁着时间早,我给你开点小灶。”   这也是索斯特酒店不成文的规定,每天早到的学徒往往会碰上前一天下班的夜班员工,近水楼台先得月,关系好的彼此之间就会凑点小灶,用厨房里现成的东西给夜班员工做早餐,日后也更好相处。   小张立刻举手:“烤肉!烧鸡!任意油炸食品!”   谢小唯叹口气,“……我知道了,纯牛奶,糖渍煮蛋,外加一盘西兰花。”   “别啊小唯!”小张猛虎扑羊的扒上来,哼哼唧唧的哀求,“别这么残忍,就让我吃口油腥儿吧,你看我可怜的,天天熬夜加班,为公司鞠躬尽瘁,每天临到走时连一口正儿八经的烤肉都吃不到。”   “就是因为你熬夜,所以才不能吃这些太油腻的烧烤啊,”谢小唯苦笑道,“我给你弄点有营养的。”   “肉……”小张有气无力的叫唤。   “好好,我给你烤培根。”   “噢耶——!”小张比出剪刀手。   关上厨房的门,银锡厨具在灯光下泛出模糊的光泽,谢小唯终于忍不住靠上墙,慢慢缩到墙角。在这再熟悉不过的环境里,亲切感油然而生,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叫他慌乱的心得到一丝丝安宁,才能勉强压下那个人所带来的汹涌澎湃令人窒息的绝望。   那个人要结婚了啊……   啪嗒,硕大的水珠落到厨房的地砖上,谢小唯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捂上眼睛,沾了满手的湿润。   肖诚要结婚了。   谢小唯一来,意味着那些赶早的学徒们陆续也要出现,小张又在沙发床上挺了会儿,哼哼唧唧的爬起来洗脸。打扫打扫门廊,收拾一下衣服和用过的电脑,剩下就等着用一顿丰盛的大餐了。   今天是阴天,还下着雨,也不知道酒店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小张正漫无边际的瞎想,忽然注意到门口又来了一个人——一那个人也是站在雨中,打着一柄很俗气的老式花伞,正一步一步走来。   小张揉揉眼,那人看起来年轻很大了,头发花白,居然是个老人。   这里是酒店的后厨重地,严格说来只有身份较低的学徒和杂物人员会从这里进门,那些挂着名牌的顶级大厨一定从正门进入,更不用说其他掏钱来享受的酒店住客。可是这会儿门外却来了一个老头儿,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撑着伞,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   小张探出头,“这位先生,您是在找索斯特酒店吗?”   老人点点头,声音低沉而温和。“没错。”   小张很热心的指出:“那您走错了方向,酒店正门要顺着这里出门,右转,然后过一个停车场,您应该从那里进门。”老人听了话,却没有立刻动作,小张以为自己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又抬高了声音重复一遍。   终于,老人转过头道:“我不去那里,我在找酒店的后厨。”   额……小张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那您先进来坐一下避避雨,我给前台打一个电话,等下他们会派专人接待您。现在时间还早,等过了七八点大厨们都来了,你就可以去后厨参观”   “这里不能进吗?”老人伸出手,指的正是之前谢小唯进入的地方。   “嗨,这里都是学徒和实习生培训的地方,环境也不好,我们一般都不对外开放。如果您想参观后厨或者看大厨们的现场烹饪表演,还是要到正门那边——”   “可是据我所知,这里才是酒店中最优秀的料理作品的诞生地。”   小张咧咧嘴,答不上来了,原来这老头儿还是个行家。他说的没错,像索斯特这种规模很大的高档酒店,多多少少会有慕名上门拜访参观的人,用以对外交流和学习。因此,酒店会专门辟出一些可供访客和外人参观的“厨房”,那里的地面一尘不染,那里的厨具宝石般闪闪发光,那里的厨师有着堪比杂耍的漂亮手艺,说是厨房,倒更像是间金碧辉煌、令人眼花缭乱的博物馆。   可是,这都是给外行看的。   一个厨师真正琢磨学习、历练厨艺,并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杂耍表演,一张经过无数人使用的案板,一把被反复打磨锋利的菜刀,一桌摆的眼花缭乱的调味品,才是厨师应有的态度与模样。   眼前这个老头儿不是外行,小张立刻就判断出这一点,不由得竖起警觉。有什么人会一早上天没亮就跑到你们后厨重地巴巴的要去参观呢?再说这会儿学徒和大厨们都还没来,空无一人的后厨重地,他又想看什么呢。小张的手搭到内部电话上,还不等他拨响,屋门“呼”的就开了,这老头儿居然不请自来,目若无人的登堂入室了!   报警,这必须要报警啊!小张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刚才在远处没注意,进了屋子被灯光一照才发现,这个老头儿长相怪怪的,似乎与普通人不大一样,小张一时半会儿形容不出来,就是……挺怪的。   正在这时,后厨的门开了,谢小唯冲他招招手。“小张,可以开饭了哦,英国红茶你喜欢吗?”小张呆了呆,正想回答,却被身后的老人抢白道:“英国红茶?那可是我的最爱。”   谢小唯这才注意到这个陌生人,“老先生您是……?”   “我是索斯特酒店的住客,今天早起没事,就想来看看你们的厨房,顺便吃一顿现成的早餐,不知道是否受欢迎。”   “没有问题的,请进,我刚好做了两人份。”   “喂喂……”小张在后面无力的伸手,哪里不对啊,这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头儿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趁着谢小唯招待人的功夫,小张赶紧联系了酒店前台。   一进门,老人的眼睛就弯了起来,脸上渐渐露出欣喜。“这味道,似乎是印度茶。”   谢小唯惊讶的点点头,接过老人雨伞,把老人引入小张的休息室。“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我马上把早餐拿过来。”   小张急匆匆跟过来,一瞧见老人扎实的坐在这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您刚刚不是说要去参观厨房的吗!怎么又在这儿坐着了?”   老人摊了摊手,“那位小厨师说要为我准备早餐,我怎么好推辞。”   “他不是什么小厨师,只是个新来的学徒……哎呀问题不在这儿!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跑来我们后厨到底想做什么,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叫保安了!”   老人摸了摸下巴,眨眼道:“我只是一个饿肚子的客人。”   “饿肚子那你就去酒店那边点餐啊,跑到这儿来算什么……”   老人掏出一张ID卡,把小张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口中。这是酒店配发给每一位住客的ID卡,小张仔细看了看,卡片不会假,也就是说这老头儿确实在酒店登记了信息,是正儿八经的住客。可尽管如此这家伙的行为依旧无法理解,如果是住客,不敢白天还是晚上随时想用餐,只要一个客服电话就有现成的美食捧到他面前供他挑选,用得着自己摸黑乱跑么。   可疑,总之还是可疑。   小张满心腹诽,这边谢小唯端着东西进来了,在桌上摆下一只撒了糖霜的对半切开的葡萄柚,一盘杏脯肉,和一小碟开胃的腌渍水果。   小张的肚子适时的叫唤一声,这可是谢小唯原本给他准备的早餐,怎么能平白便宜了这半路杀出的老头。于是也顾不得计较了,赶紧坐下。   谢小唯推来餐车,车上是一套白瓷金边的欧式茶具,学徒用的厨房里面所有餐具都是最简陋的纯白款,也不知道这谢小唯是从哪个柜子底下扒拉出来的,难为他还有那功夫。很快,热腾腾的茶水浇入干净的白瓷盏里,红褐色的茶水打着旋儿,绽出一股一股清新的芬芳,隐约有花朵的感觉。谢小唯给两人分别配上一杯脱脂牛奶,如果不适应红茶的口感,就根据自己的口味把牛奶和红茶中和,小张一个机灵,这不就是奶茶吗?   “印度茶、锡兰茶,还有中国红茶……”老人没有动牛奶,而是晃动着杯子,把红茶中的奥妙一一指出。   谢小唯忍不住道:“老爷爷真厉害,没错,我就是用这三种茶调配的。”小张也挑了挑眉毛,有问题,这老头儿居然能懂这么多,哪里可能是一般的酒店住客,绝对有问题!   老人没再客气,抿了一小口,却没有急着下咽,而是在口齿间不断徘徊品位。小张原本想囫囵的喝了,被老人这么一感染,也装模作样品尝起来。一口茶下去,老人睁开眼,无比满足的感叹:“三种茶完美糅合在一起了,这种极致又朴实的口感,没想到……真没想到居然在中国尝到了正宗的苏格兰口味。”   被长辈这么夸奖,谢小唯有些不好意思,心情的抑郁微微散去,转去拿更多正餐。小张也尝出这红茶不一般的滋味,可是说却不出什么高难度的点评,简而言之就两个字:好喝。一碗红茶下去,老人的眼中光芒闪烁,对接下来要吃的东西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加拿大第一次喝奶茶的时候就出了洋相,付完钱waitress给了我一杯红茶,我问奶呢?她指了指旁边的一盒开了口的纯牛奶,叫我自己加……我才知道,原来这边的奶茶真的就是牛奶+茶水啊囧 PS:有几个小天使的评论我怎么也回复不上,一回复就转菊花这是搞什么QAQ ☆、“蒸”功夫   焗薯仔,肉沫烤香菇,吐司面包配煎蛋,煎沙丁鱼和青橄榄。谢小唯一直把整张桌子都摆满,才堪堪放下这一顿早餐。早餐的种类极其丰富,但是每样的分量都不多,味道更是掐的恰到好处,不浓不淡,刚刚好挑起人的食欲。小张吃的头也抬不起来,谢小唯到底心软,嘴上说着不给他做烤肉,但是肉腥肉沫还是叫他尝了个够。   “这个烤香菇好好吃!外焦里嫩,明明都上锅烤了居然还能有这么多水分!”   “好吃是因为外面一层涂了生奶油,有水分是因为过火的时间很短。”谢小唯一一解释,给小张递来餐巾纸。   “那这个焗土豆泥呢?为什么这么香?”   “放进烤箱的时候里面加了葱花芝士和洋葱,只不过上盘时我只把土豆泥挑出来而已。”   小张努努嘴,挺谢小唯说的简单,可这里面的功夫一般人还真不会上心。另一边,老人吃的慢条斯理,从容不迫,餐具交叉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看得良好的出身家与教养。   小张招招手,“小唯,你快过来一起吃啊!”   “我不饿,你们先用吧。”   “你手怎么了?”老人突然道。   谢小唯一怔,下意识把左手挡到背后。   “你的左手怎么。”老人喝了口茶,淡然重复。   小张也抬起头,一把抓住谢小唯的左手,只见他中指指肚的地方,赫然有一条狭长的血口子,一抓之下竟不停往外渗血。   小张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你刚才做饭割到手了?!”   见遮掩不了,谢小唯便顺势道:“嗯,我到底只是个学徒而已,学艺不精。”谢小唯勉强笑了笑,飞快的抽出手,“对了,锅里还有些香肠炒饭,我去给你们都拿过来。”   “专注,用心,”老人放下刀叉,对谢小唯道:“厨师在拿起菜刀时应当饱含热情,心无杂念。你的菜做得很好,但是还欠缺了一些东西,要努力啊。”   小张略略不忿,这老头白吃白喝一通,完了居然还开始说教了,况且谢小唯平时也不是这样的,脾气又好性格又乖,总是微笑着对所有人,做的东西也好吃。于是小张故意大声道:“小唯,你今天看起来状态很不对啊,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谢小唯眼神慌乱了一下,扯开话题道:“我听见运货车好像来了,我去帮他们卸货。”   老人目送谢小唯匆匆跑出去,外面货车带来了今天采购的新鲜食材,谢小唯帮着货车工人把卸下的食材一一搬到仓库里。   “他每天都这样吗?”   “当然啦,小唯可是这批学徒里最勤快的一个,喏,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帮着酒店运送食材,打扫卫生,有时候还会给我们这种上夜班的员工做早饭。”   “他的厨艺是在这家酒店学习的?”   小张挠挠下巴,“不完全是哦,因为我们酒店一开始招聘时就会进行厨艺选拔,所以学徒们都要具备至少三年的基本功底和料理学识,来这里,只是享受到一个高端平台让自己更进一步发展而已。”小张愣了一下,突然气呼呼:“我干嘛要给你说这些啊!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告诉你哦,我们头顶的监控录像已经把你的信息传到了前台,等我们核对出结果,一旦发现你不是酒店的住客……”   “不用核了,我确实不是住客,这顿饭谢谢招待了。”   “什么?喂——”   老人神神秘秘的一笑,消失在门后,小张赶紧追出去,这会儿外面停满卸货的卡车,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失去了老人的踪影。小张满肚子疑虑,可也猜不出个一二三,只好等着后厨的负责人——领队来。   谢小唯今天明显心不在焉,卸货完就回到后厨洗盘子。可说是洗,好几次还没过水就把盘子拿走了。   忽然一只手伸了进来,没好气的拿走谢小唯手中的洗碗布。   谢小唯回过头,呆了呆,花了好半天功夫才想起这人的名字:“……于飞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第一天学徒选拔时曾经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学徒,于飞晨。   于飞晨按住谢小唯的肩膀,让他转向厨房的另一面:“喏,那个是洗碗机,看到没有?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手洗,一场宴席下来得多少盘子,好好的厨师的手都给洗坏了。”   谢小唯讷讷,不等他说什么,于飞晨就立刻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是因为第一天选拔应聘时领队让你洗碗的缘故,所以就以为这酒店没有洗碗机了?唉,要我怎么说你……你想想,像索斯特这种档次的酒店,遇到我们这帮刚出学校心比天高的应聘者,肯定会上来先给我们一个下马威。那天就算领队不叫你去洗碗,也会喊别人去,杀鸡儆猴的道理不懂吗?”   谢小唯飞快的点头,于飞晨这才满意的放开他,这是几天不见,手感上摸摸这个谢小唯好像忽然瘦了。时间不早,学徒们陆陆续续的出现,虽然天气下雨,却没有一个人迟到。经过那天的选拔,留下的学徒只有总数的三分之一不到,所以每个人都分外珍惜这次的机会,不想出一点差错。   没多久,领队来了,他叫做汪林,因为在第一天带领着各位新人进行了选拔,所以在学员中相当有威信。除了领队,整个酒店还有许多主厨,他们这些被录取的学徒被重新分配了另一位主厨,上次的美女主厨很难再碰到,像今天,就被换成一位身高一米九的肌肉男。   肌肉男主厨一进来,所有人迅速站齐一排,主厨满意的点点头,大手松开,掌底出现一只小小的竹子编织的器具。   “蒸笼?”于飞晨率先出声。   主厨笑了,雄厚的大手一巴掌拍在于飞晨的后背,险些把于飞晨拍的一个趔趄。“这位小徒弟说的很对啊哈哈哈,没错,这一星期我们进修的主题就是——蒸的功夫!”   于飞晨被谢小唯扶起来,不禁一团闷气。现在大伙都知道,索斯特酒店是以西餐闻名,可是“蒸”的做法却在亚洲料理中出现的更频繁,比如中国和日本。主厨突然来这么一出,搞不定是心血来潮,还是又想考验他们。   肌肉男扫了扫鼻尖,一眼就看破了于飞晨的心思。“嘿嘿,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的确,我们的酒店以西餐专长,但这里是国内,口味纯正遵循传统是好,但也要入乡随俗,根据市场情况适时进行改良。地域和文化的区别造成的口味差异,如果说真要弥补的话,那就只有用我们的厨艺了。”   肌肉男主厨这一段话说的特别流利,好像早已背过许多遍,闭着眼睛头头是道:“况且——这也是对你们基本功的巩固,老实说每一季的学徒选拔赛都十分笼统,也很粗糙,运气好的话只会做一道菜也能混进来,而今后这每一天的学习,才是对你们真正的筛选。”   一番话下来,人人自危,原本因为被录取刚放下的心又再次揪了起来。   于飞晨却信心满满的翘起嘴角,对主厨的话不以为意,似乎一切尽在自己掌控。谢小唯悄悄看过去,这一批的学员里,毫无疑问于飞晨是最出挑的一个,虽然录取书上只有简单的合格两个字,但是谢小唯总觉得这背后应该还有一份严格打出的分数,供酒店上层领导参考。   几天下来,于飞晨的优秀就在一众学徒里脱颖而出,再加上平时无意中流露出的傲气,不难想象他一定有相当厉害的背景出身。   相比起来,谢小唯就普通的多。话少,勤快,看起来没有什么脾气。大约从学校开始,每个班级都会有这样的配置,像星辰一样闪闪发光的老师心头的红人,默默无闻做着小透明的中坚力量,和几个总是用不及格的成绩引起全班注意的吊车尾。   “好了好了,话虽这么说,你们也不必太紧张,否则才是真的分分钟被淘汰。都忙活起来吧,我看看,到中午四个小时,用蒸的主题做一道西式料理出来,一人一道菜或者几个人合作做一道菜,怎么着都行。”肌肉男大手一挥,撒鸭子一样把他们赶到厨台边。   “记住,要讨论,要交流,要有收获。最重要的是,当你们把这道菜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能给我讲出一二三来。接下来的时间,我会一直在这里转着观察,有不懂的,欢迎你们随时提问题。”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忙活起来。关系好的立刻拉帮结派,毕竟人多力量大,就算真做差了,也不用自己一个人承担。于飞晨掐腰巡视一周,用眼神吓退了几个意欲上来搭讪的学员,最后把目光落在没什么存在感的谢小唯身上。   小组工作,不够出挑的谢小唯并不是于飞晨考虑的第一人选,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跟任何人组队,白白搭一个拖累。但是于飞晨感觉的出,主厨把话讲的很微妙,还提出可以使用团队合作这样不公平的比法,明摆着给人浑水摸鱼的机会。既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打什么算盘,那就不要逞个人主义,乖乖组队的好。   谢小唯很听话,又不多事,要组队,于飞晨觉得就是他了。   于飞晨走过去,发现谢小唯正在往案板上扑面粉,他喊了两声谢小唯才反应过来。   “你今天怎么了,走神的这么厉害,”于飞晨皱眉,“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陆续给前面的章节捉虫,发现好多错别字【跪 有一些章节会打上[修]的字样,情节不会变动,一般都是捉虫 谢谢留下评论的小天使,我全部都看到啦(づ ̄3 ̄)づ╭?~ ☆、肖夫人   谢小唯忙收起手中的活,“对不起。”   “算了算了,我说接下来的小组作业,你跟我一组。今天上午要做一道以蒸为主题的西餐料理,我们两个合伙做一道。第一次不必太高调,就用鱼丸……”   “我……”   “怎么,你不想用鱼?”   “不是,这道菜我可以自己做吗……”谢小唯小声解释道,“因为我临时有点事,今天想提前走人,所以可能没法配合你的步调了,我会用最短的时间作出料理然后找领队……”   “找我做什么?”说曹操曹操到,领队汪林从两人背后冒出来,冷冷发问。原来除了肌肉男主厨,领队们也会时不时过来看两眼,并对学徒们进行从旁指点。选拔时汪林这个小队只有四人过关,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关注着谢小唯和于飞晨的一举一动,然后像这样神出鬼没。   “要早退?你的借口必须非常合理才行。”汪林绷着脸道。   谢小唯不安的垂下眼睑,最后伸出手,只见左手的指肚上缠着一只创可贴,因为洗碗时泡过水的缘故,周围的皮肤皱皱巴巴,只要一用力,就有血丝不断渗出来。   “……你、你是自虐狂吗?”于飞晨忍不住抽口气,明明手有伤还去碰脏水,这个谢小唯到底有没有身为一个厨师的自觉!   汪林倒是冷静的观察了一下伤口,道:“去吧,先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就算你想请假,也不需要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没人告诉你双手是厨师的生命吗。”   谢小唯只是点头,找纱布把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继续埋头自己的料理。组队不成,于飞晨干脆就自己做了。今天的环境比较松散,学员之间可以交流讨论,时间也非常充裕。于是许多人不急着动手,而是去外面的资料室逛逛。说起来为了方便学员们的学习,除了提供给他们一流的厨房,经验丰富的主厨和领队,还有一间很大的资料室。   资料室里,国内外的烹饪书籍一应俱全,还有许多注册好的专业料理网站,学徒们随时可以上网搜索。既然来这里是学习,除了巩固原有的烹饪基础,还要不断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里开拓创新。反正机会难得,大伙就有了那么点挑战的心思,纷纷准备尝试一些少见的菜谱,有大厨在旁边指导帮忙,何乐而不为。   谢小唯却没有去。   ——蒸,字面上来讲是用水蒸气令食物成熟,最大程度的保留食物的营养与美味。可是在西餐料理中“蒸”并不是主流,即便有,也大多运用在甜点方面的制作,最常见的就是蒸蛋了。可是当主厨一说出这个命题,谢小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选出了材料,洗择烧锅。别人还在资料室里大声讨论,谢小唯这边却已经开始动手了。   于飞晨摸了摸下巴,要么……这个谢小唯在来之前就知道了今天的主题要做什么,所以有足够的时间提前思考。要么嘛……他的确对“蒸”的料理非常了解,甚至根本不用犹豫选择。   于飞晨瞟了一眼,谢小唯从水池里捞出的是两尾比目鱼——他也做鱼?于飞晨在心里冷笑,转身回到自己的炉灶前,如果谢小唯想跟自己一样使用“鱼丸”做题材的话,那他谢小唯,也就不过如此了。   今天,一列车队踏着初秋的林荫驶入陆家。陆家也是G城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论名气与影响力,恐怕还要在肖家之上。不过陆家家主三代单传,到了这一辈,就只有一个独生女陆嫣,众星捧月的养大,那姿态简直比公主还要金贵。   陆嫣一过二十,婚姻上的大事就被搬上台面,显得尤为重要。身家与地位放在那里,陆家家主不得不对一些条件反复计较,很多年过去了,明里暗里早已过了无数往来。然而那一年,陆家的这位大小姐突然自己纳定了结婚的对象,还高调的人尽皆知。   那个被陆嫣看中的幸运儿,就是肖诚。说不上来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有的说在宴会上,有的说在一次交易往来,总之陆嫣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肖诚带入陆宅,大刺刺来到皱眉的父亲面前,说,我结婚的对象,就他吧。   陆嫣的父亲什么也没说,没有点头,没有疑问,审视的目光从主座扫过去,落在那个名为肖诚的年轻人身上,似乎想挖掘出什么。肖诚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迎着长辈的视线挺过去,既没有顺服,也没有感激,更没有半点男女之间应有的心动。   这个小子……陆家家主无声的辗转视线,这小子的确拥有一个上位者的所有素质,但也正因为这样,他终有一天会成为陆家的祸患。   不论如何,陆家大小姐亲自点名的对象当时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两人也就顺理成章的落实交往的身份。然而,五六年过去了,众人预想中的两家联姻却迟迟没有出现。陆嫣原本不在意,久了也开始着急,终于这一天,肖诚的电话姗姗来迟。   “呦,这不是肖夫人吗,有失远迎。”   陆嫣的父亲一直在国外,国内这边主事的是一个旁系的表亲,论辈分,陆嫣应该喊一声叔叔。昨天傍晚肖诚发来消息,说自己的母亲——肖家的那位“太后”要为两家联姻的事亲自登门拜访,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肖夫人早已不再年轻,穿着一身得体优雅的旗袍,脖子上缀着浅色的珠串,整个人看起来华贵大气。与肖诚的冷漠不同的是,肖夫人面向十分和蔼,嘴角始终保持着得体而矜持的微笑,令人心生好感。   “陆嫣呢,我这趟可是专程来看我们未来的儿媳妇呢。”   “您请上座,小姐正在更衣,马上就来。”   养生的参茶刚刚泡上,陆嫣就欢笑着跑了进来。只是今天很特别,她的身上穿了一件银白色的连身礼服,掐腰的粉色腰带把身材曲线衬托的恰到好处,短翘的收尾又给穿者平白添了一层年轻可爱的气息。   肖夫人微微一笑,“我们嫣儿是打算穿着这身走入教堂吗?”   “肖阿姨说什么呢,”陆嫣羞红了脸,嘴上倔道:“这只是身便装,不算正式场合的礼服。自从肖诚说了要结婚的事,爸爸就专门介绍给我一位法国的婚纱设计师,都来这儿两天了。我原本只想看看婚纱,没想到他的手工那么厉害,无论什么样的衣服都做得出来!我干脆就叫他把我所有衣服都改一遍。”   陆嫣拎着并不存在的裙角转了一圈,沾沾自喜:“这一身,可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连身礼服,论价值,可比那些奢侈品品牌强多了!”   肖夫人含笑着点点头,冲管家使了一个眼色,吴管家立刻把一只裹着天鹅绒的首饰盒恭敬奉上。陆嫣打开盒子,一下子惊喜的合不拢嘴,取出里面苹果绿的钻石项链,迫不及待戴到脖子上。   “肖阿姨,你看我好看吗?”   绿钻石沉稳内敛,粉礼服调皮轻浮,造成极强的反差,无论如何也搭不到一起。可是肖夫人依旧温笑着点点头,末了更添一句:“肖诚的眼光一向很好,这项链……就是他送给你的。”   听到肖诚的名字,陆嫣的脸红了红,嘴角得意的翘起,流露出贵族小姐独有的骄矜。她跟肖诚认识很多年,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被肖诚冷酷疏离的气息所吸引,因此记在心底,才有了日后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理由很简单,她认为这个男人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能够征服优秀冷傲的霸道总裁,大概是小说中所有少女共同的幻想。   如今这一串项链,毋庸置疑就是肖诚对她的承认。只不过……   “我从没搭配过绿宝石呢,”陆嫣美了一会儿,取下项链,“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大约肖诚根本就不知道吧,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真正意义上的礼物。”   肖夫人没有说话,见到这架势,吴管家将周围的仆从都带了出去。一直到所有人走干净,肖夫人才再次开口。   “他的确不知道,嫣儿,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根本就不想知道?”   陆嫣虽然痴迷肖诚,但不傻,这种话还是能明白的。攥着宝石的手握紧了,可是一开口,仍旧是满满的贵族小姐的傲然:“我认识的肖诚的确是这样,目空一切,我行我素。但是没有人能放肆一辈子,他现在不想知道不要紧,早晚,会牢牢记住的。”   肖夫人微微皱眉,陆嫣的口气让她想起了那远在海外的陆家当家——当年肖家因背负债务而危在旦夕,自己临危受命请求陆家援手。当时陆家提出的交易内容,就是要肖诚。是要,不是请,是商品与利益的交换买卖,明码标价,礼尚往来。   “说起来,肖诚也不喜欢绿色。”肖夫人忽然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就订婚宴了_(:з」∠)_ 但是由于到时候要发生的剧情太多,谢小唯大概没时间show美食了 ☆、会面   陆嫣不明白肖夫人突然来这一句是什么意思,还是道:“可是我见他身边有很多绿色的摆设。”房间里绿色的壁灯,墨绿色的西服,甚至手机也是森林绿。别说陆嫣了,只怕周围人都会以为肖大少爷是个绿色控。   “我也不清楚,但他确实不喜欢绿色,从小都不喜欢。。”   陆嫣皱起眉,试着把肖诚身边的环境搜索一遍。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用自己不喜欢的颜色装扮全身。有什么特殊信号,还是纪念意义,或者压根就是个跟自己过不去的自虐狂?   肖夫人给了陆嫣足够的思考时间,喝口茶,转而问,“对了,跟肖诚婚礼的事,你通知你父亲了吗?”   说到这个,陆嫣有些不开心的撅起嘴,“说了,我都说好几次了,可是爸爸嘴上却老是推托,说什么这事不着急不着急。明天的订婚party肯定没有问题的,可是正式婚礼……”   “正式婚礼不必急于一时是吗?”肖夫人了然道。   “是……他说只有等他回国,才可以举办。”陆嫣有些尴尬的别开视线,父亲这么做铁定会让肖家面子上很难堪,何况还是当着肖夫人的面。她与肖诚的结合早就是双方多年前内定好的交易,现在临到跟前一拖再拖,父亲这样不明摆着玩弄人么?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肖夫人并没有表露出一点点生气,心平气和的接受了陆家的说辞,态度理所当然。   “跟我想的一样,”肖夫人喝一口茶,“你毕竟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婚姻方面一定得考究到各方面因素,毕竟你的婚事关乎着太多人的利益。”   “爸爸明明一直很看好肖诚的,谁知道,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变得态度模糊。”   肖夫人笑呵呵,“怎么,嫣儿这是急着嫁人了?”   “肖、肖阿姨说什么呢!”   陆嫣红着脸,借口换衣服跑开了。肖夫人的笑容慢慢收敛,眼角的鱼尾伸平后,敷上跟肖诚如出一辙的冷漠。   这场婚姻啊。   订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两个大家族的权势与身份摆在那里,说是订婚party,却俨然一个名流云集的社交宴会,甚至连记者都来了不少。还是肖诚的私人别墅,餐桌上觥筹交错,谈笑往来,华美的音乐徘徊在大宅的每一个角落,不断有侍者推着餐车为人们送来开胃的点心与名贵的酒品。   不过作为人群焦点的,还是这次订婚上年纪轻轻的新郎——肖家的独子肖诚。今天肖诚一身干练的纯黑西服,墨绿色的螺旋纹隐秘在袖口和裤脚,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挺拔孤傲的气息,潇洒犀利,引来无数赞叹。   掌声中,一身浅蓝纱裙的陆嫣翩翩出场,娇俏美丽,走过撒着花瓣的长廊,把手交到肖诚的掌中。两人向着来宾鞠躬,掌声又一遍响起,音乐更盛。   光是一个订婚宴就已经这样气派,到了真正婚礼的时候,只怕会更加轰动吧。   别墅外的林荫下,乘着一片安静的阴凉,谢小唯一个人站在这里,远远望着那座热闹喧嚣的别墅,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肩膀上的背包滑了下来,咧开口,掉出一张金灿灿的邀请帖。   这是肖诚订婚宴的邀请帖,专门发给他谢小唯的邀请帖。   说来讽刺,上次是他不请自来,用一个拙劣的谎言死皮赖脸的混进这栋别墅。这一次别墅的主人特地送来请帖,他却恨不得消失的彻彻底底,无论如何也不想踏足。   你要我来看什么呢……看你美人在怀,看你万人之上,还是看你……到底距离我有多么遥远。刺眼的日光穿过绿叶的缝隙,层层叠叠打落下来,激起一串串模糊的眩晕。   谢小唯感觉再也站不住的时候,终于拾起请帖,敲开了别墅一扇不起眼的后门。   肖家的小唯少爷,永远不许从正门踏入。   也许是因为有请帖的关系,这一次的进入十分顺利,不要五分钟,吴总管家就匆匆跑来了,而且对谢小唯的出现毫不意外,反而好像等待已久。   “小唯少爷,请跟我来,这次宴会我们专门为您安排了座位,是最前排……”   “吴总管。”谢小唯停下脚步,似乎是在外面站了太久的缘故,惨白的脸蛋上没有一丝红晕。“我不是来参加宴会的,我只想……见一见肖夫人。”   吴管家回过身,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三次谢小唯要求求见肖夫人。吴管家隐约的想起,回国后接连三次回到这座别墅,谢小唯都从来没有提出要见肖诚——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他最想见、他却从来都闭口不提的。谢小唯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表示,他想见肖夫人,只想见肖夫人。   这一回,吴管家没有再拒绝,用内部电话给肖夫人通了信后,带着谢小唯从侧门上楼。一楼宴会的吵闹声越来越远,谢小唯在二楼停下,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肖夫人的门。   一样的光景,一样的摆设布局,一样的人。   五年前,他就是在这个房间,接过肖夫人给他的支票,坐飞机离开了肖家离开了这一座城市。五年后,同样的光景再一次重现,肖夫人从书桌后抬起头,秀手微微抵住脸颊。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平淡的问候,连疑问的语气也没有。就好像谢小唯只是外出吃了一顿饭,回到家,对老夫人说一句“我回来了”。   肖夫人的鼻梁上架着一只金边眼镜,几年的光阴,让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从没上心过的“小唯少爷”。高了,瘦了,曾经的男孩隐约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成熟面貌,只有微微低头的姿态还和过去一样——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恭谦,把别人捧到高位,把自己置于低阶。   “你是个好孩子,”肖夫人淡淡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谢小唯微微僵硬了一下身子,肖夫人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表露出足够的失望、鄙夷和未出口的拒绝,他听得格外分明。的确,他不该再回来,这个家里早已没有了他的位置,更没有欢迎他的人。当时的肖家风雨飘摇,腹背受敌,肖夫人就是在那种情况下让他拿上钱,离开国内,再也不要出现在肖诚面前。恩怨两清,这对彼此来说应当是最好的结局,这个家族还需要肖诚,但已经不需要谢小唯。   可是现在的他打却破两方心照不宣的约定,固执的站在肖夫人面前,也难怪肖夫人对他失望透顶。   谢小唯吸了一口气,郑重的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放到桌上,推到肖夫人的面前。肖夫人轻轻挑眉,虽然没有开封,但是她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这是五百万,”谢小唯轻轻道,“出国留学的钱,肖家从小的养育,这些小唯从来都不敢忘记,只能尽力加倍奉还。这些钱对今天的肖家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是我这些年的努力,希望伯母可以收下。”   肖夫人没有推拒,也没有询问钱的来处,只是静静等待下文。   “这次我回国,没有别的意思,更不会想赖在肖家。只是G城是我父母的故乡,我想留在这里,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往后一个人安静的生活。”   谢小唯的话语很轻,可是每一句都好像酝酿过千百遍,把一些东西划分的无比清晰。   “肖家从小收养我,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小唯对肖家只有感恩,只有敬重。只要肖家需要,我可以为肖家做任何事,更不会给你们带来无谓的困扰。所以伯母您不用担心,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肖家人的面前。”   肖夫人沉吟了一下,忽然道:“你还喜欢他吗?”   谢小唯一愣。   谢小唯……还喜欢肖诚吗。   肖夫人探寻的目光轻轻打在谢小唯的脸上,谢小唯不想说谎,他与的肖诚的关系,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暴露在肖夫人的眼中。现在想想,肖夫人到底是如何忍耐下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日日与一个低贱的下人混在一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越轨,最后甚至产生出绝对不能存在的感情。她就那样冷漠的瞧着,不动声色的笑着,将一切收之眼底,却始终温和优雅,矜持的无可挑剔。   但谢小唯,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裙上的一粒砂,绝对绝对不能容忍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点开小天使们的评论,回复了一大段话,然后惊喜的发现,丫的根本就没有【回复】这个按钮!! ☆、冰皮柿饼(上)   谢小唯咬住嘴唇,许久之后,送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谢小唯对肖家……只有感恩。”   只有感恩,这就足够了,其余的情感不应该也不被允许存在。   肖夫人点点头,冲着他摊开手掌。   谢小唯不大确定的走过去,熟悉的感觉涌上脑海。下一刻,肖夫人的秀手放上他的额头,口中传来幽幽叹息:“小唯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么?”   “……是。”   谢小唯默然垂下眼,时至今日,已经不可以再叫所有人失望了。   肖夫人满意的放开他,也不推却,当着谢小唯的面将那五百万收下。当信封被吴管家收走,谢小唯悬在心头多年的重担终于放下,有那么一瞬间,鼻头满是酸涩。肖夫人把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收入眼底,语气渐渐轻柔许多。   “今天是肖诚订婚的日子,你知道的吧?”   “知道。”谢小唯默然。   “这次肖诚特意邀请了你,还给你安排了专座……”肖夫人想起下楼大厅正中央,那个显眼到讽刺的座位,说:“不过我想,你还是不要去了。”   谢小唯乖乖的点头,即便老夫人不交代,他也没打算在订婚宴上出现。经过前几次与肖诚的接触,他明白,现在的肖诚对他充满了怨恨,这一场订婚party更像是一场为他准备的鸿门宴。他对肖诚有愧疚不错,可并不想用这种难堪的方式偿还。   肖夫人看了下时间,没打算与谢小唯聊太久,下面的订婚宴还需要她出场。没有其他事,就在这里告别了,肖夫人吩咐下人带谢小唯离开。“还有一件事,”谢小唯忽然想起来,“这场订婚典礼我虽然不能露面,但是既然收到了邀请,总要给人家一个回应,今天到场的每一位来客应该都给肖诚送礼了吧。名车豪宅我没有,但如果只是普通礼物的话,我想我应该还拿得出。我想送他订婚贺礼,不知道可不可以?”   “送什么?”   谢小唯涨红了脸,微微不安的绞着手,“只是一点零食,我亲手做的。”   肖夫人笑了,豪门联姻,肖诚收到的礼物从房产到名车,从基金到股票,各个价值不菲。零食?也亏得谢小唯敢送出手。   “我可以帮你送给他,但他会不会接受,我就不敢担保了。”   “这、这样就足够了!谢谢伯母!”   吴管家带着谢小唯来到后厨,有了料理的刺激,谢小唯紧张了一路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拍拍脸,很快进入状态。这是他最后一次给肖诚做食物了,最后一次站在这栋别墅的后厨执刀,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料理来结束这么多年的恩怨纠结,谢小唯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后厨里,大伙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没工夫注意谢小唯,吴管家指给他一间不起眼的独立的小厨房,说:“小唯少爷需要什么全都说了吧,现在这里正忙,没有人顾得上你,想要什么材料让我一次给你弄全了。”   谢小唯仰起头,微笑道:“柿子,我只要柿子。”   金秋十月柿子黄,秋天的确是下柿子的好季节,可是现在还早了点。吴管家没有多问,点点头,立刻吩咐人手去弄。   外面大厅,宴会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因为人数众多,也就没有太过的规矩和要求,Party的氛围十分轻松。一部分来宾在花园里闲聊漫步,一部分则聚集在大厅中,享用美食和音乐。一个小时后,酒会转为舞会,大厅里被布置一片出宽敞的舞池,音乐转了风格,一对对男女踏着乐音翩翩起舞,引起无数喝彩。   今天这里的主角是陆嫣与肖诚,本来他们应该作为全场第一对“伴侣”引领舞蹈,最后却不知道因为什么推迟了,换了其他人取代。陆嫣穿过密密的人群,在下人的帮助下,终于找到站在楼梯旁的肖诚。堂堂准新郎,居然躲在这种没人的地方,叫人知道了可得怎么笑话。   “肖诚!”陆嫣跑过来拉住未婚夫的手,穿着高跟鞋走路实在不方便,这让她本来就没剩多少的脾气更加尖锐,不满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没有什么。”肖诚收回在人群扫视的目光,重重依靠在楼梯的扶手上,自顾自喝酒。当视线终于落到陆嫣脸上时,已经变得平淡无波。   这样的落差令陆嫣皱起眉头,“从早上开始你就心不在焉,中途离场也不跟我说一声,怎么,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肖诚漫不经心道,“算是吧,今天来的人比我想象中要多,刚才好像见到了孟董事,等下舞会结束,我得跟他喝一杯,上次对大学城收购的事还没谈妥。”   “肖诚!”陆嫣立刻就不高兴了,气呼呼的抬高声音,故意引起周围来宾的注意,“今天可是我们订婚的重要日子,你就不能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谈,偏偏找这种时候,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生气了!”   她这样一闹,果然就有人凑过来了,纷纷打趣嬉笑。“我说这舞会上瞅了半天都没见新郎新娘,原来小两口躲在这儿闹呢。”   “肖少爷啊,工作努力是好事,可也别在这种场合冷落了我们未来的新娘啊,你瞧,陆小姐气的都不笑了。”   “肖少爷可别摆架子了,你们俩都一起经过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熬来这场婚礼,还端着个架子给谁看呢。”   “不行,得罚,新郎必须领罚哈哈哈!”   满眼的嬉笑吵闹,落入肖诚眼中只是引来浓浓的烦躁,尤其满耳“新郎”与“新娘”的称呼,嗡嗡的挥之不去。   忽然陆嫣一声惊呼,就见肖诚一把捞住她的腰肢,一旋身把人带进了舞池。众人起哄叫好,纷纷让开位置,让新郎与新娘享受灯光与独舞。肖诚携住陆嫣的后背,跟着古典的音乐踏上步伐。   肖诚的身材很好,修长帅气,就是裹在衬衫和西装下也摸得到有力的肌理。陆嫣满意的把头放在肖诚的肩膀上,新郎英俊,新娘华美,无论外表还是身世,他们两人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肖诚突然而然的霸道举动让陆嫣赚足了面子,两人轻而易举的成为舞池的焦点,无论何时强势的男人都是充满魅力的存在,陆嫣喜欢并且享受这种感觉——那个比谁都强势霸道的男人不得不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感觉。   可是肖诚的目光却是游移的,随着每一个优雅的转身,灵巧的换位,用目光飞快的在人群里搜索,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没有谢小唯,到处都没有谢小唯,他亲手写下的请帖送过去,为什么谢小唯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肖诚太了解谢小唯了,这种送上门的邀请,他绝对不敢拒绝。谢小唯不仅会来,还会亲口送上祝福。刚才中途离席,他专门给门卫通了电话,门卫再三保证,今天上午的确见到谢小唯进来了,所有监控录像都可以作证。   可是现在谢小唯却不在,至少不在这里……纵观整个热闹的大厅,谢小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明明来了,却偷偷躲在暗处不肯现身,难道谢小唯还想等着自己亲自去接他吗?   肖诚的脸色一点一点冰冷下来,大厅里灯光错落,音乐起伏,以至于完全没有人注意。陆嫣久久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里,瀑布般的长发随着步伐跳跃舞动,美的光彩逼人。一只曲子终于完毕,观众们纷纷鼓掌,陆嫣刚刚站定,一旁的肖诚却突然掉头就走。   这次陆嫣有所提防,赶紧用指头捏他,“你又要去哪?大家都在鼓掌呢,你好歹说几句话。”   这次肖诚头也没回的走掉了。   陆嫣愣愣站在原地,似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时一个男人从后面冒出来,挤到陆嫣的面前打招呼:“呦,这不是我们的准新娘吗。”   “仲易安?”   仲易安今天的穿着更夸张,一身鹅黄的窄身礼服,头发稍微烫了烫,还在发梢处染了几缕酒红。这种装扮虽然古怪,但是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和谐感,很符合仲易安一贯的个人风格。只有少数宾客对他不大了解,纷纷大跌眼镜。   “哎,可叫我逮着机会了,我表哥最近光忙着跟你结婚的事,把酒店那边的工作彻底甩手给我了,这几天我累得瘦了好几斤。准新娘你说,该怎么赔吧。”   高调的仲易安一出现,立刻取代了陆嫣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自然也没人再关注肖诚的忽然失踪。陆嫣勉强跟他调笑了几句,心里始终有些介怀,没心思聊天,有意无意瞧着肖诚消失的方向。   肖诚是什么样的人,陆嫣自问还算了解,就算对一些事不情愿没心情,也不会在公开场合闹得人下不了台。而且她总觉得今天的肖诚怪怪的,好像压抑着什么隐隐要爆发。想了想,陆嫣还是离席了,不过她没有直接去找肖诚,而是拐向肖夫人的书房,打算找肖夫人问一问。   只是门还没敲开,里面忽然传来肖夫人的怒吼——“你说什么,你要退婚!?” 作者有话要说:  忘……忘记申请榜单了……【挫败跪地 ☆、冰皮月饼(中)   陆嫣浑身一震,靠到墙上,吃惊的捂住嘴。不等她消化这个消息,紧接而来的是肖诚那平静到毫无感情波澜的答复:“是,我要取消婚礼。”   书本重重摔到地上,引起地板一连串闷响。短暂的静谧后,是肖夫人厉声的质问:“当初说要结婚的人是你,今天一举办订婚宴,当场反悔的人也是你,你以为这场婚姻是什么!”   “订婚不是结婚,”肖诚的立场丝毫不退却,周身散发着能杀死人的低气压。“我之所以答应这场订婚宴也是这个原因。”   “你答应?”一向好脾气的肖夫人难得溢出冷笑,“这根本就是你的提议。”   被当场打耳光,肖诚没有半点难堪,语调冷淡的一字一句道:“订婚,可以,结婚,不行。”   “胡闹!”肖夫人重重拍响桌子,把外面的陆嫣吓了一跳,不知道事情往下会怎么发现。   就听肖诚的声音道:“这个婚事从五年前就已经被订下了,被你们订下的,不是我。”   “当年你可没有拒绝!”   肖诚没有回话,陆嫣竖起耳朵,里面安静的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肖诚却始终没有再回答。过了许久,反而是肖夫人开口了,疲惫道:“算了,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可你也说过,你的婚姻一定会作为肖家东山再起的筹码。虽然现在我们已经摆脱了债务的困境,可如果想更进一步发展,和陆家联姻永远是不二选择。你拒绝陆嫣,难道找到比她更合适的婚姻对象了吗?”   肖诚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忽然反问:“母亲,你去找过陆伯父了吧?”   静谧,这回换做肖夫人久久的缄默不言,隐约中肖诚仿佛轻轻嗤笑了一声,陆嫣打了个哆嗦,因为她从这个笑里听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冰冷。   肖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跟你想的一样,你陆伯父现在不在国内,而且也没打算短时间内回来。但那不意味着今天的事就能随便作罢,解除婚约的事,以后提都不用提,今天我会当你没有说过。不过——”   肖夫人的声音忽然清晰,“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令你作出这样反复无常的决定,你平时经常一意孤行,但总有自己的分寸,所以我才同意把肖家交给你。可是这回……似乎不太一样。”   肖诚的眼睛暗了暗,嘴唇抿的微微发白。   见他这样,肖夫人也没有再把话题继续下去。“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与陆家的关系,你自己再想想。”侧屋的吴管家进来,端着一只古色古香的梨花木盒放到肖诚面前。   肖夫人瞥了一眼道:“今天是你的订婚宴,新郎一直这么缺席也不是办法。这糕点是新做出来的,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完了就赶紧回大厅去,所有人都在等着你。”   吴管家搀着肖夫人,替肖夫人打开门,门外的陆嫣手忙脚乱的撩起裙子,慌不迭往外跑,结果刚跑到楼梯口,就撞上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这谁……嗝……这不是我们的准新娘吗?”   陆嫣赶紧捂住鼻子,这位仲易安仲少爷,刚才在大厅里还是端方有礼的绅士样,一会儿功夫不见就喝得昏天黑地,摸不到东西南北。   其实这个还真不怪仲易安,肖诚本人虽然不看重餐饮吃食,但手中却一直有不少珍藏的酒品,不经常喝,只是对收藏却有种爱好般的执着。为了这,仲易安这条大馋虫三天两头就会来骚扰表哥,软磨硬泡的想蹭几口美酒。果然一到生日宴与订婚宴这种大日子,肖诚难得不再吝啬,放出数瓶珍品,所以不怪仲易安一门心思要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这机会实在千载难逢。   不过这会儿,陆嫣完全没心思去计较这些,推开软趴趴的仲易安,急匆匆的跑掉了。   仲易安被推的一个趔趄,嘟嘟囔囔的扶住墙,正想再骂咧两句,冷不丁瞅见楼梯上头站了一个人,顿时胳膊腿笔直,站的比啥都端正。   肖老妇人就站在台阶之上,被管家扶着走下楼梯,路过仲易安身边的时候,严厉的扫去一眼。   “越大越不像话了。”   “遵命!不是……晓得了!”   肖夫人摇摇头,也没心思管他,很快消失在视线。仲易安松了口气,醉劲儿又涌上来,同手同脚的往楼梯上爬。一边爬一边笑,为自己这满肚子的酒水乐呵的不行。等到他终于摸到书房,这才发现,书房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喂……肖诚……”   无人回应。   难道不在么?仲易安探进头,屋里只有一个人,正是肖诚,肖诚背对着大门,肩膀微微佝偻,手里仿佛正拿着什么东西。仲易安好奇心起,跑过去一看,原来桌上放着一只打开木制的食盒,里面的青花瓷盘上摆着两个雪白的糕点。   哦,三个,还有一个被肖诚咬了一半攥在手中。   糕点似乎是手工捏制的,小巧粉嫩,雪白的冰皮包裹住里面丰满的馅料,外面还用模具刻出繁复花纹,是月饼。   “这不是冰皮月饼吗,你怎么了,喂——”仲易安伸手在肖诚面前晃了晃,后者却好像入魔了一样,呆呆的立在原地,脸上一片震惊混杂的空白。   空白?别闹了,那位肖大少爷怎么可能会被惊吓到空白。仲易安不再理他,醉醺醺趴到桌子上,这月饼还挺香,仲易安嗅了嗅鼻子,神不知鬼不觉冲食盒伸出手。   不过偷吃的爪子下一秒被肖诚掐死在半路上。   肖诚好像忽然回了神似的,把仲易安的手腕捏的咯吱做响,仲易安这会儿再醉也得醒过来了,嗷嗷叫着放手。肖诚松开他,好半天才对准眼中的焦距,死死盯住手中的“冰皮月饼”,好像要把这点心盯出一朵花来。   “怎么了怎么了,”仲易安也有点来气,眼珠子一转,飞快的抓住一只月饼丢入嘴里。肖诚还没来得及发作,仲易安忽然叫了起来。   “好……酸!好……甜……”仲易安惊讶的合不拢嘴,迷蒙的眼神里渐渐酝酿出惊喜,“这不是月饼,这是……柿子饼!冰皮柿子饼!”   没错,这就是柿子饼。外面一层冰冻过的糯米做皮,里面则夹杂着饱满的柿子馅料。秋天是柿子成熟的季节,可现在还是有些早了,所以外面卖的新鲜的柿子会微微发酸,还有点涩口。但这个冰皮柿饼却不同,像糕点一样软糯,像月饼一样不粘口。   “居然用酸梅粉调和了柿子的酸……还有这个甜味是……冰糖?”仲易安眼皮直跳,含在口中的柿饼酸甜可口,一口下去是柿子最原始的朴实味道,既没有遮掩锋芒,又形成完美补益。   “够了没有。”肖诚过来就要抢,仲易安转了个圈赶紧一口吞完,酸甜交缠的口感冲击着舌尖的味蕾,从口腔一路战栗到后脑,别提多美味了。   “好家伙,我说你怎么放着好端端的宴会不露面,原来是一个人窝在这里偷偷吃美食呢……这种事你居然不叫上我?”   “闹什么!”肖诚劈手把食盒夺回,却又小心翼翼的冰皮柿饼放好,连着自己没有吃掉的那半块一起,规规整整的盖起来。仲易安被他这一副“心有猛虎嗅蔷薇”的架势给吓到了,别说是几块不起眼的冰皮柿饼,就是换上一枚价值□□的海洋之心钻石,那肖诚都不见得会这么细致小心的呵护。   “怎么,这柿子饼是限量版啊?”仲易安习惯性的打哈哈,可是难得的,这一次肖诚没有接腔更没有回答,而是抱着那盒冰皮柿饼坐到座位上,打开了又合拢,一眨不眨的盯着,眼中充斥着他从没见过的情绪,像温柔又像隐忍。   完了完了,这一个冰皮柿饼居然把肖大少爷给吃傻了。仲易安头疼的摁住太阳穴,可是不对啊,东西好吃归好吃,可肖诚的表情除了吃到美食的惊讶外,还有那么点怀念伤心的感觉?那必须是沉淀了足够岁月后才能有的感触。   不过不管怎么说……仲易安坏坏一笑,没想到表哥居然好这一口啊……   仲易安的一系列反应,肖诚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久久注视着这冰皮柿饼,半晌,把食盒抵到自己的心口。   这股令人怀念的酸甜,贯穿了他年少时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肖家,人人皆知,大少爷肖诚不喜欢研究美食,可偏偏口味又刁钻的厉害,就跟他的人一样,是一个阴晴不定的难伺候的主。好在肖老爷和夫人都是讲究人,对餐饮和礼仪有种毫发必究的讲究,所以尽管肖诚对美食不感兴趣,但吃的从来都是顶级中的顶级料理。   一说到这个仲易安就会愤愤不平,肖诚的毛病很多,不吃甜食,不喜欢瓜果,就吃那么一小口肉还挑来拣去,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饿的轻。只是仲易安不知道,肖诚不吃的东西,有一个人却很喜欢吃,那就是谢小唯。   现在想想,似乎从很早很早以前,谢小唯就表现出对厨房的热爱。肖诚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乖乖跟在肖诚身边做跟屁虫,不需要他的时候,十次有九次都扒在厨房门口看大厨们舞刀炒菜。比起餐桌上那些精心烹制的豪华料理,谢小唯还喜欢往外跑,街边摊、夜市、大排档……都是他最喜欢逛的地方。   不过肖诚不喜欢,当谢小唯第一次拿着两串山楂核桃糖葫芦兴冲冲回到家,遭到的却是肖诚嫌弃的白眼和吴管家严厉的批评。挂着肖家二少爷名头的人,是不能够出现在那种平民地方的,更不许吃这些有失身份的廉价零食。最终糖葫芦被扔进了垃圾桶,从那以后,谢小唯再也没有在肖诚面前提起过。 作者有话要说:  写同人的速度是火箭,写原创的速度是女士自行车……论鸡血在码字时的重要性【。 ☆、冰皮柿饼(下)   后来有一年,肖诚出国旅游一趟回来不知怎么的染上了咳疾,起初没在意,可是吃过药断断续续总不见好。后来,家中请来一位颇有名望的老中医,医生说想根治的话还是需要从饮食上慢慢调养,不建议长期用药,就开了几个食疗的方子,让吴管家配合当时应季的蔬菜水果给肖诚用。   肖诚这病一直拖到了秋天,每天睡觉时翻来覆去的难受,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有时候少爷脾气拗上来,非要吃大鱼大肉,见到绿色的东西就恼,谁都劝不住。家里的大夫和厨师们绞尽脑汁作出的药膳,都被肖诚一巴掌甩的老远,刚好那时老爷夫人又都在国外,天高皇帝远的,可苦了吴管家。   有一天,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谢小唯跑到厨房,说肖诚突然想喝虾皮紫菜汤。厨师们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做了,没注意谢小唯一直藏在厨房里,还偷偷摸摸捞走几个生柿子。因为医生关照的忌口,虾皮紫菜汤最后还是变成了普通的蛋花紫菜汤,肖诚大发雷霆,砸了碗把厨师管家通通赶出去。   谢小唯就是这时候溜进来的,肖诚见到是谢小唯,怒火熄了熄,转而一声不吭的回到床上,把空调开的很低。见没有人拦着,谢小唯便壮着胆子跟进来——这时候他们二人是住在一间卧室的,老爷和夫人不在,这是肖诚给他的特权。现在看来,那应该就是所谓的恃宠而骄。   谢小唯吭哧吭哧挤到肖诚跟前,见肖诚没有反应,就大着胆子摸到他的额头,轻轻给他按摩穴位。谢小唯的手很软,肖诚发出舒服的叹息,含糊不清道:“你去吃饭吧,别管我。”   谢小唯赶紧摇头,“我不饿,我中午吃了一整盘青菜。”话还没说完,肚子里就传出响亮的抗议声,谢小唯的脸腾的就红了,肖诚睁开眼,刚好看到那半面烧红的脸颊可爱如云。   心头的浮躁淡了淡,肖诚一巴掌拍上谢小唯的屁股,谢小唯吓得赶紧跳了起来——虽然肖诚这样偷袭过很多次,但谢小唯每次都不长记性,以至于肖诚次次成功吃到豆腐。   “过来,叫我抱抱。”肖诚懒洋洋的伸出手,谢小唯不安的看了下紧闭的屋门,还是乖乖的一点点靠过去。肖诚稍一用力,谢小唯就被整个搂到床上,两人胸口贴着胸口,脖子挨着脖子,仿佛鸳鸯交颈,谢小唯只觉得自己热的快要把肖诚烫熟了。不过肖诚却只是把他当做大型抱枕,蹭一蹭,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搂好,继续睡觉。   安静的屋里,只有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谢小唯望向窗外,天刚刚黑下,一轮圆月隐隐出现在云幕背后,光洁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肖诚的呼吸渐渐平复,谢小唯壮起胆子,用手背轻轻蹭了蹭那张近在咫尺的睡脸,虽然肖诚还是少年,但英挺的轮廓已经能看出雏形,棱角分明,帅气的不得了。谢小唯瞧得失了神,半晌偷腥似的傻笑起来。确定肖诚睡着了,谢小唯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条胳膊,从背后拿出一只不起眼的食盒,打开,捻住里面一枚白雪的糕点,送到肖诚嘴边。   肖诚的唇形很好看,薄而不利,白色的糕点沾了饱足的糖粉,在那闭合的唇瓣一遍一遍的摩挲,不一会儿就染了一层浅白。谢小唯苦恼的皱起眉头,把糕点又往前塞了塞,可是肖诚睡觉时嘴唇绷的也很紧,小小一枚糕点怎么都推不进去。   谢小唯没有气馁,全神贯注放在糕点上,忽然,那张紧闭的嘴唇猛一开口,瞬间把糕点吞了进去,同一时间谢小唯只觉得脑后一股重力,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自己就像那枚糕点,紧随其后被吞了进去。   肖诚沾染了糖粉的嘴唇比想象中更加有力,一口攫住谢小唯的全部反抗,霸道的舌头闯入进来,在口齿间攻城略地,辗转吸附。谢小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傻傻的被摁到床上,任由这个强势的吻把自己啃得一塌糊涂,脑袋里一片空白。   短暂的眩晕后,谢小唯迷蒙的睁开眼,大片大片的水汽遮挡了视线,胸膛本能的一下下起伏着,嘴唇微微肿着。肖诚的喉头咽了咽,眼底的颜色渐渐深沉,哪里有半点睡意。今天的谢小唯格外大胆,居然敢趁他睡觉偷偷塞东西吃,他原本只想借着机会惩戒一下,没想到合着糕点的亲吻太过甜美,居然叫他有些欲罢不能。被亲傻了的谢小唯呆滞着眼神,水光堆积在漂亮的眼角,雪白的脖颈因为情动染上一层浅浅的粉红。   “啧,你故意的么。”肖诚嘴上说着不爽,可动作上却没有更强势,反手把谢小唯捞到自己怀里,继续啃咬起来。从锁骨到前胸,从耳根到肚腩,肖诚用自己的舌头划下一道道银色的水渍,这些都是他从网上学的,难得有一次亲身试验的机会。谢小唯那时早已晕乎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觉得触电般的酥麻不断从身体各个敏感的地方传来,一波一波把他颠上云端,软绵绵的任由肖诚摆布。   肖诚原本只想玩玩,没想到谢小唯的身体这样敏感生涩,他只要舔一下胸口的樱红,那细白的腿根居然会不自主的颤抖起来。肖诚扬了下眉毛,恶劣心起,坏笑着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那一天是个挺重要的日子,当谢小唯终于晕乎乎的清醒过来,肖诚早就不在床上了,两腿翘在沙发上看电影,手中正捧着谢小唯带来的那只食盒,一口一口的咬点心。   谢小唯愣了愣,明白过来后开心的笑了,太好了,肖诚终于肯吃东西了!   “你一个人给那儿傻笑什么呢,还不快过来。”肖诚忍不住嫌弃,早就看到谢小唯醒了,却坐在床上嘿嘿的傻笑,真是蠢的要命。   “那个,我看到你在吃——”谢小唯赶紧爬下床,谁知凉丝丝的空气迎面扑来,硬生生叫他抖了一个哆嗦。谢小唯呆呆的低下头,就见自己雪白的双足踏在毛绒绒的地毯上,可双脚往上,却是光溜溜白花花——什么也没穿!   谢小唯惊叫一声,嗖的钻回被子,虾米一样裹成一团瑟瑟发抖。肖诚在沙发上笑的前仰后合,差点没把茶几掀翻过去。谢小唯又羞又窘,脸上呼呼的冒着热气,温热的被子贴在滑溜溜的身躯上,舒服的不得了,可此时此刻他只恨不得能找个地缝赶紧消失。   他怎么会睡在肖诚的床上,还□□,刚才下床跑的急,风吹屁屁凉不说,那些个尴尬的地方肯定都被肖诚看到了!丢死人了,丢死人……   不过谢小唯没能捂多久就被人整个拎了起来,肖诚像剥鸡蛋一样把谢小唯的脑袋扒拉出来,脸上之前的笑意已经消失了,换上没好气的训斥:“干什么呢你,想把自己闷死啊!不就是没穿衣服跑我床上,至于吗。”   谢小唯咬住嘴唇什么也不说,眼睛红通通的,肖诚最见不得他哭,叹口气,把“鸡蛋唯”抱到自己膝盖上,耐心哄劝:“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别哭了啊,我不说你就是了。你再哭,等会儿把吴管家他们招来,叫所有人都看到你这么大了还光屁股的怂样。”   肖诚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谢小唯抖的更厉害了。   额,莫非说错了方向?“好好别哭了,我不叫他们进来可以吧。你说要是个小妞哭哭啼啼的还有点看头,你这哭的说出去,羞不羞。”肖诚拿来没吃完的糕点,放在谢小唯面前,“不哭了啊,这儿有好吃的糕点,啊——张嘴我喂你。”   听到糕点,谢小唯颤巍巍抬起头,那盒糕点被肖诚不知不觉中吃的精光,就剩下这最后一枚,被肖诚夹在指尖,送到谢小唯嘴边。   谢小唯摇摇头.   “还在生气?”   谢小唯咬住嘴唇,半天从牙缝里磨出几个字:“那是给你的……”   肖诚心情莫名高兴,“什么你的我的,我给你吃,谁敢说个不字?”可谢小唯还是摇头,拉过被肖诚丢到地上的衣物,闷不吭声的往身上套。   “你这还给我拗上了啊,赌气呢?”肖诚一拍手把衣服重新扔远了,扯过谢小唯,带了点命令的口吻。“听话,吃了。”   谢小唯没有挣扎的接过糕点,捧在手心,肖诚得意洋洋的对着他,看样子一定要亲眼看他吃掉才甘心。然而谢小唯只是把东西捧在手心,终于开了口。   “今天是中秋节……这月饼,是给肖诚的……”   肖诚一怔,一种从没有过的情绪涌上胸膛,浓烈,酸涩,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拖拖拉拉的小病,日渐暴躁的脾气,动不动断水绝食的要挟。所有人都是一味的紧张操心他的身体,却没有人认真关注过肖诚这个人,思考为什么好端端的肖诚突然变得如此。   窗外的圆月高悬在夜空,俯瞰着这座城市里最可笑的悲欢离合。皎洁的月液倾泻下来,照亮了谢小唯白皙的手掌,和手掌中捧着的那一枚糕点:软糯的冰皮,酸甜的馅料,特意用模具烙印的花纹……那是月饼,被人亲手制作的冰皮月饼。   中秋,合家团圆的日子,然而这古老的习俗却从来无法在他的家中映现。不肯好好治病,恶劣无比的脾性,仅仅是想吸引远在海外的父母的注意,让他们注意到还有一个儿子,在遥远的国度期盼着跟他们中秋重逢。可是他的父母注意了,却只是丢来毫无重量的、礼节性的提点和问候,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肖诚想笑,日复一日的夜晚,越来越完整的圆月,只是叫他变本加厉的糟蹋自己。直到这一刻,直到谢小唯捧住这一枚月饼。   他早就知道了么,他早就注意到了么?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乖顺的听话的陪伴在他的身边,然后在圆月的这一日,为他亲手准备一盒月饼。   等肖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谢小唯死死搂紧怀里,最后一枚月饼正抵在自己的嘴边。这回肖诚没有再抗拒,张开口,让谢小唯把月饼喂入自己口中。   酸的清爽,甜的甘美,让肖诚由衷的赞叹:“月饼怎么会这么好吃呢……”   谢小唯腼腆的笑了,蹭了蹭,缩进肖诚结实的胸膛。肖诚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谢家父母早几年就去世了,谢小唯已经是孤儿却早早的成熟懂事。对比自己,不过因为父母出国就大发少爷脾气……实在是,幼稚的可笑。   “肖诚,怎么了?”谢小唯伸出手,抚平肖诚忽然皱起的眉脚。   “没什么,就是对‘团圆’有了新的认识……中秋快乐。”   祝福声里,他给了谢小唯一个深深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俩人以前的相处模式。 回忆篇结束。 没存稿了。 啊。 ☆、肖诚VS傅久鸣(上)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这一枚冰皮月饼,兴许这段记忆就会永远封尘在历史的缝隙里。那一年的中秋过后,肖诚突然就迷恋上了月饼,动不动就嚷着要吃。可是之后无论哪一位大厨、多优秀的专营店,都复制不出那一夜他所尝到的酸甜彻骨的美味。这个味道就跟那一晚的谢小唯一样,惊鸿一瞥,又瞬间消逝,彻底离开了他的生命。   “你刚刚说什么?”肖诚冷静下来,终于转向一旁七不忿八不满的表弟,“你说这不是月饼?”   “你没尝出来吗?这东西只是月饼的外形而已,味道完全不同的吧。”仲易安指了指食盒,肖诚脸色很难看,末了不情不愿的放过对方的爪子,好像仲易安拿起不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糕点,而是他肖诚的半个身家性命。仲易安嫌弃了瞅了眼表哥,拿出被肖诚啃了一半的冰皮柿饼,指出里面的内馅给他看。   “一旦馅料有面粉的成分,再经过烘烤,就一定会残留粉粉的面质口感。这个月饼你是不是吃起来很爽口?又有月饼的结实口感?那是因为馅料是由完整的柿子肉做成的,这是果酱取代不了的纯正美味。我猜做点心的人应该是先把柿子肉打成柿子泥,去涩去筋络,只留下……”   “这个不重要,”肖诚没耐心的打断表弟的料理讲解,急切道:“你知道G城哪里有卖这种冰皮月饼的吗?我怎么在外面从来没尝到过。”   仲易安耸耸肩,“据我所知是没有,这种精细的功夫耗时耗力,不适合批量的商用生产,如果哪家家庭主妇心血来潮了可能会做一把吧。再说月饼这东西又不是日常食品,一般只在节假日才有销路,嫌钱太多的人才会去搞什么月饼专营店。”   “那这个……”肖诚想起母亲临走时意味不明的话,她说什么?她说这糕点是新做出来的,是谁做出来的?在哪里做出来的?   肖诚此时脑中一团乱麻,心头却有一个大胆而真切的设想逐渐清晰。中秋夜,冰皮柿饼,还有……谢小唯。   “我说——”仲易安终于耐不住了,酒也彻底醒了,“我现在找你可不是来给你品鉴月饼的,有正事。”仲易安指了指大门,眼神也严肃了点:“傅久鸣那个家伙来了。”   别墅的一楼大厅中,舞池已经撤了,音乐还在继续,可气氛与之前整个变了一变。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走道,交谈的声音也压抑了许多,走道尽头走来两个年轻的男人。为首的男人气宇轩昂,气质非凡,脸上戴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微妙笑意,擎着香槟与身边的人碰杯。跟他碰杯的人则没有那么强迫的气势,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有些文气,仿佛是从企业里走出的精英高管。   此时出现在订婚宴上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傅久鸣与陶言。   说起餐饮界巨头的概念,G城的人们第一时间会想起两家酒店:索斯特,还有就是万豪酒店。虽然名义上这只是两家普通的酒店,但在酒店的背后,却是庞大的餐饮体系在运转运营,旗下连锁和知名品牌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这两家酒店,却分属在两个不同的势力集团,一个就是今天订婚的肖家,一个则是这位傅久鸣身后的傅家,两个家族各掌半边天,分庭抗礼,针锋相对。   不过同样是家底殷实的家族产业,五年前家主肖老爷突然病逝,使得肖家的境况大受打击,在短短时间内大厦倾颓,被同行吞并收购,最后负债累累,险些宣告破产。就在肖家最困难的那一年,传来了一则联姻的讯息,肖家的大少爷肖诚要与陆家千金喜结连理。   是炒作,还是转移注意的手段,似乎都不太重要了。因为联姻消息泄出后,肖家的生意当真开始慢慢好转,用了几年时间再次走上正轨。以至于今天高调的举办订婚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说着祝贺,背后的周折浅显易懂,就算不是知情人,也都能猜个七□□。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傅久鸣手中运作的傅家可没有那样一波三折的坎坷经历,几年来一直有条不紊的发展,霸据着最大的市场,吃着最大的蛋糕,冷眼旁观着肖家苦苦用联姻挽救危机,狼狈的挣扎。然后今天,悠哉悠哉的出现在肖家的订婚宴上,摆足了讥笑的架势。   客人们都站的远了点,窃窃私语:“傅家的人怎么会来的,这明摆着来看戏呢。”   “不知道,听说他跟肖少爷好几年前就不对付,俩人平时都有意避着走,今天是怎么了这是。”   “不得了不得了,看来今天的订婚宴,有戏。”   议论声如流水,从耳边淌淌流过,陶言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尽量不去注意这些声音,而是一味的在人群里搜索谢小唯的踪迹。   今天是肖诚的订婚典礼,谢小唯知道吗,谢小唯来了吗,如果真的像他所说已经跟肖诚没有关系了,那就再好不过了。等下傅久鸣和肖诚见面,肯定会闹出点什么乱子,万一谢小唯再出现,那就真是火上浇油没得收场了。   “不专心,想什么呢。”傅久鸣温和的话语突然响起,陶言勉强笑笑,举手又去跟他碰杯。不过傅久鸣似乎不大满意两人只是酒杯上的亲昵,众目睽睽下用另一只手捞过陶言的腰,嘴角亲昵的触碰了一下他的脸蛋。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了,陶言心跳如鼓,脸上还要强自镇定,周围来宾的视线如白炽灯一样热辣辣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无所遁形。傅久鸣却舔了舔舌头,一仰头,冲着楼梯的方向轻笑。   “肖诚,别来无恙啊。”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肖诚带着仲易安早已经出现了,只是站在楼梯上阴沉的看着,看着傅久鸣故意秀给他看的那个刺眼的吻。   “别来无恙,傅久鸣。”   肖诚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狭长的眼睛越发阴枭,浓烈的仿佛有实质的情绪压抑在身体里,吓的周围人退避三舍。又一条通路被让开,傅久鸣舍了陶言,自己也走上前。傅久鸣与肖诚就这样面对面走到三步远的距离,停住,用眼神碰撞对视。   众人在心底暗暗惊呼,王不见王,这次的订婚宴真是来对了!   不过让狗仔队们预期的大打出手并没有出现,肖诚冰冷,傅久鸣温和,两人在冗长的对视之后,只是平静而沉默的握了握手。陶言有些担心的皱起眉头,他知道今天的来客里一定混有记者偷拍,眼下只要肖诚和傅久鸣有一丁点的冲突或者差池,明天的报纸就会翻着花样捏造,大肆宣扬。   千万不要出事啊……   僵持中,仲易安突然从一旁冒出来,笑嘻嘻道:“没想到傅先生今天肯赏脸参加我表哥的订婚宴,受宠若惊,蓬荜生辉。”   傅久鸣对仲易安早有耳闻,肖诚的表弟,索斯特酒店的总经理,还有他那人尽皆知的跳脱古怪的性格。能被肖诚看重并当做心腹的人,傅久鸣自然不会小觑。   “仲经理客气了,陆肖两家的联姻原本就是件大事,况且这次肖诚特地送来了邀请函,我又怎么能找借口推辞呢?”   “毕竟有十年的交情了,”肖诚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冷冷回答:“原本我打算亲自上门邀请,没想到却被人找借口推拖了,这样一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换成邀请函,请傅久鸣董事务必到场出席了。”   这时候众人渐渐品出点不对味儿来,这俩人你来我往……怎么都直呼全名呢,连个敬语也不加,听起来老刺耳。不说现在是名流云集的宴会,就算是私下里,没个深仇大恨也不会随随便便把对方全称挂在嘴上。难不成这两人真是要当着全场人的面翻脸么?众人瞧得一惊一乍,两个当事人却好像毫无自觉,只听得周围来宾眉头直皱,尴尬的不行。   又寒暄两句,肖诚的视线绕过傅久鸣,盯向远处的陶言。“难得大名鼎鼎的傅久鸣傅大少会带人一同出席宴会,那位看起来也不像是秘书或管家,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傅久鸣眼底滑过一道微光,然而不等他回话,陶言就率先走了过来,镇定而自然。   “久闻肖先生的大名,我是傅少爷的朋友,很高兴这次能有幸一同参加肖先生的订婚宴。”   对嘛,这才是正常的,来宾们终于感到三观正了正。肖诚回握住陶言的手,嘴上却道:“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美食的戏份挤不进去了……挤不进去了…… ☆、肖诚VS傅久鸣(中)   “很幽默的搭讪方式,没想到肖先生也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在下受宠若惊。”陶言面上滴水不漏,内里却紧张的心跳如鼓。他早料想到会与肖诚见面,所以这样的应对已经在心里练习了不知道多少次,自问可以十拿九稳,叫别人看不出破绽。只是肖诚的眼中浓浓的探究挥之不散,并不像起疑,而仿佛有所定论。   肖诚松开陶言的手,傅久鸣的视线就跟着划开,嘴角微微的抽动着。肖诚眯起眼,道:“旁人或许不知道,但肖诚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全赖这里。”说着,拿手指划过太阳穴。   “敏捷的思维,精明的头脑。”陶言接道。   肖诚忽然一笑,他这一笑,叫人第一次捕捉到冷冽之外的其他情绪。“不,是记忆——我这里,过目不忘。”   无论是曾经的人,还是曾经的事,只要跟自己有所交集,就会在脑海里留下永远的备份。陶言两句看似客套的交谈,却轻描淡写的舍去自己的名字和来处,是故意。一旦看出这里面故意的成分,要揪出背后的动机就简单的多——肖诚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再抬眸,笑意里已满是洞悉一切的掌控。   陶言触电般的收回手,只一眼,肖诚就看穿了他的一切——肖诚知道了他是谁!   在G城,有人这样形容肖家的当家少爷肖诚:乖张冷淡,难以掌控。作为面具上的伪装,有人习惯挂着得体温和的笑容,比如傅久鸣;有人总是万年冰山,吝啬于施舍任何感情,比如肖诚。   有一些人笑起来可怕,有一些人不笑才可怕,可陶言却觉得,眼前的肖诚无论笑与不笑,都让人抵触畏惧。   僵持,或许是只是短短一秒,傅久明温和的手心扣上陶言的手背,不动声色的把人回护。肖诚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动作,嘴角恢复紧绷,刚刚想要张弛的气场再一次默默回敛。   这时候,仲易安在背后拍手。“好了好了,都站在这里像什么话。就算你们三位要比拼体力,也不用拉着我们满堂宾客一起罚站吧。”   气氛一下子轻松许多,音乐重新响起,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开,刻意的给场中三人留下空间。肖诚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陶言惊疑不定的望向傅久鸣,傅久鸣安慰似地捏捏他的手,带着他一同过去。   一楼有许多会客室,为了迎接今天的订婚宴,这些房间都被装饰一新,供来宾们休憩谈话。肖诚进去其中一间,傅久鸣一点也不急,要了两杯红酒,才拉着陶言不急不缓的出现。   屋里,肖诚已经烦躁的扯去西装领带,弹开衬衫最顶上的两枚扣子,露出野性而充满力量的胸肌,与大厅里持重威严的少当家判若两人。   傅久鸣轻轻一笑:“难为你正儿八经装那么久,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肖诚眯起眼睛,“论演技,我大约连傅少爷的一半都比不上,这一点我甘拜下风。”   “谬赞了,我可是愧不敢当。”   陶言望望肖诚,又看看傅久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剥离了众目睽睽的注视和身家立场带来的桎梏,这才是两人正常的相处模式:夹杂着讥讽,针锋相对,可又无比熟稔——这两个人果然早在以前就认识了,对彼此的性格了如指掌,又抱有很大的敌意。   肖诚不再关注傅久鸣,而是把精力放在陶言身上,他这微末的转变立刻就被傅久鸣捕捉到了,傅久鸣往沙发上闲适的一坐,毫不客气的挡住肖诚的视线。   “肖当家如果身边缺人,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肖诚露出低低的冷嗤,“我不过看一眼,就叫你紧张成这样,可你对他越是上心,我就越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肖诚视线一转,忽然平淡道:“你可真是一点没变啊,陶言。”   陶言闻声一震,虽然早就料想到肖诚认出了自己,但是被这么突兀一点,他还是不受控制的僵硬了一下。陶言死死咬住下唇,比起肖诚的试探,他此时此刻却不敢直面傅久鸣的脸色——因为他从没告诉过傅久鸣,他与肖诚早就相识。   傅久鸣背对着陶言,忽然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对肖诚不温不凉道:“你们演的也很好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第一次见面。”   陶言一听这话就急了,想解释,肖诚却眯起眼睛,冷不丁丢出一句:“演技不敢当,我只是没想到,陶言居然从没对傅少爷说过——我俩认识,而且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们就认识了。”   肖诚所谓的“认识”,说到底就是学生时代同班同校的情谊,然而他这话故意说的暧昧,要让第三个人听来,本能的就会感觉肖诚与陶言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不可言说的秘密”。   陶言彻底慌了,肖诚是故意的,当他察觉到傅久鸣对自己的在意,就转而用这种极尽误导的方式制造矛盾,让傅久鸣转而怀疑陶言。   陶言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因为忌讳谢小唯,他对傅久鸣只口不提自己的过去,母校和老同学更是含糊其辞。如果他现在立即说开一切,解释他跟肖诚的同学关系,也只会被当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被戳中下怀的借口罢了。   陶言颤抖着把手放上傅久鸣的肩膀,可是这一次,傅久鸣没有给他回应,陶言的心立刻冷了一半。肖诚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开了一瓶酒。   “阿鸣……”   陶言握紧手指,他知道傅久鸣最恨别人背叛,谢小唯的事上,他已经对傅久鸣再三隐瞒,这回又被捅破跟死敌肖诚有来往,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肖诚瞟了一眼沉默的傅久鸣,忍不住嗤笑:“干嘛这么无情呢傅少爷,还专门摆出一副痴情样好像自己被情所伤。陶言,放心好了,你家傅少爷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顶多过两天把你扫地出门,再换一个新情人。”   陶言急的嘴唇直抖,几乎站不在原地,可是肖诚这话一出,一直压抑的傅久鸣仿佛突然捕捉到什么,反问道:“我可一向以专一闻名,你在周围问问,谁不知道我傅久鸣是个无药可救的痴情种,对爱人死心塌地忠心不二。怎么到了肖当家嘴里,就变成演戏了?”   “你专情?”这三个字几乎是从肖诚牙根里咬出来的,咯吱咯吱作响。   傅久鸣一挑眉,冲后面摆摆手,陶言赶紧过去,谁知道还没站稳,就被傅久鸣一个用力拉倒,结结实实跌入傅久鸣的怀抱。傅久鸣顺势在陶言耳根贴了一个轻吻,横眼看向肖诚:“自然专情。”   如果杀气有实质,陶言感觉自己已经死了无数次了。肖诚的眼神几近恶毒,说不清是在看傅久鸣,还是看自己,亦或者二者皆有。傅久鸣气定神闲的抱着陶言,对自己扳回一城略微满意,挑衅的笑着。   忽然,就听肖诚道:“傅久鸣,你还记得谢小唯吗?”   这话一出,陶言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他拼命想阻止、一心想回避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很显然,那件事除了当事的两人之外,还有另一个知情者,那就是肖诚。   一切都发生在学生时代。   中学时,谢小唯,肖诚还有陶言三人同校同班,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只不过前两人因为“公开”的情侣身份,陶言则是靠着自己出色的学科成绩。这样一比较,前两人、尤其是那个谢小唯,自然成为陶言最看不起的存在。   陶言一直是厌恶谢小唯的,所以某种意义上,他对谢小唯始终保持着极强的关注。每当谢小唯闹出一点点风雨,陶言就铆足劲儿用自己的影响把它覆盖,力求把谢小唯的存在打压下去。不过有一次在谢小唯身上发生的事,却叫陶言望而却步,因为那件事终于脱离了幼稚的学校,发生在他遥不可及的成年人社会,陶言终于够不到了。   其实说谢小唯惹事不尽然,因为每次真正出手闯祸的人,往往是肖诚。   肖诚这个人,陶言也是不喜欢的,因为肖诚会让陶言产生浓烈的畏惧感。肖诚阴暗,桀骜,孤僻,就像刚刚从警局里走出的犯事者,狭长的眼中沾染着与年纪严重不符的冰冷沉淀。   那个年纪的男生喜欢装酷扮傲,很多男生都想摆出肖诚这种模样,但真正能达到那种效果的,就只有一个肖诚。当然一直到很多年以后,陶言才知道,肖诚是真正的把这份姿态深入到骨髓。   就是这样的肖诚,不出意外又意料之内的,他打人了。   其实肖诚这样的男生,“群架斗殴”比比皆是,但是身家背景放在那儿,肖诚真正动手的场合其实少之又少,很多事根本轮不到他出手,就已经被家里人完美的摆平了。   所以当肖诚真正动手了,反而叫人大吃一惊——而他打架的对象,叫做傅久鸣。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4个月……作者爬回原创填坑了Orz ☆、肖诚VS傅久鸣(下)   傅家在G城同样小有名气,傅久鸣也是跟肖诚同样性质的富家子弟。打架的缘由是谢小唯,听说是谢小唯在书店碰上了这位傅少爷,两人聊了很多,交了朋友。   谢小唯平时无论在家在学校,都只能围着肖诚打转,肖诚是什么脾气,臭番茄都比他香三分,所以乍一遇到温和有礼的傅少爷,难免受宠若惊。同样的傅久鸣也很欣赏谢小唯,不止一次邀请谢小唯到自己家做客,被谢小唯推辞后,就频繁用电话联系。   没多久,这件事传到肖诚耳朵里,第二天,就发生了校外私斗的严重事件。如果打的是普通人就算了,偏偏那个傅久鸣也不是吃素的,背景也硬,两人谁都没有带保镖,找了个僻静地,拳头碰拳头打的昏天黑地。   后来这件事被傅肖两家私下里解决,肖诚和傅久鸣这两人还没来得及相识,就建立了牢固的仇恨关系。再后来,事情便渐渐传开了,无非是蓝颜祸水,肖诚为了谢小唯再添战绩云云。而那位傅久鸣,不经意引起陶言的注意,之后相识相恋,是谁也不曾想到的结果。   他们四个人的烂账,这辈子真是扯都扯不开。   傅久鸣停顿了两秒,歪过头道:“谢小唯,那是谁?”   陶言脸色刷白,不敢置信的看着傅久鸣,没想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肖诚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傅久鸣奇怪的看了眼肖诚,又疑惑的转向陶言,后两者都一副震惊的模样,可是自己却不晓得他们到底在疑惑什么。   傅久鸣似笑非笑道:“……我应该认识谢小唯吗?”   “傅久鸣!”领子一紧,目眦欲裂的肖诚大力把傅久鸣拽到面前,傅久鸣反手扣上,在反应上丝毫不退让。陶言吓得不知所措,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肖诚,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人撕成碎片。   肖诚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因为暴怒,和另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情绪。许久,他才吐出一串切齿而呜咽的声音:“他好歹跟过你一场……你就这样把他弃若敝屣?”   傅久鸣皱起眉头,肖诚的话越来越不着边儿了,什么谢小唯,什么跟过一场,他完全没有印象。旁边的陶言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望向他的眼神里却表达着与肖诚同样的复杂和难过,这TM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开肖宅,谢小唯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在大街上走着。   夜已深,灯火从两旁顺次远去,耳边的车鸣从有到无,安静的只剩下一路漆黑。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又酸又麻,谢小唯停下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回到了大学城的小吃街。曾经热闹一时的小吃街如今萧条冷清,一条路走过来,只有张婶的酸辣粉小店还露着微弱的灯光。   不,不仅仅是灯光,一个面生的男人正堵在小店门口,冲张婶大声争吵。   “别当劳资是傻子,就凭这破街一天没俩的客人,你哪来那么多钱!”   “你……”张婶似乎气的不轻,扶着墙好半天才道:“你给我滚,我的钱跟你没半点关系!你就是把我的门蹲烂了也不会给你一分钱!”   男人笑了笑,放松语气:“妈,你说咱们何必闹成这样呢,你就我一个儿子,你的店你的钱,早晚不都是我的。我不过最近手头紧了点,问你要点零花钱,何必气成这样。”   张婶狠狠瞪他一眼,“少做梦了,我根本没有你这种不孝子,找你那群狐朋狗友去!你不是跟他们混的很开吗?还回来干什么!”   “妈,我可是找过我爸的,他就甩给我两个字:找你。”   “你——”   两人正吵的难以收拾,谢小唯走了进来。张婶赶紧扭过头,勉强换上一副笑容:“小唯又来了啊,今天还是一份全家福吗?”   谢小唯看了一眼男人,摇摇头,“今天我很饿,要排骨汤头的全精品套餐。”   全精品?张婶闻言一愣,她这平民的酸辣粉小店,哪有什么全精品套餐啊?   男人点起烟,忍不住嗤笑,“小老板,我们这店的精品套餐可贵得很呐,不怕你点,就怕你吃不起。”   张婶还没发话,谢小唯便率先回道:“哦?什么价。”   男人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五十?”   “五百!”   “好,就五百。”谢小唯把钱往桌上一推,头也不抬道:“如果吃个饭还有人在旁边围观,那这顿饭就算五元我也不想吃了。”   男人当然懂这什么意思,收了钱,有意无意瞪谢小唯一眼,悻悻走了。张婶哽咽了一下,坐到谢小唯面前,半哭半笑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那个混蛋儿子,真是……叫你看笑话了。”   谢小唯递给她一张餐巾纸,才发现原来在这个寂寞的夜晚,自己并不是唯一的伤心人。   刚才的来人是张婶的儿子,张婶嫁的不好,挨了几十年的折磨才终于离婚。谁知唯一的儿子却偏偏遗传父亲,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自从张婶经营起这家小店,就三天两头上门要钱。   这不,今天就被谢小唯撞上了。   “那天车祸赔的钱,也全被他拿走了?”   “拿走了一半,”张婶擦擦眼,“我放在店里的现金都被他翻出来了,剩下的都悄悄存在银行,他不知道。”   “这不是个长久的法子,张婶,你没有什么打算吗?”   “我能有什么打算啊,前儿个张老头才找我说过这小子的事,说到底还是我耳根子软,狠不下那个心……”   谢小唯没再说什么,只是不住的安慰张嫂,临走时又留下一些现金和电话,只道随时联系。   从小吃街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没有路灯的小巷黑的彻底。谢小唯打开手机灯光,恍然一照,照出巷子尽头一个等待已久的斜倚的人影。   谢小唯皱起眉头,这人正是之前张嫂的儿子,没想到他拿完钱又去而复返了。   张小子吐掉嘴上熄灭的烟头,懒洋洋正过身,“喂,你身上还有钱的吧?别想唬人,我可都看见了,我走之后你又给那老女人塞了不少钱。”   谢小唯皱皱眉,“那你是母亲。”   “管她是谁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奶就是娘嘛。”张小子伸出手,摆了摆,“快点,我对你可没什么耐心,别惹我发脾气。”   “如果我不给呢。”   张小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邪气一笑:“可惜啊,没有这个如果。”   谢小唯身量不高,张小子块头也不多大,两人僵持着互不相让。张小子脾气急,仗着巷子紧窄,拿刀子毫不客气的朝谢小唯招呼过去。谢小唯在巷子里吃过暗亏,侧身从对方的腋下脱出,丢出一大把硬币,震得小巷“哗哗”直响。   张小子被硬币吸引了注意力,看清后才发现是诈,气急败坏的紧追。谢小唯哪里会停,沿着小巷摸黑狂奔,只希望刚才的硬币声响能引来路人的注意,让对方知难而退。   突然谢小唯脚下一绊,重重跌倒在地,不过两三秒的间隙,张家小子就扑了上来。然而还不等他摸到谢小唯的衣角,一记铁拳就迎面捶塌了他的鼻骨。   谢小唯全身紧绷,可是预想中的刀子并没有出现,一个人从他头顶跨过,再一脚把嗷嗷直叫的张家小子踹飞好几米。几个黑衣保镖随后出现,很快把张家小子拖离现场。   谢小唯茫然的抬起头,视线有一瞬间恍惚,直到那个人转过身,回以他熟悉的冰冷与愤怒。   “肖诚……”   危急时刻出现的人正是肖诚。肖诚还穿着晚宴上昂贵的新郎礼服,胸口一起一伏,双拳因为某种复杂的情愫而微微颤抖。可当他一开口,却又恢复到那种无情揶揄的口气:“很厉害嘛谢小唯,你离开肖宅才几个钟头,就又勾搭上男人了?”   谢小唯还没从前一刻的“英雄救美”中回过神,听到肖诚这么一说,才堪堪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谢谢肖少爷。”谢小唯咬住嘴唇,狼狈的站起身,车祸时的伤腿隐隐作痛,大约是刚才跌倒的时候崴住了。   然而不等谢小唯站起,肖诚忽然一个大力把他摁上墙壁,粗糙的石头硌的谢小唯后背发疼。   “肖诚……?”   肖诚的眼睛犹如黑暗里的猛兽,锐利明亮:“我问你呢,你跟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我、我不认识他……”谢小唯挣扎着想起身,可却丝毫逃不出肖诚的桎梏。“他要抢我钱,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他!”   肖诚冷笑,“呵,第一次见面就把你堵在这种小巷子里,真的只有抢钱那么简单?”   谢小唯不知道眼前的肖诚中了什么邪,句句刺到他的脸上,刺得他心酸难抑。   肖诚微微歪过头,犹如猎食者端详爪下的猎物,心里却是一片浪海翻腾,只想把眼前的人咬碎吞咽,就连一粒渣滓也不剩。   “谢小唯,为什么你还能若无其事的出现在我面前?”   谢小唯重重一抖,“你什么意思?”   “当年跟我滚床单的时候劈腿傅久鸣还不够,如今连傅久鸣都看不上了,又转向别人,这次是谁,好班长陶言?”   谢小唯强忍住心底的颤抖,咬住嘴唇道:“如果肖少爷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话,那你的目的达到了,我无话可说。”   “羞辱?”肖诚动了动嘴角,“在我眼中,这种行径根本就是你的常态,谢小唯。”   谢小唯的嘴唇咬的发白,目光落在肖诚一尘不染的西服上,不禁有些虚飘。“肖少爷,你是今晚万众瞩目的新郎,您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何苦跟我一个小角色过不去呢?”   肖诚眼角一刺,就听谢小唯继续道:“没错,现在的我无名无分,一钱不值,只要肖少爷愿意,丢两张纸币就能把我砸垮,你满意了吗?”   “我不满意!”肖诚猛地摁住谢小唯,摁得他胸口生疼。“光这样怎么够……你以为光这样,就能弥补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吗!”   谢小唯红了眼圈,喉头阵阵发紧,“我是想帮你!”   “你的‘帮我’就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弃我而去!谢小唯……都已经这种时候了,为什么你还在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结婚了啊,你怎么不敢来看呢,为了区区一个你我耽误了整整五年的婚礼!”   谢小唯瞪大了眼,嘴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吐不出半个字。   肖诚不知不觉已是两眼通红,狠得尖锐,狠得人心惊。   “我……”谢小唯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前却一阵阵发黑,肖诚的每一句话如雷闪电插入他的脑海,一遍遍拍打着他的心岸,狂风暴雨,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也好,肖诚也好,大约都错了,错了整整一辈子。   过了许久,肖诚才渐渐冷静下来,每一次遇到谢小唯都不出意料的失控,这样的失控,就是他有心也拦阻不了。谢小唯一直不安分的挣扎,胡乱推拒着肖诚的压制,却无济于事。   谢小唯粗粗的喘着气,拼命想扒下肖诚压制的手臂。肖诚抬起头,终于注意到眼前的人的不正常。   “……谢小唯?”   谢小唯的嘴唇渐渐发白,呼吸却越来越急促,两手紧紧攥住胸口,缓缓往下滑落。   “小唯!”   肖诚忙接住他,谢小唯的脸上很快泛出青色,手脚不自然的抽搐着,窒息了似的艰难喘气。肖诚一下子慌了,一种全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全身,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于思考的抱起谢小唯,冲向小巷外的私家车。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又撒狗血了,美食下一章回归_(:з」∠)_ ☆、鱼丸,鱼卷   “医院!快去医院!”   司机和保镖都训练有素,立即开启车子,没有人多问一句。肖诚抱着谢小唯坐在后排,心急如焚,不断呼唤着谢小唯的名字。可是谢小唯的挣扎越来越弱,嘴巴无力的张合着,隐隐滑入昏厥的边缘。   旁边的保镖看到这情景,小心翼翼提醒:“少爷,我看他的症状似乎是过度呼吸。”   “过度呼吸?!”   保镖点点头,从后座抽出一条纸巾袋,盖住谢小唯的口鼻。“这样能稍微缓解一下,少爷别担心,这种病症一般不会致命。”   这话一出口保镖就后悔了,肖诚何等自傲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安慰。可是这一回肖诚却反常的安静,只是紧张无比的搂住谢小唯,狭长的眼中情绪变幻莫测。   当他们一路风驰电掣驶入医院,谢小唯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肖诚抱着人冲进急诊室大门,把一干值班的护士吓一跳。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肖诚坐在长廊上,口袋里的手机一遍又一遍的尖叫,到最后没电熄火,他却仍旧像雕塑一样呆坐在那里,直到医生出现才回过神。   “呼吸性碱中毒,初步诊断病人的脑部并没有大的异常,应该是精神性过度通气,我们先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如果这不是第一次发病,我们建议对病人的精神做更进一步检查。”   医生翻了两页病历,指出下面一处:“您是家属吗?麻烦在这里签个字。”   肖诚毫不犹豫签上自己的名字。   谢小唯被安置在一间单独的病房,脸色有所缓和,昏昏沉沉的睡着。医生离开后,肖诚悄无声息的立在床边,沉默又静谧。   深吸一口气,肖诚握住谢小唯冰冷的手,在病床边坐下。直到这一刻,他紧绷的心才享受到片刻松弛,那一瞬的绝望与恐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他不能忍受这个世界没有谢小唯,绝对绝对无法忍受。   司机拿着手机敲敲门,犹豫了一下道:“少爷,您的电话。”   “不接。”   “可是是老夫人……”   “无论谁的都不接。”   “……是。”   肖诚闭了闭眼,稍稍倚靠到椅子背上,很快又在下一秒惊醒,重新握住谢小唯单薄的手心。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微微摩挲,传递出彼此细腻的温暖。   肖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端详眼前沉睡的人,厚重的情感浓郁难发,最终只是将谢小唯的手捧起,轻轻印下一个潮湿的吻。   天快亮的时候,陶言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一见到床前的肖诚,陶言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对肖诚的惧怕。   “小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呼吸过度,你、你这家伙对他做了什么!”   肖诚沉默的站起身,想拉陶言出去,陶言却没明白肖诚的意思,反而更大声道:“你到底把谢小唯当成什么人,想玩就玩,不玩就甩?你既然决定了要跟陆嫣结婚,又为什么还缠着小唯不放,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有。”肖诚终于冷冷回道。   “没有什么?没有打算纠缠小唯?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可不是这样的啊肖少爷!”   肖诚单手捏住陶言的肩膀,将他往外推。“我现在不想解释这个问题,这里也不是争论的地方,先出去。”   陶言差点没喷出一口脏话,“肖诚,你才是最没有资格呆在这里的那个人!”   正说着,病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肖诚猛地一颤,回身两步跨到床边,陶言也赶紧跑过来。他们这边吵吵闹闹,终于还是把病床上熟睡的人弄醒了。   谢小唯的睫毛眨了眨,虚弱的睁开眼,肖诚和陶言一人一半占据着他整个视线。缓了好一会儿,谢小唯才瞧清楚眼前的两个人,无声的张张嘴,顿了顿,最后沙哑的喊出陶言的名字。   陶言一下子笑开脸,心疼又焦急,嘴上却责怪道:“知道你过度呼吸住院差点没把我吓死,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你现在营养不良还贫血,你在国外的时候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身体吗?”   肖诚闻言一僵,手指握了握,强忍着没有出口追问。   谢小唯勉强牵了牵嘴角,想说两句打趣叫陶言别担心,可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模糊的“对不起”。陶言气的没脾气,把肚子里那一套医学知识拿出来,反反复复的给谢小唯讲,谢小唯则安静的听。两人你来我去,一时间居然完全忘记了近在咫尺的肖诚的存在。   肖诚反常的不恼,非但不恼,还沉默的注视着谢小唯的每一个微末的神情,如视珍宝。   就算谢小唯再想无视,也被这灼灼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干脆翻过身,拿后脑勺对向肖诚。陶言咳嗽了一下,欲言又止,肖诚自然明白,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就这样倒退着走到房门口。可是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床上的人半分。   谢小唯的肩膀微微耸动,陶言拍拍他,低声说着什么,肖诚最后看一眼谢小唯的背影,离开了。   外头,司机和保镖早就等的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等到肖诚出来,赶紧迎上去。   “少爷,半个小时前陆家那边也来了两通电话,都是问您现在人在哪里。”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少爷临时有要事,正在与人商谈会面。”   肖诚点点头,拿过被自己遗弃许久的手机,最后吩咐:“一天时间,把谢小唯现在的所有情况给我调查清楚。”   肖诚这么一走,陶言心里也不是滋味,想了想,拉来凳子坐到谢小唯面前。   “说说吧小唯,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我在晚宴上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压根就没有来,怎么搞的最后你又跟肖诚那家伙碰到一起。”   谢小唯的手背搭上眼睛,“班长,我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遇到那家伙恨不得绕着走,当然不可能主动跟他搅缠不清。”   “昨晚的订婚宴我去了,但我没有找他,只是处理了一点私事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又撞见了他,然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陶言同情的叹口气,帮谢小唯把手拿下。“那我给你讲讲吧,昨天晚上肖宅发生的事,其实严格来讲跟我还有点关系。你……你还记得傅久鸣吗?傅家的傅久鸣少爷。”   原来昨天傅久鸣带着他参加肖诚的订婚宴,闹出好大一通矛盾,而那场矛盾的症结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谢小唯。学生时代,傅久鸣曾与谢小唯交好——为了这,肖诚耿耿于怀许多年,陶言也惴惴不安了好多年,可结果呢?作为当事人的傅久鸣大少爷,居然完全把这茬事抛到了脑后,甚至忘记了有过谢小唯这一号人。   后来几人把话说开,肖诚依旧恼怒不已,认为傅久鸣玩弄了谢小唯的感情。陶言依稀感觉,这里一定还有其他误会,可是傅久鸣沉默不语,不等他再追问什么,肖诚就气愤的夺门而出。   原来肖诚中途离开,是去寻找谢小唯了。   提到傅久鸣,谢小唯勉强有了精神。“傅少爷,我当然记得,他是我在学校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当年肖诚就跟傅少爷过不去,现在还是么?”   陶言哭笑不得,只好点着他的额头道:“现在还是啊,他俩整一个活冤家。”   环视一圈空荡荡的病房,陶言取出床头的诊断病例。“我问过医生,你这身体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少不了得养几天,我帮你跟酒店请假吧?”   “不,千万别!”谢小唯赶紧坐起,动作太快牵扯出一连串晕眩。“班长,工作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如果没有大量的工作分散我的注意力,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要怎么继续下去……”   “还是为了那个肖诚?”   谢小唯抿著嘴,不说话,陶言揉揉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了,工作那边你还继续,不过周末的时候一定要回来做个复查,不然身体再出问题,我这个做医生的头一个不饶你。”   仲易安最近有点头大,自从表哥肖诚开了那劳什子订婚宴,麻烦事就一个接着一个。先是老夫人和肖诚在大宅密谈整整一天,紧接着陆家的人就不理不睬,照理说订婚以后两个家族应该有许多事要商讨,可都被一一搁置下来,陷入如今古怪的僵持。   订婚宴那晚,身为新郎的肖诚不告而别,直到第二天才出现。这失踪的一整晚,没有人知道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当他回来时,肖家上空笼罩着风雨欲来的沉重与压抑。   整整三天,仲易安好不容易从那团麻烦事里抽身,回到他心心念念的索斯特酒店。   音乐,美酒,再添点野食,仲易安理想的生活不过如此。   秋冬季节,索斯特新进了不少海产品,对美食敏感的人都有所察觉,这个冬天索斯特肯定要推出以海鲜主打的新菜色。   仲易安翻了翻册子,特意吩咐助理,今天优先拿以海鲜为素材的野食来。   没一会儿,一架餐车就推了进来,仲易安挑挑眉,“怎么,做海鲜的学徒就这么少?”   助理小宋赶紧解释:“是这样少爷,因为领队那边没得到通知,所以学徒班还是按步就班的照原计划学习,这一周他们的烹饪主题是‘蒸’,所以用到海鲜的作品实在不多。”   “海鲜才应该蒸啊,真是弄巧成拙了。”仲易安摇摇头,走到餐车前自己挑选。   通常,烹饪海鲜之类肥美的生鲜素材,大多使用清蒸或者白灼,配少许酱汁蘸料,以保证原汁原味。可如果单单只提一个做法“蒸”,却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时间联想到海鲜素材,这才是仲易安感叹的原因。   很快,仲易安从餐车上取出两道料理,小宋勾头一看,一盘是鱼丸,一盘是鱼卷,不过真正叫他惊讶的是,这两道菜的素材居然不约而同选择了比目鱼。   “两个人做的,是不是很有意思?”仲易安笑笑,开始品评。   左边这道菜,是比利时蒸鱼丸。鱼丸雪白,看不出一丝鱼皮的颜色,一颗颗丸子浸泡在长时间熬制的汤头里,加上水芹香菜提鲜,是道浑然天成的全鱼宴。仲易安搅了搅原味的汤底,吃下一颗鱼丸,丸子饱实而有嚼劲,在蒸的基础上,还有反复的过水加工。   仲易安点点头,再来看右边的菜,这道是比目鱼蒸鱼卷。   在鱼的料理中,属清蒸鱼最简单,而鱼卷,又是简单中的佼佼者。将一整条比目鱼从中间刨开,片成又薄又修长的鱼条,然后卷成漂亮别致的玫瑰花造型。上锅蒸后,鱼肉的颜色越发白嫩,厨师别处心裁,浇汁的同时,又撒了一些红色的鱼籽做点缀,不仅使作品质量提升一个档次,在视觉上也叫人怦然心动。   仲易安吃完一个鱼卷,放下筷子,“单子呢?”   小宋一愣,赶紧把餐车上的单子取出。索斯特的学徒每完成一道料理,都要为自己的作品写一张单子,罗列出这道菜的选材、做法、菜品的特点还有创作的原因,为了的是最大限度展现自己的料理。一旦有幸被选中,这道菜就会被公司重金买下,成为新一季的餐桌宠儿。   小宋知道,面前这两道菜肯定都入仲易安的眼了。   拿过单子,仲易安微微沉吟,最后指向右边的蒸鱼卷:“这两天安排一下,我要见这个厨师。” 作者有话要说:  过敏性鼻炎真乃人生宿敌。 ☆、P.B   陆嫣这几日很烦躁,订婚宴后,她就一直想跟海外的父亲联系,可谁知对方一再用借口推托,跟那个未婚夫肖诚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还有肖诚,陆嫣愤愤摁掉电话,已经懒得打了。反正无论她打多少次,得到的都是肖诚公式化的回答“他现在很忙”“家里有必须处理的事”“联姻后续有时间再说”。一个二个,都在装神弄鬼什么。   结婚前,明明该是两人最亲密的时间,那肖诚却跑的不见踪影,独留她一个人满心欢喜。   “肖诚今天人呢?为什么又关机不接电话。”   “回小姐,肖少爷那边今天约了傅家的人见面,说是有要是相谈。”   “傅家?傅久鸣?”陆嫣记得这一号人物,不过他们肖陆两家关系亲厚,现在又有联姻这条保险,谁也撼不动不了,至于其他人,应该都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吧。   同一时间,肖诚与傅久鸣在一处偏僻的咖啡厅见面,地方是傅久鸣选的,脸上戴着他永不褪色的和煦笑容。   “难为我们大少爷贵步临贱地到这种小馆子,欢迎,请坐。”   肖诚不着感情的环视一周,一身严谨的西服与闲适的咖啡馆格格不入。服务员看的出肖诚的气质,抱着菜单站得远远,根本不敢靠近。   傅久鸣推过去一杯早就点好的饮品,“冰咖啡,你不会介意吧?我记得你从不吃甜食。”   肖诚坐下来,喝了一口咖啡,道:“难为你还能记得我不吃甜食,看来我当年给你的拳头够深刻。”   “彼此彼此。”傅久鸣举起手中的鲜榨果汁,与他微微碰杯。   小小的咖啡厅安静优雅,远比严肃的会议室更适合谈话,忧伤的音乐从角落的阴影里流泻而出,环绕住小间里对坐的两人。   肖诚眼角的紧绷渐渐松弛,傅久鸣知道,这是他放松心防的表现。   “啊,首先该从哪说起呢……我们可有好几年没见了,订婚宴那种场合,只适合打架斗殴,完全不适合交心谈话。”   “谢小唯。”   “哈,果然还是谢小唯。”   傅久鸣这样一笑,肖诚好不容易松懈的精神一下子又紧绷起来,傅久鸣赶紧举手投降,笑道:“那天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过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和小言居然一直惦记着他,而我却忘得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看到肖诚的手指缓缓曲起,傅久鸣又道:“你先别恼,凭心说一句,当年我只把谢小唯当朋友,不过也没当多久,就被你横插走了不是?”   肖诚却不买账,“朋友?普通一个朋友能把人带到床上去?”   傅久鸣收敛了笑意,噙一口果汁,淡淡道:“我没有。”   三个字,就否定了对方所有猜忌,傅家傅久鸣的“没有”,拥有绝对否定的意义。   傅久鸣靠到沙发上,放松了身体:“你倒是说说,谁告诉你谢小唯找过我的?”   肖诚沉默了许久,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五年前我父亲死后,肖家什么样子你也知道,我就不详说了,谢小唯就是在那个时候背叛了我,离开肖家。当年我一度想去找他,但是却受到很大阻碍——据说有一位非常有背景的人在保他。”   “……我?”傅久鸣点了点下巴,算是没笑出声。“这帽子有点莫须有了,我傅久鸣人前人后做事一向不留话柄,助人为乐这种事也能成为结仇的理由?”   肖诚抬起头,“所以真的是你?”   “哈,先等一等,为什么你一口咬定他当年背叛你,谢小唯不过一个寄住在你家的孤儿,背叛你堂堂肖大少爷?肖诚,你未免有些自视过低了,是在自卑吗?”   “不用拿我的话来反问我。”   傅久鸣摆摆手,神秘一笑:“可惜我却见过一个人姿态比你还低,你们啊还真是……肖诚,你一直把谢小唯当成什么人,亲人?朋友,还是我跟小言那样。”   傅久鸣承认的意外大方,肖诚也不遮掩,可真到了嘴边,他却发现根本无法把谢小唯单纯定义。谢小唯是他的什么人,比仆从更逾越,比朋友更随心,比家人更亲厚。   “宠物?”   “不是。”肖诚几乎下意识的反驳。   “爱人?”   “……”   “我觉得——”傅久鸣放下杯子,“等你什么时候想出这个答案了,我们俩再讨论这个问题也不迟。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谢小唯已经回来了,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当面问他。”   想起调查的结果,肖诚拨出一串电话,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却破天荒的不买账,挂断了。   傅久鸣忍不住扬起眉,举杯笑了。   不过肖诚打出的电话并不是给谢小唯,而是仲易安。   仲易安原本是想接的,谁知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他的手指打滑,一下子戳到了“挂断”键。   算了算了,回头再打回去也一样。   “进来。”   房间的门很快打开,穿着学徒服的谢小唯走了进来。   仲易安转过老板椅,用眼神示意。“坐,在这里不用拘束。”   距离的近了,仲易安才感觉这个谢小唯有点眼熟,可具体在哪里见过,他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不过既然是同行,以前打过照面也说不准,仲易安并没放在心上。   谢小唯昨晚才出院,早上刚一回到酒店就被告知去经理室报道,心里七上八下,不安的站到椅子前,只是恭敬的站着,并没有坐下。   仲易安也不为难他,用两指夹出一张薄薄的单子——写着谢小唯的菜品的单子。“首先有一个好消息,恭喜,你通过了学徒实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索斯特的正式厨师了。”   谢小唯一下呆住,好消息突然从天而降,让他还以为在做梦。   “所以……我现在……”   “所以你现在已经正式入职,去人事部报道吧。”   谢小唯很快清醒过来,道:“可是……原因呢?我这两天请假,根本就没有参加酒店里的任何考试和选拔啊。”   仲易安弹了一下手中的单子,“原因就是你的这道菜,比目鱼蒸鱼卷。”   听到这话,谢小唯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因为他的菜,而不是因为陶言的关系,对他而言这比什么荣誉都来的有价值。   谢小唯的小心思被仲易安尽收眼底,仲易安把单子放到桌上,推至两人中间。   “今天特意喊你过来,并不是为了给你说这个喜讯,而是有一个问题要当面问你。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单子上,你的‘创作目的’是怎么写的?”   谢小唯抬起头,不卑不亢道:“创作目的,我想参加P.B。”   仲易安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直接,忽而笑了:“博古斯世界烹饪大赛?谢小唯,你是最新一批的录取学员,你的领队告诉我,你是这批学徒里最低调安静的一个,勤奋好学,不张扬也不生事,天赋很好。但是你现在表现出来的狂傲,可跟你平时的做派大相径庭啊。”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我认为这二者并不冲突。”谢小唯无比认真道,“目标与梦想,是值得大声喊出来的口号,没有什么可丢人的,更不用遮遮掩掩。”   “有意思,你小子还真有点意思……”仲易安倒出两杯香茶,递给他一杯。“既然你都大大方方的直说了,那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个话题。”   “P.B,博古斯世界烹饪大赛,梦想很好,但问题也够大。”   谢小唯屏息以待,仲易安接下来要讲的事情,对他的意义非常重大。   “的确,在业内,P.B被称为‘烹饪界的奥林匹克’,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P.B所代表的是法式西餐烹饪界的最高荣誉,法式,西餐。”   仲易安故意有所停顿,眼前的谢小唯不可能听不清楚。   “近些年来,随着我国餐饮业的发展,入选亚洲赛区的名厨越来越多。但也由于这个限制,P.B在国内的知名度并不高,毕竟无论我们怎么学,西餐就是西餐,是人家欧洲的老本行,和亚洲料理所追求的、考验的内容完全不同。P.B,你或许可以试试,但就我个人建议,你的这个‘梦想’实现的意义并不大。”   谢小唯不答,但也没露出惊讶,显然早在仲易安说出之前,他就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仲易安笑笑,“那你现在是不是能告诉我,你的创作目的,不,应该说你进入索斯特酒店学习应聘究竟是为了什么?”   沉默了两秒,谢小唯终于开口:“为了一个名额,索斯特酒店‘指名系统’的名额。”   索斯特集团,包括其旗下连锁兼营的各大酒店,一直有一个默认的“指名系统”。   索斯特集团以餐饮著称,每年都要送出大批优秀杰出的厨师。这些厨师可以与集团签约留下,又或者另谋高处,自我深造,而其中的佼佼者,还享有“被指名”的权利——携带着最响亮的头衔,高调入驻名门,成为那些富豪高权家族的“御用名厨”。   原本只是一个加持了特权的内部机制,因为种种原因,后来倒演变成G城的一大盛事。每当那个时候,各路记者媒体便会蜂拥而至,推波助澜,对厨师与家族大肆报道。   当然,想要成为能被指名的“佼佼者”,没一两个重量级奖项加身是不行的——“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希望参加P.B大赛?”   谢小唯诚实的点点头。   搞半天是这个原因,仲易安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实在绕大弯子了,指名系统对厨师的获奖并没有严格的要求,在明年年底考核来临之前,你只要随便获得一个国内A级奖项就成。”   仲易安说着,从桌子下面掏出一叠资料。“这些都是索斯特集团认可的烹饪大赛,你自己拿回去好好研究吧,记住,时限是一年。”   谢小唯如获至宝,抱着资料用力点头,对仲易安反复感谢。   仲易安被他学生般的客气闹得有些不自在,挠挠鼻尖,道:“快去吧,别叫我白期待一场。”临到走时,仲易安忽然想起什么,喊住谢小唯:“我多嘴问一句,如果将来某一日你真的取得系统名额,你希望被指派到哪个地方?”   谢小唯眼神晃了一下,没有回答。   “算了,当我没问过,我就是临时想起这么一出。”仲易安满脸轻松的送走谢小唯,眼底的笑意却止不住泛滥。   ——他终于想起来了,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今年肖诚的生日宴上,那个自称是“肖诚的初恋对象”、拼命想混入肖宅的小家伙,不正是这个谢小唯么?    ☆、雨中人   人事上的调令很快传下来,谢小唯简单收拾好东西,搬往酒店内部。临走时,谢小唯没有惊动任何一人,领队汪林知道他性格低调,看在眼里,嘴上居然破天荒的夸了两句。   “要是每个新人都有你这样的自觉就好了。”   谢小唯不大懂,不过当他来到酒店后厨的休息间时,终于明白了领队这话的意思——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抱臂坐在沙发上,波澜不惊的面下强压着淡淡的烦躁。   是于飞晨。作为同批新人里最优秀的学徒,于飞晨入职,再顺理成章不过。   于飞晨也看到了他们,不禁诧异:“谢小唯?”   谢小唯点点头,汪林拍拍手,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是老熟人了,要叙旧有的是时间。今天日程很紧,我就长话短说,这个月,升至正式厨师的学徒就你们二位,希望你们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继续努力。相关的手续将会陆续发放到你们手中,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在这里工作了,先进去认识一下你们的新主厨吧。”   汪林走在前面,于飞晨和谢小唯紧随其后。“喂,”于飞晨低声对谢小唯道:“你怎么来这里的?”   谢小唯有些纳闷:“不是上面选拔的吗?就是我们上一次的蒸料理。”   “哦,上次蒸料理你做的什么?”   “鱼卷。”   “嗯。”不知怎么的,于飞晨心头滑过一丝不自在。   “你呢?”   “和你差不多的,进去吧,新主厨在等我们。”   刚到门口,一连串清脆的女音率先冲入耳膜。“你们两个,还在外头磨磨蹭蹭什么,好男人应该雷厉风行啊。”   一听这话,谢小唯和于飞晨都傻了眼,厨房里悠悠等待他们的新主厨不是别人,正是第一天他们参加学徒选拔时、他们这一组的试吃评委——那个美女主厨!   “等你们好久了,怎么不认识我了吗?”美女主厨把碎发别到耳后,笑吟吟指着谢小唯道,“我可还记得你的那碗法式青蒜冷汤呢。”   谢小唯受宠若惊:“您、您好。”于飞晨倨傲的抬起下巴,冲对方点头。   美女主厨回以一笑,“我叫维娜,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新主厨,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教给你们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索斯特大厨。”   “是!”   简单的寒暄后,第一天的工作立刻开始,通常新厨师上台,都要先帮前辈打打下手。维娜眨眨眼,带领他们到一处没人的厨台,案板上,放着一道简单的拼盘。   拼盘里一半摆着炸得金黄焦脆的薯条,一半摆着四只同样油炸的芝麻小煎包,再配两棵细香芹点盘,是道再传统不过的商务简餐。   维娜把盘子送到两人面前,“趁热尝尝,这就是你们今天的工作内容。”   两人对视一眼,于飞晨率先拿了薯条,谢小唯便拿剩下的煎包,各自细细品尝。维娜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瞧着两人的表情从平静到吃惊,再到了然赞叹,维娜满意的勾起嘴角。   “那么,谁先来说?”   “我来。”于飞晨先一步道,举起吃了一半的薯条,道:“首先,这不是薯条,而是被做成薯条外形的炸鱼丝。鱼肉细嫩柔韧,而且通身无刺,我想应该是某种海鱼,准确的说,黑鲷鱼。鱼肉明明没有腌制却不带一点生腥气,所以制作中一定使用了大量酒浆。”   维娜赞许的点点头,看向谢小唯,谢小唯却还在犹豫,于飞晨故意碰了碰他,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我的煎包也不是煎包,而是……无花果。”   于飞晨奇怪皱起眉,与他不同,谢小唯的回答磕磕绊绊,在思考,也在犹豫。   “无花果的外面裹了面粉鸡蛋,煎炸成煎包的模样,但是一咬破焦脆的裹层,吃到的却是甜甜的无花果肉。”谢小唯把“煎包”一分为二,露出里面复杂的结构——最外层是炸得金黄的面皮,然后是无花果,而无花果的中间部分却被掏空,填塞进一团菜绿色的馅料。   “然后呢?”维娜不动声色的追问。   “馅料是多种材料搅拌成的,番茄、洋葱、萝卜、酸黄瓜、培根……还有蓝莓芝士和蛋黄酱的味道。”一口气说完,谢小唯小心翼翼抬起头,期待着主厨的评判。   维娜只是笑,却不说对错,拍拍手道:“好了好了,我就不在这儿刁难你们了。我看看……现在距离晚上下班还有七个小时,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通过刚才的品尝,给我重现这一道菜,谁尝的哪一部分,谁就做出哪一部分。那么,祝你们好运啦!”   维娜就这样一走了之,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两个人一个头比两个大。   于飞晨焦躁的来回踱步,恨不得把地板走个对穿。“谢小唯,这个任务你怎么看。”   谢小唯揉揉看的酸疼的眼睛,继续研究手中没吃完的“炸煎包”。“要彻底重现一道菜,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同一个厨师,也不可能做出完全一模一样的两道菜,上火的大小,过火的时间,用料的分毫计较……只要是人工作业,就一定会有微小的差异。”   “对,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她总不能一上来就故意刁难我们。所以我想,只要我们把味道做的尽量接近就算成功了。”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想要对准味道,前提还先得研究出所有用料。”谢小唯把那个煎包翻来覆去的看,秀气的眉毛皱的发紧,经过馅料加工的食物往往所有味道混成一团,想要反推回去罗列出全部素材,更是强人所难。   于飞晨陪他研究了半晌,实在坐不住了,开始动手烹饪。说到底煎包毕竟是谢小唯的任务,而他只要完成炸鱼丝就好了。   谢小唯也不闲着,一会儿把煎包上锅蒸,一会儿用水泡,不放过一丁点痕迹。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下午。   几个小时过去,于飞晨的料理遭遇重大挫折——虽然只是简单的炸鱼丝,可无论他怎么做,都做不出那道菜原本的味道。直到这时,于飞晨才意识到,他太低估了第一天的工作,如果说谢小唯的困难在于如何确定所有选材,那么他这边的挑战,就是如何调配炸制品的味道。   蘸料吗?不,样品菜上并没有使用任何蘸料,难道说包裹在鱼肉里面?不,也不对。   傍晚十分,维娜回来了。   于飞晨深吸一口气,递上来他们钻研了一天的菜:炸鱼丝与无花果炸糕。   维娜用鼻子闻了闻,示意两人跟上,带着他们来到酒店一处偏僻的商务餐厅。餐厅里打着柔和的灯光,只有一个年轻的绅士坐在那里看报纸。   维娜笑吟吟的走过去,把盘子放在绅士面前。“先生,这是您点的餐,久等了。”   绅士立刻收起报纸,涌上一脸欣喜。“太好了我等的就是这个,自从去年第一次在你们这里尝到这道菜,我就念念不忘,今天总算能吃到了。”   于飞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原来这还是位老顾客,那么只要味道上有一丝丝差池,就会坏了大事。谢小唯一眨不眨的盯着绅士的动作,同样紧张无比。绅士先吃了一根炸鱼条,点点头,又叉起一块无花果煎糕送入口中。   维娜微笑着递来一杯果汁,道:“先生,味道怎么样?”   绅士满意的点点头。   看到这儿,于飞晨总算松一口气,放心坐回椅子上。餐不多,虽然绅士用的极慢,也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就全部吃完了。维娜一直没有过来,坐在那里与绅士聊天。   “呼……好像没我们的事了,走吧谢小唯。”   谢小唯摇摇头,眼睛还是直勾勾看着那边:“你先走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人家聊天有什么可看的。”于飞晨没好气道,半晌见谢小唯的确没有要走的意思,自己便先撤退了。   半个钟头后,绅士起身告别,维娜端着餐盘叉子走过。   “怎么,小唯你还没有走?”   谢小唯看了一眼吃的干干净净的盘子,却道:“我们今天的任务失败了,对么?”   维娜一愣,笑吟吟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某种程度来讲,还是算成功了。”   谢小唯丧气的垂下头,维娜好笑的摸摸他的脑袋,两人一起回到后厨。   “除了第一口尝试味道,之后那位先生用餐都是分开的。先吃炸鱼丝,全部吃完后才碰无花果炸糕。如果不是个人的特殊癖好,那就是他下意识的选择——炸鱼丝与无花果炸糕,两种食物也许都达到了他期待的味道,但是却没有彼此调和搭配,不,甚至是味道上相互冲突了。”   “没错,这次的任务虽然由你们两个各自完成,但终究是一道菜,一道菜,就不能各自张扬。不过除了这一点,你们完成的都很好,今后好好努力吧。”   一连几天,维娜都布置给他们类似的奇怪任务。仿做一道菜,学酿一道酒,其余时间就在后厨打打杂。工作充实辛苦,谢小唯也乐在其中,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   天气渐渐入冬,一到夜晚越来越冷。   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谢小唯从酒店出来,习惯性的逛到隔街的酒吧——曾经肖诚送他的小餐馆、如今被人买下改装而成的牛郎酒吧。   如今的谢小唯孑然一身,再次回到曾经的故乡,能抓住的牵绊少之又少。这家店,是他与肖诚曾经感情的见证,也是他这一生梦想的□□。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赎回来的,我保证。”   来的次数多了,酒吧的酒保和门卫都认识他,远远的还能打声招呼。   “小唯今天来得晚啊,进来喝一杯?”   “谢谢,我看一会儿就走。”   天气冷,酒吧早早就开了暖气,雾气氤氲在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上,模糊出一片橘色的光影。站的直到身子冷了,谢小唯才打算回家,一抬头,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夹杂着影影绰绰的雪花,很快打湿了外衣。   这种季节湿透了可不得了,谢小唯扣上衣帽,赶紧往家跑。   冰冷的冬雨送来刺骨的寒意,从衣领和袖口钻入身体,冻得谢小唯嘴唇直哆嗦。临近家属区的两条路今天不知怎么了,路灯坏了一半,谢小唯只能放下速度,注意着脚下的路子。   最后一个路灯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打伞的老人。   谢小唯没大注意,匆匆跑过,谁知老人却出声喊住他:“小伙子,等一下。”   谢小唯奇怪的扭过头,只见老人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把崭新的折叠伞,递给他:“这是我今天的最后一把伞了,没卖出去,送你吧。”   这情况实在出人意料,下雨的回家路上,刚好遇到一个好心的老人,要送给你一把伞。   老人的伞面缓缓抬开,露出伞下的面容,谢小唯下意识张开嘴,无比惊讶:“是、是您?”   原来这雨中送伞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跟他有一面之缘、曾在索斯特酒店吃过他早餐的老人。“大冷天的,您怎么会在这儿,还在……卖伞?”   老人古怪的笑了一下,“怎么,住五星级酒店的客人不能出来摆摊卖伞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冷雨大,我也不在这儿多说了,拿着吧,你我都好回家。”不由分说的,老人把伞塞到谢小唯怀里,谢小唯感激的撑起伞,“那……那我给您伞钱。”   老人无所谓的摆摆手,微笑着转身离开:“不用的,以后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到时候你还用美食招待我吧。”   谢小唯目送老人离开街道,打好伞,一口气冲回了家。   老人走过两排路灯,停在一张长椅边,冲着路边的阴影淡淡一笑:“他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黑暗里传出薄薄的踏水声,走出一身冷雨的肖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忘记申榜了Orz ☆、去而复返   老人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叠红色的钞票:“钱就不用了,送把伞不过举手之劳,要不了这么多钱。”   肖诚摇摇头,视线散向远方:“这是您应得的,如果刚才是我出面,他一定不会收下那把伞。”   老人并不说什么,只是把伞微微抬高,分一半到肖诚头顶。“你为了给他送一把伞,在这里苦等几个钟头,能做到这一步的不是亲人就是朋友,既然是亲近的人,怎么还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肖诚的嘴角生硬的弯了弯,逸散出苦涩的细纹。   两人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冷雨纷纷,就着昏暗的路灯聊起天。这些天肖诚并不好过,家里的压力与外界的烦恼一刻也不给他清闲,还有最重要的,一个想见又不敢见的人,谢小唯。   这些日子,肖诚把谢小唯的近况调查的一清二楚,知道他回国后在这个普通的小区租住,知道他目前在索斯特酒店学习,知道他每一天都会在这个时间点回家,于是悄悄的躲在暗处观察。   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却不能靠近,这一段距离,是他自己亲手划下的鸿沟。   “对了,你尝过这个孩子的手艺吗?”   肖诚知道老人说的是谢小唯,回道:“我对食物这方面不大敏感……不过,在很多年前曾经尝过。”   “尝过就是尝过,还分什么时间远近。”老人温和的打趣,“那孩子手艺不错,年纪轻轻又肯努力,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   想起谢小唯入职索斯特酒店,肖诚湿透的眉宇上浮出一层浅浅的阴翳:“他想做一名厨师,这种工作又苦又累,还没有任何社会地位。”   “但是厨师,应该是他的梦想。”   肖诚沉默了,梦想这种词落在他的耳边陌生的恍如隔世,身为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的世界从出生起就已经被规划,他拼命挣扎至今,也不过想脱出家族的命运,求一个苟延残喘。   可是谢小唯呢?明明不在家族的阴影下,谢小唯却陪伴他度过了那么多年寂寞的光阴。   “我记住了,他的选择,这一次我不会干涉。如果他真的喜欢这一行,我可以给他名下开一家餐厅,让他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厨。”   老人微微吃惊,笑着道:“你与他什么关系?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你这种口气,倒像是父亲对自己的儿子。”   “……”   “是兄弟吗?”   “算是吧。”   “那年轻人,你小时候父母经常给你做饭吗?”   肖诚默默摇头,“从小到大,我家都有专门雇来的厨师。”   “原来如此,”老人摩挲着下巴,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次有机会,让那孩子给你做一做,说不定能改变些什么。”   “恐怕没机会了,”肖诚苦涩一笑,“他现在大概已经——”   话没说完,路灯下冲出一张圆形的伞影,下一秒,谢小唯的声音探了过来:“老先生?老先生你果然还没有走,我这里……”   兴奋的话语戛然而止。   黑暗里湿透的肖诚,路灯下匆匆而来的谢小唯,在这一场冬雨中不期而遇。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谢小唯的笑容凝固了一半在脸上,老人走到路灯下,温笑道:“怎么又出来了?”   谢小唯的眼神剧烈晃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肖诚身上拔开。“这附近路黑又不好搭车,这么短的时间,我猜您可能还没走远。天冷雨大的,我温了一点热酒给您路上带着。”   说罢,谢小唯递上一只温热的葡萄酒瓶,瓶口还细心的系了一只蓝色的蝴蝶结,煞是好看。   老人闻了闻,眼中泛出惊喜:“闻起来似乎不是葡萄酒,你自己酿的吗?”   谢小唯点点头,“时间很短,酿的不好。”   老人正想再打趣两句,谢小唯忽然生硬道:“天这么冷,老先生还是赶紧回家吧,再晚一些我怕连计程车都没有了。我明天还要工作,就先回去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肖诚一眼。望着谢小唯落荒而逃的背影,老人忍不住回头道:“看来,你的确是个不受欢迎的哥哥。”   肖诚垂下眼,“所以有的时候,只要这样远远的看着就足够了,别的我不敢奢求。”   “哎,你看,雨停了。”   老人伸出手接雨,笑眯眯收起伞:“我瞧你也没什么忙事,反正都这么晚了,不如多留一会儿,一起喝一杯吧?”   两人找到树荫下一处还算干燥的长椅,老人从怀里摸出两个简易小杯,倒上谢小唯刚送来的热酒。肖诚与他微微碰杯,温暖的酒液入口香醇,酒精的味道很淡,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红枣清香,暖暖的甜意丝丝沁入口齿,驱退雨夜的湿寒。   “尝出来这是什么了吗?”   肖诚品了好几口,才道:“有枣的味道。”   “没错,是黑枣酒。”老人一看就是行家,晃了晃酒瓶,饶有兴致的观察瓶底棉絮似的沉淀。“跟市面上的水果酒类似,但更健康养生,味道醇厚不涩口,兑的应该是米酒。”   肖诚又喝了一口,酒水温纯,淡淡的刺激着味蕾,生出一股由内而外的浓浓暖意。这与他喝过的任何一款酒都不同,味道,感触,乃至入口微醺的错觉。这是谢小唯给他的酒,是谢小唯亲手酿造的酒。   一口连着一口,老人撇过眼,看到肖诚心里不禁微微抽痛,这可是果酒,却被人如牛饮,喝水也不是这种喝法啊。   喝了酒,两人的身子都暖和不少,继续原先的话题。   “你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什么?”   老人笑着指向他,“见到了想见的人,你现在的脸色可有人气儿多了。”   肖诚自嘲一笑,心房渐渐松懈,名贵的西装靠上湿漉漉的树干。“是啊没想到就这样见到了,虽然这么想有些自私,但是能再这样见上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对了,你之前说什么没机会?”老人晃晃下去一大半的酒瓶,“这就是那孩子的料理,你现在不就享用到了吗?年轻人,总有无限的可能,不要那么悲观。”   “您说的是。”举杯,碰盏。   “说起美食,你有没有听说年底要在W.W大厦举办一场外籍料理赛事?”   “我知道。”   肖诚过于肯定的回答令老人微微侧目,肖诚扫扫眼角,解释道:“我虽然对吃不感兴趣,但是我的家……我的工作跟饮食行业息息相关,所以多少还是了解的。说是由外籍举办的一场烹饪大赛,不过是个走过场的噱头形式,为新开的商业区宣传造势。”   最重要的还是内部的外资入股,等过完年,W.W差不多就要重新洗牌了。索斯特,万豪,如今再加上W.W,不敢说三足鼎立,但肖家日后的兴衰,势必要与这三个势力的消长息息相关。   老人一心只关注他对美食的态度,“可是我听说,接手的外企之前也是行业内的翘楚,虽然只是个过场形式,但这场烹饪大赛还是值得期待一下的,不是吗?”   肖诚的视线转向老人,老人似笑非笑的举起杯,可惜肖诚的那一杯已经喝干净了。老人寂寞的晃了晃,最后一饮而尽。   “水果酒健康、营养,很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口味,难就难在制作起来费些时间,我瞧G城还没有太普及?”   “目前还没有,但是快了。”   “这样就好,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总有点惊喜和期待。”   老人低头看了眼已经告罄的酒瓶,墨绿色的瓶子比市面上的标准规格要小一圈,看起来好像手工作坊的私人制品。“这个瓶子挺少见,你要不要留着?”   肖诚没有答话,而是直接伸手接过了瓶子。空荡荡的酒瓶残留着前一刻的余温,肖诚的指肚抚过光滑的瓶面,一切不言而喻。   老人伸了个懒腰,“喝也喝完了,那么我们就……”老人的话到一半,忽而转成一串温和的轻笑,“那么我们就继续下半场吧。”   肖诚抬起头,只见几米外昏黄的路灯下,再次去而复返的谢小唯孤身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望着他们。   谢小唯手中拎着两只保温饭盒,被对面两人撞见,掩饰性的想藏到身后,想想又作罢,干脆大大方方的拿出来。老人笑吟吟的望着谢小唯,并不提出尴尬的问话,满眼温柔的鼓励。   “如果……如果你们不打算走的话,我在家里做了一点宵夜,一起来吃吧。”   TBC ☆、宵夜   肖诚讷讷的望着他,他比任何人都要确信,谢小唯这一句暗示性的邀请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打自两人那天发生争吵,这还是头一回谢小唯主动放下戒备,向他伸出手。   老人从后面推了推他,肖诚这才发现谢小唯已经走远了,看来只是说出那一句话就磨光了他所有脸皮,实在多一秒都奢侈。   这个家属小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路灯有一半是坏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物业负责修理。小区的住户不多,这个点几乎没有几家灯火,谢小唯走到一栋黑黢黢的楼前,打开手机的灯光等他们。   肖诚扯了扯嘴角,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又生生压了下来。   老人笑的和煦,压低声音对他道:“这个时候不说话是正确的,要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我们两个可是会在大半夜被主人扫地出门的。”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老人抬头看了看并不算高的老式楼层,“这种住宿环境,感觉以你的身份,肯定不乐意你弟弟住在这里。我猜你要开口,不是说‘跟我回去住’就是‘再换个新地方’,对不对。”   肖诚垂下眼。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走到他的前面:“别开口,相信我,不管你心里有多不痛快现在都不要开口,你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多听老人言嘛。”   好在谢小唯的屋子比想象中要宽敞,简单又整洁。谢小唯给他们倒了热水,取出冰箱里两份小菜放微波炉中加热,系了围裙继续照看火上的烧锅。   白色的蒸汽模糊在窗子上,倒映出一个夜晚的温馨。   肖诚望着谢小唯的背影微微出神,印象里,他似乎从没有见过站在厨房的谢小唯,也是第一次了解谢小唯这样的一面:认真,安静,平凡,却能在无形中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   谢小唯的个子不高,人又瘦,熟练的搅锅切菜,在窄小的厨房中穿梭运作。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韵味,跟酒店里豪气冲天的掌勺大厨截然不同——让人看的到他的专注,体会的到他的用心,微小,却无法忽视。   老人倚在沙发上:“哎,好香的味道,是鱼片粥啊。”   “是的,家里刚好有现成的材料。”谢小唯听到声音回过头,“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老人微笑着摇摇头,“我们都没有忌口,就只等着吃美食了。”   他故意用了“我们”这个词,谢小唯没有接话,肖诚明白这弦外之意,稍稍收敛了自己的痴望,转而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   在这间出租房里,并没有多少谢小唯的个人痕迹,简单的床铺,简单的摆设,明明白白的告诉来人,住在这里的人只想做一位单纯的过客。床头柜的水杯下,压着一叠厚厚的宣传单,肖诚拿起来看了看,微微挑眉。   上面都是G城近期即将举办的料理赛事。很多地方都被画了勾勾,也就是说这些比赛谢小唯有心参与。   肖诚略略沉思,放下水杯,将宣传单重新压好。   就在这时,一串慵懒的带着鼻音的男声由远及近:“呵欠……小唯你才回来啊,鱼片粥我也要吃,给我一份……”   房间的另一扇门冷不丁被人推开,只穿着裤衩的房东阿严困顿的冒出头,冲着厨房懒洋洋道:“记得给我用大碗盛啊——”   “碰”的一声!肖诚手心的水杯被捏的粉碎。   外面的两人都吓了一跳,谢小唯赶紧关上火过来,卧室里,突然冒出的房东阿严正跟肖诚大眼瞪小眼。   谢小唯的脑袋有点疼,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形:大概肖诚不知怎么的跑到了自己卧室——已经睡下的阿严闻到香味又起来要加餐——结果好巧不巧的,这两人碰面了。   千言万语塞在喉头,不过谢小唯第一反应还是本能的跑到肖诚身边,有些心惊道:“你、你的手怎么样了?”   杯子是粉碎的,有一半卡在肖诚手心,他分明看到了浓浓的血渍。   偏偏阿严哪壶不开提哪壶,指着肖诚没好气道:“喂喂,你这家伙是谁啊?”   肖诚深深吸一口气,压抑的极致,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老人倚在门口冲他竖了个鼓励的拇指。   半晌,肖诚摩擦着牙齿开口:“你,跟这个人,住在一起?”   谢小唯还没回答,阿严却先不满了,“哈?你说什么,这可是我的房子,我不住这儿要住哪。”   肖诚的太阳穴上爆出明显的青筋,眼睛危险的眯起。   不过谢小唯的关注点却不在这边,他小心翼翼掰开肖诚的手指,拨去水杯残骸,那里果然还是受伤了,一条泛着血珠的狭长伤口盘在掌心。   “碘酒碘酒……”谢小唯手忙脚乱的把肖诚拉到床上,打开床头柜翻找。他的力气不大,只是轻轻一拉肖诚便乖乖坐了下来,不过前者却毫无自觉。   被这样紧紧拉着,柔软的触感从贴合的皮肤传递,肖诚心头的躁怒瞬间被浇灭一半,有些贪恋的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舍不得动。   因为前阵子手被割伤,所以家里备有绷带碘酒。谢小唯跪在肖诚面前,小心翼翼清掉玻璃碎渣,用棉球反复擦拭伤口。   阿严闹不清这是怎么个情况,正想再询问,被老人笑眯眯的拦住了,拉去了客厅。   伤口看起来很恐怖,也确实深,谢小唯皱着眉头把绷带缠了几缠,总算勉强止住血。等他终于松口气,才发现卧室的人都跑光了,只有肖诚端坐在他的面前,缄默的望着他。   “这、这样应该就没事了。”谢小唯慌乱的收回手,这才意识到肖诚近在咫尺的目光有多灼人,刚才自己包扎的专注,他就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吗。   好在肖诚没有多说什么,“走吧,他们好像已经吃上了。”   饭厅里,老人跟阿严热情的拼杯换盏,根本没等他们。   “啊不好意思,我看锅上的菜都好了,所以就擅自端了出来。”老人热情的挥挥手,“你俩快过来,不然一会儿饭就被我们吃光了。”   小小的桌子刚好能坐下四个人,谢小唯硬着头皮和肖诚并排坐下。因为是宵夜,他做的都是一些精致暖和的清淡小菜,再来便是一人一碗香喷喷的鱼片香粥。   老人把情况跟阿严说明,阿严也不是小气的人,洋洋得意道:“这鱼片粥可是小唯的拿手菜,你们多喝点多喝点,别客气。”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桌上便是一层突如其来的寒气,谢小唯坐的最近,尤其一哆嗦。就听身边的肖诚缓缓道:“他经常,这样给你做饭?”   可惜阿严毫无察觉,满不在乎的喝一口粥:“哪是经常,是天天,小唯现在可是我的‘御用大厨’,有他在,我现在连外卖都不用点了,随喊随做还比外面的饭营养健康。”   谢小唯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肖诚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淡,可他越是这样,谢小唯就越有种风雨欲来的不祥预感。   肖诚的性格他太了解了,那天不过跟自己一面之缘的小混混,就能让肖诚误会到那种地步,更何况这个名正言顺与自己“同居”的房东呢。越想越心慌,谢小唯根本吃不下东西,可是除了他,桌面上其余三人好像都不受影响,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吃饭。   蓦地,视线里闪过一只手,谢小唯一愣,一片蘸着芝麻酱的烫菜被夹到他的碗里——是肖诚。   因为右手刚刚包扎,所以肖诚一直用左手端碗夹菜,再伸到谢小唯面前,实在太过刻意。谢小唯失神的抬起头,可肖诚却没有看他,而是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香粥。   “再不吃就凉了。”   “哦,哦。”   阿严有先睡一顿,这会儿精神头正好,跟老人叽里呱啦聊得热火朝天。这样的气氛让谢小唯放松不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肖诚平静的反常,至少到现在还能稳稳保持住名门少爷的良好修养,实属不易。   “对不起。”肖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那天的事一直没来及的对你道歉,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谢小唯默默咽下口中的鱼片,“都过去了。”   “最近身体还好吗。”   “嗯。”谢小唯眨了眨眼,“说起来,谢谢你今天的伞,是你让老先生给我送伞的吧。”   肖诚有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承认,那这把伞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也太刻意,很容易便会叫谢小唯察觉自己的暗地跟踪,如果否认,那么这刚被拉近一点点的距离又要失去了。   “对不起,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肖诚低谦的姿态让谢小唯着实吃了一惊,今天的肖诚很不一样,非常不一样,没有咄咄逼人的讥讽,没有气急败坏的厌恶,一下子改变的太多,反而叫谢小唯感觉不大真实。   “你今天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个吧,是肖家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事。”   “你那天晚上跑出来……”谢小唯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订婚宴后来怎么样了,还有新娘。”   提到这个,肖诚的眉目瞬间冷了下来:“婚礼取消了。”   “怎么会……”   肖诚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的望着他,深邃直达心底。被这样复杂而浓重的目光注视,谢小唯就是再不敢想象也隐隐察觉了——   为什么身为新郎的肖诚会在婚宴当场离开,为什么在最危急时刻偏偏是肖诚及时赶到,为什么自己在医院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肖诚,为什么两个家族之间的联姻在这之后就告取消——   肖诚的眼中凝结的情愫太沉重,压得谢小唯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带着负罪感回来了…… ☆、不吃甜食   好在,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只是几个人这样一吃一聊天,结束时差不多到后半夜了,老人看了看时间,打算起身告辞。肖诚喊来司机,送老人一起回去。   临走时,肖诚把一只手机交给谢小唯,那是谢小唯的手机,一晚上没见到影子,原来是被肖诚拿走了。   “我把我的号码输入进去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用这个电话随时联系到我。”   谢小唯盯着屏幕上熟悉的“肖诚”两字,抿了抿嘴,总算没有立马拒绝。   这一晚,谢小唯睡得格外平静。   不过不平静的却在另一家。   天刚亮,陆嫣就打通了大洋彼岸的电话,抽抽搭搭说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差不多就从上次订婚宴后,肖诚对她的态度便一落千丈,虽然肖诚原本就不喜欢跟人亲近,但至少从前表面上还能对自己百依百顺。   可是一订婚,他就好像彻底断了跟陆家的联系,再也没有主动往来。近到昨天,他又是一夜未归不知去向,远到那天……订婚那天,他和肖夫人在书房里发生激烈的争吵。   ——我要取消婚礼。   “嫣儿?”许久听不到回应,电话那头传来沉沉的疑问。   “爸爸,我在。”   “还有什么事。”   陆嫣握紧话筒,不知道怎么的,肖诚悔婚的事她隐隐不想叫父亲知道,那天的争吵毕竟是肖夫人与肖诚私下里的争执,一旦被真的摊开到台面上,联姻悔婚的事可就彻底坐实了。   “没、没什么……就是你那边的事还要多久才能处理完,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爸爸你还打算回国吗?”   “很快了,今年的新年我会跟你一起度过。”   “嗯!”   心事重重的放下电话,陆嫣松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购物一下放松心情,谁知还没到中午,又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陆嫣习惯的要接,看清楚来电显示反而愣住了——是肖诚。   “抱歉,最近集团那边出了点麻烦事情,没有顾得上你。”   陆嫣撅撅嘴,不满道:“工作再忙能有多忙,难道连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么?好歹我们也是订过婚的人,肖诚,这种事情说出去让别人听了像什么话。”   “所以今天来给你赔罪了。”肖诚合起膝盖上的笔记本,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只墨绿色的圆形礼品盒,交到陆嫣手中:“这是我上周请人专门为你定制的,希望你能喜欢。”   陆嫣惊喜的打开,是一对奢华无比的水晶耳坠。   心里虽然高兴,但面子上的小脾气还是要耍耍。“怎么又是绿色,我明明喜欢粉色的饰品。”   “抱歉,下一次我会注意。”   “可是肖诚,”陆嫣举起耳坠,歪头道:“上回我跟肖阿姨聊天,听说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绿色,那为什么还总是这么偏爱。”   肖诚淡淡道:“绿色能使人心情平定,这几年家里的事务越来越多,有时候忙的太狠脾气就不好,陷在绿色里还舒服一点,倒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既然这样,那就正好多陪陪我,不比你一个人来得强?”   陆嫣骄矜的挽住肖诚的手,肖诚安抚的拍了拍她,前面商业区到了,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晚上七点有个视频会,你们六点十分来这里接我。”   陆嫣见状随口道:“你今天怎么想起要带司机,你不是最喜欢自己开车的吗。”   肖诚揽住她腰肢,不亲不重挠了一下,陆嫣咯咯笑着,话题便被随意带过了。   难得周末休息,谢小唯好好调整了一下,买回不少烹饪相关的书籍,放在家里慢慢研究。正式入职后,他也开始作为一名厨师在酒店正式掌勺。索斯特酒店的厨师,要求绝对扎实的基本功,无论面对怎么样的食材,无论要求哪一种方式的料理,都要有所了解。   首先要掌握的,就是酒店固定菜单上的料理,不说一模一样的复制,但至少要有绝对的相似度,这也是前阵子维娜培训他们的原因。完成这一阶段后,就可以在酒店的菜单上推出属于自己的独立菜品,供来客品尝挑选,那将是更大的进步。   下午时候,谢小唯收到一条奇怪的短信,是维娜发给他的——“不吃甜食”。   没头没脑的四个字,谢小唯反射性的就打过去电话,结果对面一片忙音。   不吃甜食,谁不吃甜食,又为什么要告诉他?   维娜是个尽职尽责的上司,虽然时常心思活络,但不会心血来潮给他打哑谜,谢小唯牢牢记住这四个字,看了下时间,打算给阿严做晚餐。   一到周末,所有人的生物钟就乱了套,阿严总是通宵打游戏,所以午餐通常跟早餐一起睡过去,直到下午才好好吃一顿。   谢小唯敲开屋门,正巧撞上穿鞋的阿严:“你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去……你要出门?”   “嗯嗯是啊,你别管我了,我在外面吃了哈,晚餐个人解决个人的。”   之后也不给对方反应时间,一溜烟跑的没影。谢小唯点点头,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天又是这样——“我另外一套房子也租出去了,那帮租房的非要请我吃饭,你就不用管了,我在外头吃完再回来。”   一直到周一,周一谢小唯是要去酒店上班的,所以习惯先在早上做好饭菜放到冰箱,让在家的阿严随时加热了吃。结果阿严还是推拒了——“我昨天翻柜子的时候找到一沓免费试吃劵,再不用就过期了,你别做了,等我把这些劵用完再说吧。”   阿严没有说谎,那的确是一沓货真价实的免费试吃劵,而且日期卡的十分巧妙,非在这几天不可。谢小唯虽然心头有疑虑,但还是强压了下来。   下楼时,楼下两层也不安生,叮叮咚咚的有新住户搬入。   新住客看到谢小唯,主动打了声招呼,谢小唯冲他们招招手,看来这里的租房生意要越来越好了。   回到酒店,忙碌充实的工作再次开始。   不过忙活之余,谢小唯心头总念着维娜那一条奇怪的短信——不吃甜食。   没有主语,没有语境,莫名其妙的四个字,总不能维娜心血来潮告诉自己她不喜欢吃甜食吧。说到这位美女大厨,今天上班迟迟没见到她的身影,于飞晨说维娜临时接到集团通知去了外省,大概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今天的活儿不多,估计下午就能结束,一起走吗?”   “我不急,还想在酒店多待待,到其他部门转转顺便帮帮忙。”   于飞晨挠挠鼻头,“上午酒店才举办过两场大型宴会,下午后厨基本全放假了,也就点心部那边还开着,你确定留下?”   他不提还不要紧,一说到点心,谢小唯便一下子想到什么,满口应下:“是的就是去那里,正好最近我有些关于点心的问题想请教。”   谢小唯翻出手机上那一条短信——既然是有关甜食的哑谜,自然就该去甜食的生产地寻找答案嘛。   于飞晨说的不错,下午酒店的确是放假的,点心部的厨厅大门敞开,里面只有两位值班的点心师,还在休息室内聊天打呵欠。   领头的点心师见过他,招招手:“小唯来了啊,今天不用帮什么忙,这边完全没有下单啊。”   “那你们的操作台能借我用用吗?当然用完我会打扫干净的。”   “行啊随便你。”   甜点的制作十分讲究食材的新鲜度,谢小唯在冰柜里翻了翻,可用的现成素材并没太多,翻来找去,最后拿出两块冰冻的蓝霉芝士。   谢小唯在手头掂了掂,乳酪块坚硬冰冷,外表覆着一层大理石纹一样的蓝色纹路,伴随着浓烈辛香的气味,直冲口鼻。   如果是这样的素材,一定要搭配高浓度的贵腐白葡萄酒才能发挥出最大魅力。就做……芝士生牛肉片吧,再搭配意大利黑醋汁摆成三角拼盘的模样。   谢小唯的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了下来,等下,自己不是要来研究甜点的吗,这种的料理先不急于一时,还是先仔细想想和甜食有关的内容吧。   “你们这里有没有——”   “有人没有?”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走进两位身穿酒店制服的男人。谢小唯不认识,倒是那两位点心师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毕恭毕敬道:“都在都在,王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王总环视一圈,快速道:“来了一位重要客人,总经理非常重视,要求现在立刻准备甜点,至少二十种不重复。”   这么多?谢小唯忍不住竖起耳朵,正常的顾客就算再喜欢吃甜食,二十份也实在太多了,还不许重复,难道是——   “是试吃吗?”点心师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比试吃更严格,”王总看了一下手表,“时间要快,那位大人物没有多少耐心,看看这会儿还有没有其他值班厨师,人手不够的话就全喊过来帮忙。做好了随时通知我,我先回去招呼着。”   点心师赶紧追问:“那么客人对食材或者口味的偏好呢?”   王总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要求。”   王总匆匆离开了,显然他口中的那位“大人物”令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他一走,后厨立刻紧锣密鼓的忙活起来,不用点心师开口,谢小唯也会主动过来帮忙。酒店里时不时会有这样突发的临时菜单,对于这帮训练有素的大厨来说更是难得的挑战,所有人都不会大意,尽全力做出自己最拿手的作品。   谢小唯快速收拾厨台,脑子里却在回放刚才王总传达来的几句话。   二十种不重复的甜点,也就是说对方的目的在点心的内容而不是数量,是想品尝不同的味道,还是想考验酒店点心师的烹饪水准?   比试吃更严格——意味着对方很可能非常挑剔,食客一旦刻意挑剔,那么就不仅仅拿“好吃”作为评判料理的唯一标准,除去味道,他还会看重什么?   还有——这位客人还对个人偏好不提任何要求,任由厨师们自由发挥。这就矛盾了,一边无比挑剔一边又随意厨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位客人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一个念头忽的闪过脑海,谢小唯一顿,急忙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不吃甜食。   是了,原来维娜想告诉他的就是这件事情。   二十份不同种类的甜点,任由厨师们随便发挥,明明没有偏爱的口味,却一定会非常挑剔——因为这原本就是一位就不吃甜食的客人!   不多久,一辆轿车隐秘的驶入索斯特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入门处,仲易安一个人倚在大理石柱上,笑的揶揄又得意。   “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位陆大小姐知道你回索斯特,居然没有缠着要求一起来?”   肖诚从副驾驶出来,合上手机,微微上瞟的眼睛透出暗影般沉淀的色彩。“所以我花了一整天陪她。”   仲易安咯咯的笑着,“唉,别人对着鲜花美女都是来者不拒乐在其中,你倒好,一脸的苦大仇深,被记者看到可又有话题炒作了。”   “不说这个,我要的文件资料准备好了吗?”   “当然好了,来吧。” ☆、芝士生牛肉片   不吃甜食,不吃甜食却指定二十分甜食的食客。   谢小唯脑子里飞快转动,思考着可以应对的策略。那边两位点心师已经纷纷开始上手,切水果打奶油,准备自己最拿手的特色甜品。   这儿是索斯特酒店的点心部,要找最好吃的甜品,毋庸置疑就来自这些经验丰富的点心师之手。问题是眼下的这位客人并不那么简单,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让一位不吃甜食的客人接受他们所做的甜品呢?   犹豫了一下,谢小唯把蓝霉芝士重新放回冰箱,换了口味较轻的奶油芝士和马斯卡彭奶酪,以这些为材料的话……谢小唯环视一圈,最后从菜篮里摸出两枚清脆的青苹果。   绿色,能使人心情宁和的绿色。   甜食是带给人快乐的魔法,哪怕对最厌恶甜食的食客,也一定存在能够打破牢笼的奇迹。   此时,经理室内正陷入一片严肃的宁静。   肖诚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电脑,手指飞快的敲打键盘,仲易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从厚厚的文件中挑选出屏幕上对应的内容,分门别类。   一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董事会的签约,资产的转移和再投资,几处并购……这一切留给他们动作的时间并不多。与陆家的订婚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外界的目光,不过他们并不相信陆家的人会真的就此松懈,至少肖诚绝对不信。   整理着文件,仲易安忽而一愣,抽出其中一只密封的厚厚的文件袋。文件袋上醒目的一排印刷字,刺的他眼睛微痛——这是当年肖老爷子去世后,肖家宣告破产的相关文件手续,没想到肖诚打印的原本一直保留到现在,还放在此处。   “这东西就不要放在这儿了吧,我先帮你收起来。”   “放在那儿。”肖诚头也不抬道:“那就是今晚要应付的重点。”   “可这是好几年前的……”仲易安说到最后一个字渐渐低下去,背后冒出一股冷汗,“今晚的重点?难道说,当年肖家的破产果然是跟……有关吗?”   肖诚没有回话,将手边的酒液一口饮尽,晃了晃:“再去开一瓶来。”   仲易安激动的心口砰砰直跳,紧张有序的忙碌在肖诚身边,以至于当王总等不及敲开经理室的门时,他甚至都忘记了先前的嘱咐。   “我说过今天晚上不许人打扰的吧。”   王总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经理,是您之前吩咐的二十份甜心,现在已经……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先放着吧。”仲易此时安心不在这儿,难得美食当前也没有心思。他的确有过这样的吩咐,为的是心血来潮坑一坑从来不吃甜食的表哥,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二十份甜点被规规矩矩摆在门口的餐车上,无人敢再过问。   后厨里,几个人盼星星盼月亮,最后却盼来了垂头丧气的王总。   “试吃的怎么样了?客人有说相中哪个吗?”   王总张张嘴,对着忙活了一场的众人说也不是瞒也不是,最后只能委婉道:“上头临时来了点事情,今晚的试吃被推后了,今天酒店放假你们都先回去吧,等有结果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点心师们面面相觑,心里多少都有点介怀,谢小唯率先开口,主动说出心里的疑问:“经理,是不是因为这二十样作品都没被客人相中,所以客人压根就不愿意吃?”   他这样一说,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   “不,没有这个意思,今晚的确是出了点问题,唉总经理一向都很看重试吃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真有什么要紧的会议吧,可是我们却没有提前拿到通知。”   总经理,仲易安吗?   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点心师们僵持了一会儿,先后收拾行李离开了。谢小唯今天原本就打算来点心部练练手,所以半个钟头后,偌大的酒店后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点心试吃的风波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谢小唯定下心神,拿出之前被放到一边的生牛肉,继续计划中的料理。   新鲜的牛肉经冷冻后微微发硬,极适合刀片切薄,谢小唯把翠白的芥菜洗净切好,用意大利黑醋和盐晶味,闻了闻,又撒入一些炒熟的白芝麻提香。   这道菜的做法极为简单,最大的功夫反而在摆盘上,谢小唯将切得稀薄均匀的牛肉片按顺序码放在透明的水晶盘上,拼凑成漂亮的三角图案,最上方则用调味好的绿色蔬菜补白。   进入室温,冷冻的牛肉一点点软化鲜活,黑醋调和了浓郁的肉香,淋上少许柠檬汁,剥离出大部分腥气,只保留下最纯粹原始的味道。   谢小唯把餐盘放在桌上,小狗似的围着嗅来嗅去,最后从柜子里翻出一罐帕米贾尼诺芝士。肉色鲜艳,要维持视觉上的美感,就不能随随便便剜一勺酱料倒上去。谢小唯把芝士和少量轻黄油调拌,上火加热,等到芝士融化成蜂蜜似的浆状时,缓缓浇到牛肉表层。   好了,大功告成——芝士生牛肉拼盘。   忙活完一切,时间已经很晚了,也不知道那边的甜点有没有送到客人面前。   不吃甜食的“大人物”啊……谢小唯喃喃着坐倒在沙发上,默默望向天花板,会出现在索斯特酒店中又不吃甜食的“大人物”,会是你吗?   ——肖诚。   同一时间,经理室里的肖诚鼻头微微发痒,居然不轻不重打了个喷嚏。   仲易安正在给一堆文件签字,仰起头笑嘻嘻道:“表哥,有人想你了。”   肖诚睥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嘛,没听说过吗,一声想两声怨,打一下喷嚏自然就是有人在背后偷偷想你。”   “那要三声四声呢?”   “那就是你感冒了呗。”   难得成功挤兑到一句,仲易安趁着肖诚没发火前,赶紧拿出红酒伺候,结果瓶子空空巧巧,这不到一晚的功夫,两人居然把几瓶红酒都喝完了。   就算度数低也不是这么个喝法,仲易安想起门口那堆被冷落了大半晚的甜品,把手里的空酒瓶放下。   肖诚还等着他倒酒,酒杯空举半天都没有动静。就听仲易安敲敲酒柜道:“今天晚上的活儿还要忙好久,这么喝下去胃怎么受得了,酒店这儿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先吃点东西垫垫胃吧。”   肖诚没吱声,算是默认,继续低头忙手上的事情。   也就两分钟的功夫,三架餐车哗啦啦的推进来,随即一股浓郁的香甜气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肖诚重重皱了下眉,不大高兴的抬起头,只见餐桌前摆着三辆三层银质餐车,上面装载着二十盘料理,而这些料理,无一例外全是他最厌恶的甜品。   仲易安笑的几乎能滴出水,狐狸尾巴在背后摇个不停。“这是餐前甜品,你看这帮厨师动作都还挺快,先尝两个换换嘴里的酒味儿吧。”   “拿走。”肖诚拒绝的斩钉截铁。   “给点余地嘛,怎么说这些都是酒店点心师们辛苦劳动的成果,不要这么轻易的否定啊。”   “你知道我从不吃甜食。”   “这样啊,”仲易安眼珠子一转,“那你晓不晓得,你订婚那天所吃的冰皮柿子饼,可是正儿八经的甜食。”   肖诚喉头一梗,没有立刻接上话,仲易安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破绽,立刻舔着脸凑过来:“啊哈,我明白了,原来我们大少爷所谓的不吃甜食也是看人手艺的,看来,这世界上还是存在能叫你抛弃原则的美食嘛。”   肖诚闭了闭眼,努力把那一天的回忆从脑海中压下:“如果……”   仲易安竖起耳朵,一个字也不漏听。   “如果……你能重现那个柿饼的味道,我就吃。”   有门!听出肖诚口气中的松动,仲易安两眼放光,迫不及待让出身后的餐车,“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啦,我不是说要逼着你吃,你就从这里头找个合眼缘的作品,摆在桌头看看也是好的。”   话虽说到这个份儿上,肖诚还是没什么兴致,随口道:“就绿色的吧。”   好巧不巧,这二十份甜点中,以绿色为主打的有四个,仲易安把四份点心取出放在桌上。   第一份是传统的红豆抹茶蛋糕,抹茶与红豆的颜色偏暗,大气稳重,糕点腰身缠绕了一圈白色的炼乳提亮,色彩搭配得宜,香味亦浓亦淡,虽然是最常见的糕点,却格外体现厨师的用心和功夫。   肖诚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到第二道甜点。   第二道甜点则小巧精致,小小的水晶盘上一只圆滚滚的瓜绿色糯米团,外面一层细腻的糖粉覆盖,底座则用一片绿叶衬托,整个作品软糯臃胖,清爽可爱。   不过这种精美雅致的风格,一瞧就是日式甜点,而且与那天的冰皮柿饼外表极为相像。大概是相似的太过刻意,反而叫肖诚一时没有品尝的冲动。   第三道和第四道都是典型的欧式甜点,不同的是前者使用了大量花形奶油装裱,香是花香,外形也如同宫廷花园一样艳丽张扬。如果陆嫣在,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一个。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仲易安比肖诚本人还要紧张,目光也跟着锁定到最后一道上,这个是……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更新都要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不坑不坑一定不坑! ☆、Prinsesst?rta   如果硬要说的话,最后一道作品,与第二个日式麻薯略有相似。   这道甜点就如同麻薯团的放大版,外表一层草绿色的软皮包裹,像一只倒扣的绿碗,又像一座覆满青草的小火山。粉末似的糖霜散落在“火山”顶端,象征着山头皑皑的白雪,最后白雪的尽头插着一束沾水的薄荷叶。   清爽怡人。   视觉上的成功果然吸引了肖诚的注意,他拿起刀,将糕点小心切开——可仲易安却兴奋不起来,因为他已经看出这是什么甜点料理了。   西欧,瑞典,久负盛名的Prinsesstrta。   以公主命名,也就是说这曾经是宫廷女性非常热爱的甜点。虽然欧洲的料理口味较为清淡,但是这道甜点里面却包含着大量生奶油、松糕、酥糖和果酱,一口咬下去满是膨胀的炼乳香甜,浓厚又甜腻。   公主们会喜欢,陆嫣会喜欢,但是对于第一次尝试甜食的肖诚,可就大事不妙了。   仲易安垂头丧气的捂上眼。   刀子一切到底,碰撞在底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是肖诚的动作却没有就此停下。   蛋糕从中切开,从侧面展现出内里大理石一样的多彩纹路——茶绿,深翠,瓜绿,橄榄青,苹果素,淡草,浅白……一层叠一层,由里到外,由深到浅,即便是对美食完全不通的肖诚,也不禁为这细腻的布局而赞叹。   怎么回事,居然不一样?仲易安惊讶的扭过头,嗅了嗅鼻子,这是……青苹果的味道?   肖诚斟酌着用叉子挖取其中绿色最深的那一部分,尝试着送入口中。   糕点入口即化,绵细柔嫩,格外爽口,而且想象中会有的甜腻全然不存,相反——   “苦的……”   “啊?什么什么?”仲易安扑到桌子前。   肖诚取出叉子,细细把糕点咽下:“这个蛋糕是苦的。”   话没说完,肖诚又再次愣住了,因为在短暂的清苦之后,是薄荷般凉爽清口的回甘。这种溪流似的清甜与他吃过的任何一种果糖都不同,淡而悠远,偏偏又沁透口齿,甜美清新。   “嗯嗯,原来是这么已回事。”一旁的仲易安两眼放光,早就坐到了桌前瓜分肖诚的甜点,一边吃一边笑眯眯的咂嘴:“好家伙,这甜点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啊。”   “为我量身打造?”   仲易安眨眨眼,“就是为你这种不吃甜食的人准备的啊。”   仲易安把蛋糕转到侧面,指着里面的绿色纹路说:“看看吧,不腻味是因为没有使用奶油,把新鲜果肉调和成软冻的样子,这样一层层垒叠上来。每一种绿色代表着一种水果,果肉去糖后过滤出原味,至于发苦……”仲易安故意卖了个关子:“你觉得这苦味是什么?”   “茶叶。”   “正确!我们甜点中常用的抹茶,原本就是将茶叶杀青烘焙研磨后的产物,但是这道甜点里的抹茶却停在研磨的前一个步骤,所以苦味要比抹茶更清晰,再加点香草和柠檬皮缓和,完美,口感太完美了!”   难得的,肖诚没有打断仲易安的滔滔不绝,也正如仲易安所说,这道甜点他打心眼里是不抗拒的——摒弃了传统甜点各种特征,又拿茶叶独有的甘苦做铺垫,可谓在味道上下足了功夫。或者说,这就像是专门为他这种不嗜甜的食客准备的。   肖诚又吃了一口,的确像仲易安所说的那样,每一种绿色都是一种水果,因为被剔除了大量果糖,所以这些水果能够以一种较为平和的口感融洽在一起,哪一种味道都不突兀,哪一种味道都有所保留。先是苦,然后甜,一种绿色一种水果的薄甜。   苦尽甘来的滋味一遍遍在口中重复,让人不断生出“再吃一口”的冲动,仲易安两眼弯成一道月牙,悄悄把这道作品记在心上。   王总被招了过来。   “继续,其他的菜也拿上来吧。”   “哎?”王总呆了一呆——您什么时候吩咐过还有其他的菜了?!   不过心里虽然惊涛骇浪,嘴上可不敢表现半分,王总快步回到后厨,期盼着还能有几位大厨留在那里,总经理光顾着点心的事,难道忘记了今天酒店休息吗!   王总气喘吁吁的跑出电梯,正撞上锁门离开的谢小唯。   “你你你……先别走!”   “哎?”谢小唯奇怪的回过头,王总拦住他,焦急的左看右看:“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刚才那俩点心师呢?全都走了吗!”   “都走了,”谢小唯诚实道:“已经走了半个钟头啦。”   王总咽了咽喉头,猛地盯向谢小唯,谢小唯被这突如其来的盯视吓得浑身一颤。   “你——就你了,现在临时下了两个晚宴单子,情况紧急只能由你来完成了!可以吗?”   “可以……吧。”谢小唯不大确定的拿出手机,“我先给我房东说……”   “别说了现在就开工!已经来不及了!”   吃完甜点,楼上的两人又恢复到紧张的工作中。   没有隔多久,热气腾腾的菜肴就被陆续端了过来,不过一次只有一道,隔上差不多一个钟头的功夫,再有下一道,如此更替。   暖胃清补的鲜香海鲜粥,蒸的松软的松子栗子糕,热乎软嫩的小馄钝汤面……负责料理的厨师很有针对性,做出来的全都是适合熬夜人享用的滋补宵夜。   肖诚偶尔点点头,眼睛始终不离开电脑,不过对他而言,只是这样的点头就已经是莫大的赞许了。仲易安吃的不亦乐乎,等他忙完手头的活儿,定睛一看,竟然已经快要凌晨四点了。   他和肖诚全神贯注的处理事务,压根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仲易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依稀想起最后一碗清口小菜大概是半个钟头前送上来的,这样说的话,后厨的人居然一直忙到现在?   仲易安招来折腾了一晚上的王总,没少赞许,又针对今天的菜色做出不少点评。说着说着,仲易安愣住了,“你说什么,今晚的菜全都是一个人做的?”对了,他只顾着手头的工作,居然忘记了今天酒店放假这茬儿事。   “除了甜点,点心部的人做完甜点后就撤了,现在后厨就一个人,叫什么谢小唯的。”   是谢小唯?   仲易安并不惊讶谢小唯能做出这种水平的料理,他惊讶的是今晚这一场无心的巧合。“哈,我说怎么有人能一上来就做出正对肖诚口味的东西呢,敢情是他啊,难怪了,恐怕就连那一道甜点也是他的杰作吧。”仲易安想了想,忽然一个主意冒上心头,拉着王总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商议一番。   一会儿,仲易安在肖诚面前放下一杯温水,道:“时间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肖诚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你去休息吧,今晚我想把这袋档案清完。”   “那也别一直坐着,去楼下走走,你都几个钟头没离开椅子了,这可不行啊。”   仲易安连着劝说好几句,肖诚才推开鼠标,勉强同意他的提议。   仲易安立刻给王总打眼色,王总躬身打开门,带着肖诚出去了。一晚上不停歇的工作确实累人的厉害,电梯里,肖诚看了看自己眼底下的青肿,微微闭上眼。   “叮。”   电梯停了,肖诚这才发现,电梯停在了负二楼。不等他疑问的眼神扫过去,王总就慌不迭解释说从这里到酒店的后花园有近路,可以直接过去。   “负二楼是酒店的后厨,是仲易安那家伙叫你带我来的吧。”   “额,这个……”   “下次直说。”   肖诚率先走出电梯,向着后厨唯一亮灯的点心部走去。王总在原地呆了几秒,赶紧抓起手机给仲易安打小报告。   “被发现就被发现呗,”电话的另一头,仲易安完全没有算计落空的愧疚,揉揉困得睁不开的眼睛,懒洋洋道:“你叫前台开个VIP夜景套房,一会儿用得着。”   王总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实做了,然后急匆匆回到后厨找肖诚。后厨里一片寂静,王总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探头进去。   后厨的休息沙发上,正蜷缩着一个人,身上的围裙还没有去掉,正是忙活了大半晚的谢小唯。先一步到来的肖诚此时半蹲在沙发前,单膝着地,凝神屏气的望着熟睡的谢小唯,生怕自己的呼吸会惊扰了对方。   王总愣在门口,直觉告诉他眼前这种场面万万不可打破,肖诚凝视的专心致志,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   不知过了多久,王总狠了狠心,用极低的蚊音悄悄道:“已经很晚了,楼上为您开好了房间,后厨不是休息的地方,容易着凉。”   话落,肖诚紧跟着站了起来,不过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脱下自己外套西装,轻轻盖到谢小唯身上,然后把人整个抱起。   王总极有眼力的低下头,领着肖诚去往顶楼。   这一晚,肖诚果然没有再回到经理室。    ☆、改变      回国之后,谢小唯已经很少这样通宵熬夜了,但是老毛病改不了,一旦碰上有挑战的工作或者任务,忙起来就会忘记时间。   这一觉睡得通透,谢小唯睁开眼,本能的感觉已经到中午头了,但房间里还是暗沉沉的,厚厚的三层窗帘把落地窗完全遮盖,营造出一种昏昏沉沉的睡梦氛围。   落地窗?   谢小唯一个激灵坐起来,环视一周,心里沉了沉。这里根本不是他的出租房,而是一间奢华无比的酒店套间,房间里很暗,只有廊壁的展览酒柜上打下零星的光束,反射出柜子上陈列的价值不菲的名酒。   谢小唯有点慌了,尤其当他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一套陌生的睡衣,临睡前的记忆断续又模糊,昨天晚上他留在后厨加班,忙到最后实在熬不住在沙发上眯眯眼,他没有回家,更没有离开后厨,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一间陌生的酒店里!   谢小唯光着脚走下床,侧间的书房里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出幽幽冷光,而电脑旁的烟灰缸里还有余烟袅袅。   有人?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这一发现叫谢小唯头皮都紧张起来,不过一闭眼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小唯的视线扫过茶几,那里有一张机票订购的票据,单人往返西班牙,而机票上的乘客的名字……是肖诚?!   这时,外头传来扭门声,洗浴间的门伴随着一股潮湿的热气从里推开。谢小唯急忙跑出去,就见一个裹着浴巾的健硕男人一边擦头一边走了出来。   真的是肖诚。   谢小唯一时没转过弯,傻傻的愣在原地,倒是肖诚看到他先开了口:“醒了?”   “啊,是,我我……”谢小唯瞧的差点失了神,刚洗浴完的肖诚几乎赤身(罗)体,只有两片毛巾包裹住紧要部位,热气蒸腾下的肌肉光泽而富有力量,谢小唯慌乱的收回自己的视线,死死低着头,红晕从脸蛋一路燃烧到耳根。   肖诚走近他,沐浴的清香和潮湿的热气双双扑到谢小唯脸上,下一秒,一块柔软的浴衣搭上谢小唯的肩膀。“回床上吧,外头冷。”   多年来的习惯让谢小唯对肖诚的吩咐绝对服从,谢小唯默默爬上床,把身子缩回暖和的被窝,露出一双眼睛盯着肖诚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不过不等他发问,肖诚就率先解释了:“这里是索斯特酒店,昨天半夜临时点餐的人就是我,后来我去后厨时才发现厨师竟然是你,不过当时你已经睡着了,时间又太晚,我就带你在酒店住下了。”   谢小唯咬了咬嘴唇,吐出自己最在意的事情:“这是……你的房间?”   “是你的房间。”肖诚面不改色的纠正,给自己顺手倒了一杯热咖啡,“放心,床只有你一个人在躺,对外登记的也是你的名字,我一直在书房里工作。”   话虽这么说,但是跟肖诚在酒店这种微妙的场合单独相处,还是让他感到微微不安。“我、我要回去上班了。”谢小唯起身就要再次下床。   “仲易安说从今天开始给你一周的假期,作为昨晚临时加班的补偿,工资按正常的加班费走。”   “那我回家……”   “早晨你的房东打电话过来,我帮你接了。”肖诚从门廊拿出一只手机,扔到谢小唯面前,“他说这几天家属院的楼道打水管,整栋楼封了一半,暂时都不要回去了,让你先找地方在外面住。”   谢小唯默默打开手机,上面果然有一条房东阿严发来的短信,内容和肖诚所说的一模一样。   这样一来,没得工作,没得回家,谢小唯居然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待。   肖诚坐到书房,重新摆好电脑:“你如果没事做,就帮我做点东西吃吧,适合熬夜的,我还没有吃早饭。”   一听这话,谢小唯下意识望向床头的电子表,已经中午12点了,而肖诚还没有吃早饭。这么说昨晚的宵夜一直持续到凌晨,他都是在忙工作吗?而且他说床上只有一个人睡,那就是说,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合眼休息。   谢小唯抱着满头问号,乖乖穿好衣服,虽然不需要,但还是习惯的把房间整了整。打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烟雨朦胧,今天喧闹的G市笼罩在阴沉沉的秋雨之下,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与压抑。   犹豫了一下,谢小唯敲敲书房的门,手里拿着之前发现的机票:“这个机票是你的吧,上面的登机日期就是今天下午,你不出发吗?”   肖诚看他一眼,是看他而不是看机票,又很快转回头,道:“放在那里吧,等下会有人来拿。”   拿走机票,这又是什么意思?   谢小唯满心疑问,对眼前的局面有种说不出的困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而自己明明身处其中却一无所知。不过紧接着肖诚捏了捏鼻梁,谢小唯立刻就把一切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对了刚才肖诚说过肚子饿,早餐加餐宵夜餐,他谢小唯可是一名厨师啊。   套间里配备有小厨房,基本厨具也都齐全,谢小唯拉开冰箱,有些惊异里面丰富新鲜的材料。不过一想到挨饿的肖诚,他就顾不得许多,摆上锅开始烧水。   没一会儿,房间里果然有人来了,是个谢小唯从未见过的肖家保镖。保镖与肖诚交谈几句,取走了肖诚的机票,很快便离开了。中途肖诚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刻意避讳谢小唯,这让谢小唯放松不少。   不过很快,谢小唯就发现不对头的地方——房间的门缝下面塞着两张用餐卡,住客可以凭借这卡到楼下酒店餐厅享用高级自助餐。明明有餐卡的,肖诚却故意不用。   谢小唯强迫着自己不要怀疑,但是这一连串的巧合,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为什么自从那晚肖诚来过家里之后,阿严就再也不让他做饭,每天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在外头用餐;为什么从不踏足厨房的肖诚,昨晚会心血来潮去酒店的后厨参观;还有眼下所谓的休假,酒店的订房。   谢小唯虽然某些地方有些迟钝,但并不笨,何况这么久的相处,他太知晓肖诚是个什么样的人:冷静,自我,控制欲极强。但凡他所划定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其他人染指。   忽然,手中的餐卡被人抽走,谢小唯惶惶抬起头,正撞上肖诚深邃又平静的目光。   “这个不需要。”看也不看的,肖诚把餐卡扔到一边,“我只想吃你做的料理。”   谢小唯也不知道哪根线不对,下意识的反问:“要是我……不给你做呢?”   “哈。”肖诚发出一声短促模糊的轻笑,大手盖上谢小唯茫然的额头,却是记忆深处最怀念也最熟悉的温度——“那就让我饿死吧。”   肖诚变了。   肖诚不一样了。   谢小唯的心里惊涛阵阵,强逼着自己反复咀嚼这一惊人的事实。如果是当年的肖诚,敢遇到一丁点的反抗和质疑,都一定会强势的压迫到底,更别说像这样宽容的一笑置之。   而且这种改变不是日积月累的沉淀,而是从某一刻开始,突然的改变。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在不久以前,肖诚还对他充满敌意和仇恨,每次见面不外乎羞辱和嘲讽,对谢小唯其人极为排斥。   是上次的家访吗?肖诚专门找到老先生演出一场雨夜“偶遇”,只为给回家的自己送上一把关心的雨伞。还是上上次订婚那日的冲突,对了,那回闹得自己住进医院,可之后肖诚却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但无论什么原因,眼前的肖诚的确是变了,果断、强硬的改变,谢小唯隐隐感觉的到,这两次的见面肖诚都在压抑着曾经强势的情愫,可能改变得尚不够完美,所以才留下许许多多令人察觉的线索。   而现在,肖诚却直言不讳的对他说,我只想吃你做的料理。   对一个厨师而言,仅仅这样一句表态就胜得过这世上最动人的告白,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肖诚。谢小唯高兴的不知所措,一度于欣喜若狂,肖诚居然不厌恶美食了,甚至还点名提姓的要他谢小唯亲手所做的料理!   这样的认可,曾是他多少年梦寐以求的目标,如今终于亲耳听到了。   望着小厨房里谢小唯高兴忙碌的身影,肖诚也是同样的迷惘。   那一日争吵后,他一度以为谢小唯这辈子恨极了自己,就算他做尽一切大概也得不到对方的谅解。可就是这样一句话,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叫谢小唯抛下对他的所有结缔,开心的不知所措。   仅仅一句话而已。   或许很多事,从来都不是自己所设想的那样,而只有谢小唯,依旧是那个能窥探他的悲欢喜怒、会为他一句话而欢欣雀跃的谢小唯。   谢小唯在厨房里忙的不亦乐乎,发现肖诚在背后后,欢快的扭过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肖诚恍然失神。   下意识的,他冲着谢小唯的背影伸出手,这一瞬只想把眼前的人死死搂住怀中,这辈子再也不放开。他有多久没有抱过他了?像多年前一样,面对面坦诚的拥抱。   名为想念的情怀刹那间把肖诚整个吞没,明明就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靠近不得。肖诚颓然放下手,深深凝视了许久,这才重新退回书房。   想到肖诚有可能饥肠辘辘,谢小唯动作很快,几分钟就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出来。   “没有时间熬猪骨,所以我用牛奶和玉米调的汤头,还有你喜欢的宽面条,尝尝看。”   “你还记得我喜欢宽面。”   肖诚这样一提,谢小唯不好意思的错开视线。胡萝卜丁儿增色,玉米浓汤又鲜又浓,剥好的蛤仔一粒粒镶嵌在面条中间,为这一道家常面食提出少许海鲜的醇香。   “味道……还行吗?”   “好吃,”肖诚无比肯定道,又重复:“非常好吃。”   短短六个字,落在谢小唯耳朵里竟像莫大的鼓舞,只恨不能长一条尾巴出来使劲摇晃。   肖诚不是特别擅长夸赞的人,为了表达对谢小唯的肯定,他将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连滴汤汁都没有留下。 ☆、拒绝的理由   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不少。   吃完饭,肖诚几乎没停歇的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谢小唯倒是个闲人,眼下不用上班也回不了家,加上外头冷雨淋淋,连出门的兴趣也没有。   酒店里的娱乐设施倒是一应俱全,只是肖诚在这边专心致志的工作,他要一个人跑出去看电影总觉得不合适,干脆拿了一本书在房间里看。   肖诚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你出去逛逛吧,老在房间里待着会闷坏。”   “没、没什么,我在这里一样的。”   隐约的,肖诚似乎笑了,抬了抬音调:“你要真没有事,要不要来帮我个忙。”   谢小唯不疑有他,走进书房才发现,书桌的紧里面堆着一只大大的纸箱,里面装满密封的牛皮文件袋。肖诚递给他一摞打印好的清单,道:“我这儿有些抽不开身,你试试按照清单上的名目,把这些文件重新分门别类,不在清单上的就单独拿出来,等下合到一起给我。”   听起来很简单的工作,谢小唯点点头,撕开纸箱。   只是这一干,他很快就察觉出点不对味来——这些文件许多印着政府机构的红字名目,盖有原章,从税收清单到资产明细,从股权分离到并购合约,全是不折不扣的机密文件。   这应该是关乎着肖家内部产业的重要信息,肖诚居然让他一个外人整理这些?   谢小唯不大确定的望向肖诚,后者正专注于修改一份企划草案,对自己的决定没感到有任何不妥。   谢小唯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干活,如果只是简单的分拣工作,那实在没有难度,但文件上一排排或黑或红的印刷字,却火焰似的灼烧着他的眼皮。谢小唯对这些内部的资讯不懂,饶是如此,他也能从这厚厚的文件里嗅出些不寻常的严肃气息。   没分几张,谢小唯停住了,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快速的往后翻,五年前,这里应该有五年前肖家资产变动的文件。很快谢小唯便找到了,在一个捆束的极厚的文档里,装载着肖家五年前所经历的一切劫难。   谢小唯深吸一口气,开始一一翻看,密密麻麻的公文中有法院的审计报告,资产状况明细,债权与涉保证明,债务与催讨偿还情况……直到最后两张红头公文:法院的受理通知书和裁定书。   那一年,肖家宣告破产。   那一年,谢小唯离开了肖家。   两件事无论先后,终归都带来一样的结果。肖诚说得一点不错,谢小唯纵然有千万个理由,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他在肖诚最需要他的时候,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五年前他走了,留下肖诚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一场风雨飘摇。   肖诚的确是该恨他的,那一转身,留下了多少不甘、背叛与愤恨。即便他的离开来自肖夫人的授意,但归根到底,仍然是谢小唯最先踏出的那一步。   谢小唯的双手颤颤发抖,不一会儿湿润就模糊了视线,他尚且只是看着这些时过境迁的文件,那当年亲身面对这些的肖诚,又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呢。   如果时间能重来的话,如果一切能重来。   不知何时,肖诚的手从后面探来,沉沉扣住谢小唯抖动不停的肩膀。   犹带调笑的声音流淌到耳畔,“还没叫你整理个文件,你就委屈成这样,这让我还怎么敢指使你。”   肖诚把破产文书从谢小唯手心抽走,眼底的光芒渐渐收敛,似乎也回想起多年前那段最难捱的岁月。   “谢小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谢小唯抽了抽肩膀,他知道肖诚会说什么。   “如果一切能重来,那一年,你还会走吗?”   一样的问题,一样的心结,如果时光倒流,五年前的他是否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谢小唯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肖诚隐隐闪动的目光下,坚定而缓慢的吐出一个字。   “会。”   他会走,哪怕知道这一别之后肖诚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他依然会选择离开。   一个字,犹如惊雷,炸响在两人之间。   肖诚的手指重重曲了一下,深深抠入谢小唯的肩膀,可就是这样可怕的力道,也无法改变谢小唯迎向他坚定不移的目光。   “我会走,但不会再在那种关头留下你一个人。”   “……什么意思。”   “如果让我重来,五年前,我会陪着你度过肖家最艰难的日子。但是我还是会走,或早或晚,即便不出国,总有一天我同样会离开肖家,离开你。”   “为什么!”   肖诚一把把谢小唯拽到面前,狭长的眼睛不知何时布满急切的血丝,虽然这些日子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压抑自己,但是唯独这个问题,他痛苦了整整五年,等待了整整五年,得到的却依旧是和最初同样令他哀怒的结果。   ——为什么一定是离开,他从来没有想过,更不敢想过,这个从来乖顺依赖着自己的谢小唯竟然一直想要离开!   谢小唯没有回答,而是做了一个令肖诚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转身抱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怀抱让肖诚忘记了反抗,时光倒流,仿佛再次回到那一年的中秋,只是这一回主客对调,是他拥抱住他。   印象里,这是怯弱的谢小唯第一次主动抱他,明明瘦小的胸膛,却蕴藏着意外滚烫的温度,明明第一次主动拥抱,却好像无比熟稔,在彼此之间进行过千百回。   “当年的事对不起,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肖诚,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   肖诚回应的,是长久的静默。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许久,肖诚缓缓抽身,只是他刚一动作,谢小唯又用力加紧怀抱,近乎大胆的把肖诚扣押在自己双臂之间,仰头巴巴的望着对方。   不同于当年单纯的依赖与信任,如今的谢小唯目光中更多了几分肖诚看不懂的坚毅,那是一种肖诚从未见过的深切的情感。   半晌,肖诚才幽幽吐出一口气,举手盖住那双明亮的双眼。   “你很放肆……归根到底,还是我太宠你了。”   肖诚回到书桌前,继续自己的工作,谢小唯谨慎的观察一阵,确定对方的确没有生气后,这才继续手上的工作。   文件不多,整理完后谢小唯就再次闲了下来,但是肖诚那边却一直没有停手的意思,咖啡与香烟轮换接替,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电脑。   谢小唯想帮忙,但他很清楚接下来这块领域不再是自己能插手的范畴,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切一小盘清脆的水果,供肖诚随时食用。   就在他们二人在酒店里没日没夜的赶工时,陶言那边却冒出了点小小的硝烟。   第七次拨打电话,长时间的空白后,电话那头响起冰冷的机械电子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陶言失望的收起手机,拿起病历本,大步走向走廊尽头的高级病房。   这间病房是由一间大病房改装的,两床合成一床,另外配备了立柜,阳台,电视机和足够的活动空间,专门用来招呼极个别的特殊病人。   比如傅久鸣。   陶言进门时,小护士正推了空输液瓶出来,一见到陶言冷冰冰的表情,顿时吓得三步缩成两步头也不抬的跑掉了。病床上的傅久鸣一身病号服,手指还敲打着膝盖上的平板电脑,陶言过去一看,好家伙,居然在玩卡牌游戏。   “呀,陶主任来了。”   “病房里不许玩电脑,这个没收。”   “哎哎,我记得医院里没有这条规定啊,”傅久鸣笑着不松手,希图能从爱人手里挽回玩到一半的胜利牌局。“陶主任你这是公报私仇。”   陶言凑近了他,摆出医生的架势严厉道:“这是我给病房订的规矩,如果不满意,傅总裁可以回家,小小的急性胃炎根本用不着来医院占用资源。”   傅久鸣摆出一副可怜样,苦笑道:“小言,你可真残忍,如果不是熬夜连赶三场酒局,我也不会犯这什么胃病。昨晚到现在吊针打的就没停过,现在还难受的厉害。”   被他这样一说,陶言着实心软了一下,拉电脑的手跟着就慢了几拍,傅久鸣趁机重回拿回“游戏机”的主导权。   陶言气不过,“你们一个个真是的……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告诉我,非要到出了事闹到医院才叫我知晓。”   傅久鸣眯起眼睛,“咦?除了我还有谁,谢小唯吗?”   当年四人之间的误会说开,陶言在谢小唯的问题上也就不再那么拘谨,一边做病历记录一边念念叨:“就是上次肖诚订婚的时候,他来过一次医院,后来出院就没怎么联系了。结果前天我找他,电话一直打不通,去酒店一问才知道,他居然临时休假了。”   “你找他有什么事?”傅久鸣最关心的只有这个。   “什么事,肯定是工作上有关的事啊,”陶言丢给爱人一片轻飘飘的鄙夷,道:“说起来还是他之前拜托我的,叫我帮忙给他打听年底的一场厨师烹饪比赛,结果他倒好,自己放了假跑的没影。”   说罢陶言又点了一次重播键,电话那头仍旧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哈,找不到谢小唯,多半要跟肖诚有关吧。”   陶言皱皱眉,“这跟肖诚有什么关系?”   “肖诚去西班牙了,听说是到那边处理一点私人事务,就是前天走的。你去索斯特问过,谢小唯的休假也就是从前天开始的吧?”   这话不错,陶言是个聪明人很快反应过来:“我能理解他们俩冰释前嫌重修于好,但是这就度蜜月……?!进展未免太快了吧!”   不过很快陶言就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不对不对,我了解小唯,他绝对不是那种会抛下工作不管不顾的人,何况肖诚这家伙也不是好说话的人,他俩不可能会这时候跑去度蜜月……”   “等一等,”陶言捕捉到关键一点,煞有其事的转向病床上的傅久鸣:“你怎么对肖诚的行踪了解的那么清楚?你俩不一向是死对头么。”   傅久鸣这一局卡牌完胜,推开电脑,重新枕回病床。“很正常,我昨晚前脚入院,想必肖诚在国外后脚就都知道了,这种位置,有多少双眼睛在盯都不足为奇。” ☆、酒吧   肖宅。   吴管家穿过长长的花园走廊,敲响花圃的雕花铁门。每天这个时间,肖夫人都会在花园里侍弄花草,说起来这还是肖老爷去世后才冒出的兴趣,肖诚忙碌家族事务不常回家,这满花园的花花草草反而成为老夫人最亲切的陪伴。   “夫人,陆小姐打了两个电话过来。”   “什么事。”   “还是这次少爷出国的事,虽然事先有过告知,但陆小姐还是执意想一同过去,所以向我们询问少爷在西班牙这一周的具体行程。”   “我们哪里知道啊……”肖夫人叹息着擦擦手,又取了花壶开始浇水。“你没有告诉陆嫣肖诚这次去是处理公事吗?”   “说了,但是陆小姐的态度很坚决。”吴管家脸上难得没有什么恭敬的表情,“并且对我们一再的强调,她是肖家未过门的儿媳,有权利知道少爷的一切活动。”   “是吗。”   “夫人,恕在下直言,陆小姐这样强势的干涉肖家内务,是否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肖夫人捡起一片萎败的秋菊花瓣收入掌心,漫不经心道:“当年我们最艰难的时候,如果不是陆家雪中送炭支援一把,现在G城哪还有肖诚与我说话的余地。你真以为陆嫣只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大小姐?她的一言一行,多少代表着那个人的意思。”   ——陆家的真正掌舵人,陆利。   吴管家的呼吸紧了紧,忍不住站直身子,似乎光是这人一个名号,就凭空给人无限压力。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阻止陆小姐去西班牙了。”   肖夫人闭闭眼,“非但不能,还要极力促成她这一趟行程,不能让陆利有任何怀疑。”   “可是少爷那边……”   “你把情况一五一十全告诉他,这件事要怎么两全,让他自己处理。”   “是。”   “等一等,”肖夫人忽然出声,依稀想起什么,疑问:“陆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要求去找肖诚的?”   吴管家算了算时间,“就是少爷启程那天。”   “肖诚办事,从来不会把时间压得这么紧迫,最少也应该拖延几天才被陆嫣发现。陆嫣居然当天就知道了……”肖夫人冷冷一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吴管家隐约猜到几分,但还是沉下心听肖夫人继续道:“或许肖家这么多年的‘顺从’,从一开始就是不必要的。”   索斯特酒店里,肖诚紧锣密鼓的工作似乎一直没有停歇。谢小唯原本并没在意,但是连着几天下去,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肖诚,你、你都三天没合眼了。”   “是么。”   “工作不能放一放吗,至少睡个觉。”   静了静,肖诚的目光从电脑上转开,望向身边的谢小唯,谢小唯正局促的捧着一杯热牛奶,一看便是为肖诚准备的。   肖诚放下鼠标,这几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捏捏酸胀的鼻梁,沙哑道:“我都忘了,这是你的假期,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出去玩吧,房间挂着你的名字你可以随时来住,不会收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小唯忙辩解,“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度假计划,还不如留在这里帮你点忙,但是你这样熬下去身体早晚要吃不消,休息一下吧,好不好。”   肖诚的眼睛在台灯的阴影下眨了眨,“你担心我吗?”   谢小唯被这一问问住了,习惯性的答案呼之欲出,可偏偏临到跟前又卡在嘴角,模模糊糊吐不出来。   肖诚没有追问什么,重新回到工作面前。   谢小唯紧紧咬住嘴唇,声如蚊蚋:“……我担心你。”   黑暗中,肖诚的嘴角勾起一道柔和的弧度,下一秒他便推开了电脑,拿过谢小唯手中的牛奶一饮而尽。“我去睡一会儿,两个小时后喊我,如果你要出门,就在走之前给我手机定个表。”   “就睡两个小时?!”   “就两个小时。”肖诚换上一套崭新的睡衣,毫不介意在谢小唯面前显露自己的身材,不过后者一心计较着时间,倒没再闪躲这些细枝末节。   肖诚似乎连一分钟都不想耽误,眨眼功夫就躺上床,谢小唯帮他把室内温度调好,又细心的拉上窗帘,最后,肖诚含着困顿不清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谢小唯不大明白,但是不等他再问什么,床上的人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算了。   谢小唯在床头摆好一杯清水,又把两人的手机调整成静音模式,最后回小厨房收拾牛奶杯。小厨房的案板上,放着一粒粒粉碎的白色药末,谢小唯把药末一丝不剩的全扫到水池里,冲的干干净净。   那是房间里自配的助眠药物,用来帮助夜晚休息不好的酒店住客,而他却把这些药片碾碎了放在刚才的那杯牛奶中——肖诚说的一点没错,他的确大胆又放肆,这么多年的分离,哪有人又会一成不变。   安顿好肖诚,谢小唯拿上钱包和房卡便出门了,临走时还细心的关闭“打扫卫生”的提示灯,他可不希望肖诚这好不容易的休息被人打扰。   外面阳光大好,照耀的人心头舒坦,但是深秋的凉意还是趁隙钻入领袖,冷不丁冻起一身鸡皮疙瘩。   谢小唯搭了一辆车,半个小时后,出现在某条商业街的一家低调的美式酒吧前。   回国后他曾频繁来过这里,所以熟门熟路,门口的保安和酒保都认识他,就连酒吧的老板都对他有几分印象。   “呦,小唯今天又来找人啦?”——因为来的次数多,又从不肯进门消费,久而久之店里的人都形成一个默契的共识:瞧瞧,这小家伙多半是来找人的。   这家酒吧的酒品并不多名贵,最出众的反而是这里的环境和氛围——毕竟在G市,这样公开营业的牛郎酒吧不多了。   谁知今天谢小唯却微微一笑,“不,我今天来消费。”   在一干人错愕的围观里,谢小唯眼也不眨的走入店里,点名要了个豪华包间,又点出两瓶好酒。酒吧的老板早就注意到他了,亲自迎过来:“咱们老店不欺熟客,小唯啊,你这头一回消费光杆子可说不过去,是叫大哥给你选,还是你自己一个个挑?”   谢小唯的食指摸摸下巴,“我挑就好,不过说真的,无论我挑哪一位都行吗?”   “当然,我们这儿坐店的各个都是百里挑一,你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谢小唯清了清嗓子,凑到老板耳朵边嘀嘀咕咕,一番话下来,老板的脸上像被涂抹了七彩染料,红黄蓝绿好看的一比。   好半天,老板才酸着牙丝溜溜道:“小唯啊,还真看不出你居然好这口儿,你、你确定要点这几个?不再看看别的啦?”   “确定确定。”谢小唯笑眯眯的推来两张纸币,“我赶时间,能尽快安排吗?”   老板摇着头离开了,不一会儿,四个面生的男人鱼贯进入房间。放眼望去,从长相到个头到气质参差不齐,不过最重要的一点,里面只有一位是真正意义上的牛郎。   谢小唯轻轻咳嗽了一下,希望自己的表现能镇得住气场,等到几人站好,谢小唯向他们抛出一个问题:在来这家酒吧之前,你们在哪里工作,工作了多久?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谢小唯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老实回答了,听完所有人的回复后,谢小唯指向最后那个瘦瘦小小的驼背男人,冲老板开心一笑:“就他了!”   老板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老天哎,这个人可不是什么牛郎,是他们店里在后厨清洁打杂的老王啊!   老王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了,两鬓灰白,身子佝偻的厉害,完全一副被封建社会压迫的劳苦人民。不过顾客就是上帝,老板交代老王几句,带着众人退下了。   “坐,别客气,叫您王叔行吗?”   “行,行!”老王比谢小唯可紧张的多,这店里是干什么生意的,他天天耳濡目染一清二楚,可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也有被推到前台招待客人的一天。再说自己这模样,一没脸蛋二没身材,放婚姻介绍所都卖不出去的中年失业苦力男,人家客人怎么就看上自己了呢?   忽然老王心里“咯噔”一下,坏咯,这客人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特别嗜好”吧。   谢小唯哪里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从“不谙世事头回客”瞬间升级到“嗜好奇特富二代”,一脸诚恳的坐在老王对面,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冰镇的苏打水。   “不用不用客气……”老王结巴道,“您需要什么服务,直说就成!”   谢小唯也不再推拒,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想找王叔打听一些事情,有关这条商业街的一些事情。老板说你是这店里的老员工,在来这酒吧之前就在这条商业街上打工了很多年,对吗?”   “对对,有十来年了,”听到正常的问题,老王的语气明显放松不少,“头两年先在最里头的洗浴中心,然后是社区小卖部,后来有一阵特别兴夜市大排档,嘿我还自己开了一家……”   谢小唯安静的听他说完,才接口:“那这样的话,王叔对这条街的商铺更替也应该非常熟悉吧。”   “熟悉说不上,但肯定都有印象,门面房的流动性大啊,尤其现在干啥的都有。你说说吧,就看我记不记得。”   “那就好,”谢小唯两眼微微闪动,“王叔还记不记得大约五年前,现在这家酒吧的前身是什么店?”   “这……叫我想想啊,我记得路北头这一块全是卖服装的,就这里一家,哎是个美甲店!”   “美甲店?”这个答案叫谢小唯意想不到。   老王以为他不懂,啰啰嗦嗦的解释:“就是涂指甲的嘛,年轻的小姑娘最喜欢了,每天下了班排着队过来,还说这家店档次高有水准,嘿,要我说都是给外头那些烂广告给炒的!”   “不,等一下,”谢小唯忙打住对方的话,“五年前的这里,不应该是一家家庭餐馆吗?门面和现在差不多一样大小,咖啡色的外墙森林状的招牌,名字叫做‘有家’——”   “啊,你说这个啊我想起来了。”老王一拍脑袋,“有有有确实有,那店装的挺稀罕我还真有印象。可是时间短啊,我记得没半年吧店就空了,再然后就成了美甲店。不过那个美甲店也没开多久,听说是开店的人不想搞,随随便便就给卖出去,才成现在这个酒吧。”   “原来是这样……”   王叔敏锐的捕捉到什么,“嘿小子,你是不是也想在这街上搞点生意?”   谢小唯尴尬的笑笑,“是、是啊……我想开饭店,所以总要先打听打听。”   说到这儿,王叔的脸色变了变,瞅瞅紧闭的房间门,这才对谢小唯悄悄道:“我给你说个信儿,你可别透出去——在这条街开什么都行,就是别开饭店!” ☆、“有家”餐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谢小唯压着下巴,脑海中却回响起刚才在酒吧王叔神秘兮兮的一番话。   ——你在这条街开什么都行,就是别开饭店。   ——这事儿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你放眼瞧瞧,这么长一条街现在是不是连个卖麻花儿的都没,没办法,做生意的人忌讳,出过那么一次事儿,谁还敢触这个霉头。   ——我没亲眼见,听当时隔壁的老赵讲的,你一提我才想起来的——就你说的那家餐馆啊,当年好像是被人强拆的!   强拆。   谢小唯在脑海里默念一遍这个词,努力不去想象当年餐馆可能遭受的暴力待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不太对,这件事上有些地方不大对。   当年跟肖诚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的关系格外亲密。肖诚对不拂逆自己的谢小唯几乎有求必应,而谢小唯,其实鲜少真正索要点什么,唯一一次开口,便是肖诚一掷千金为他打造的这家餐馆。   有家,“有家”餐馆。   从命名到选址,从员工到菜谱,全由谢小唯一人定夺。肖诚是不会操这些闲心的,甚至从来都没有把餐馆的事放在心上,但谢小唯却如获珍宝,把餐馆当做自己的梦想,在里面投入全部心力。   可惜这样的美梦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肖家迎来一连串内外变故,宣告破产,所有人接应不暇,命运各自分散。事后谢小唯多次打听,只知道这家餐馆没了,被其他的店铺所取代,甚至直到出国前也没机会再来看一眼。   不过,这却是疑点所在。   这是肖诚为他购置的店铺,所有权的对象只有一位——就是他谢小唯。肖家破产,自然要面对强制性的资产没收,可是谢小唯只是肖家名义上的养子,在法律上并没有任何条文约制,那么谢小唯名下的餐馆,为什么会被强制拆迁呢?   更何况是拆迁,而不是没收或者整改。   这太不对劲了。   问问肖诚?不,肖诚从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恐怕早就忘到了脑后,那该找谁,谢小唯才回国不久,各个渠道人脉资源都很欠缺,想来想去就只有再拜托陶言了。   这几天都没有班长的消息,之前多亏他帮忙,明天请他出来吃饭吧。   走着走着,冷不丁一辆白色的轿车横在谢小唯面前。谢小唯满脑子都在想事,差点没一脚撞到车上,回过神来本能的就想道歉,谁知车窗摇下来,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谢小唯,你不是去休假了吗?”   是于飞晨。   谢小唯张张嘴,总不能说这几天都跟肖诚没日没夜的泡在酒店里,只好硬着头皮笑笑:“嗯啊,刚好闲下来,出来办理一点私事。对了,这几天酒店那边怎么样,还忙吗?”   于飞晨半条胳膊搭在车窗上,挑挑嘴皮,“老样子,没什么挑战,这不是要入冬了吗,过两天我打算跟着采购部到外省走一趟,看看今年的新食材,已经跟维娜请好假了。”   谢小唯羡慕的抿抿嘴,他还在休假期,这次的任务肯定凑不上了。   “吃饭吗?”于飞晨指了指街口拐角的一家商厦,“听说里面新开的一家西餐自助不错,我打算去尝尝。”   “我……我得去大学城那边一趟,对了,大学城也有不少好吃的,要不要给你推荐几家。”   “大学城?”于飞晨的眉毛抖了抖,“你说的是老城区的大学城美食街?”   谢小唯两眼弯成月牙,欢快道:“对啊,原来你也知道那条美食街。”   于飞晨的眼神微妙起来,曲指成扣,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车厢。“怎么,你经常去那里?”   “当然了,美食街的好东西光上学几年怎么吃的过来,就是现在没落了,真担心再过几年就再也吃不到那些味道了。你喜欢吃什么,有机会我给你带些尝尝?”   “不,不用了。”   “是真的,趁着现在还有几家……”   “我说不用了。”   陡然冷淡的话语生硬的打断谢小唯热情的邀请,谢小唯呆了呆,于飞晨摇上车窗,淡淡道:“我在餐厅有预约,先走了,你休完假没事早点回酒店,维娜说好久没见你了。”   汽车绝尘而去,谢小唯望着于飞晨远去的背影,微微垂下眼。   那种眼神……   他有多少年,都没有再见过那种眼神了。   心事重重,等谢小唯终于晃荡到美食街,天边早已开始擦黑。好一阵子没来,美食街居然恢复不少生气,大概天气转凉的缘故,街上的火锅店和砂锅店纷纷开张,不再像夏季那么冷清荒凉。   一股涮羊肉的香味远远飘来,谢小唯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最终还是打算先去张婶的酸辣粉店看一看。上次来这边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他不仅被张婶的儿子堵路要挟,还跟肖诚闹出好大的误会,不过想想就忍不住感慨,在自己最危急无助的时候,为什么恰恰是肖诚正好赶到呢?   今天张婶的酸辣粉店只开了一半的大门,甚至连灯也没亮,谢小唯探探头,喊了一声张婶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张婶才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见到谢小唯,立刻摆出和蔼的笑脸。   “好久不见你来,还以为你把张婶忘了呢。”   谢小唯不好意思的笑笑,下意识环顾四周,小店里不少地方都落了灰尘,墙角的垃圾斗堆得满满,可见张婶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了。   “出了什么事吗?”谢小唯敏感的捕捉到。   “没什么事,日子就还那样呗。”张婶系上围裙,一边打扫厨房一边拉开锅子,“今天想吃点什么?冰箱里还有点肉,就给你做丸子汤吧?”   谢小唯堪堪咽下送到嘴边的“今天不必了”,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桌椅安心坐下。天气渐冷,按理说生意上应该好转,那么张婶的心事多半就跟家里有关。上一次来,他的插手平白惹出不少事端,这一回就……   正想着,厨房的张婶主动提起话题:“小唯啊,你还记得我那个不孝子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小唯只得乖乖道:“记得。”   “那天……”张婶的声音飘虚出去,好像陷入了当时的回忆,“那天他拿到钱后就走了,之后你还有再见到他吗?”   当然见了,谢小唯忍不住愤愤,那小子拿了钱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等在半路抢劫围堵。   这话他当然说不出口,又不明白张婶的意思,只得试探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张婶重重叹口气,“也没什么,就是自从他那天拿钱走后,就再也没信儿了。虽然他平时也不会打招呼,但……”张婶没再说下去,虽然担心的很明显,但对儿子的所做作为依旧无法释怀,更无法原谅,气忧掺半。   谢小唯默默盘算了一下,如果张家小子就是从那天开始失踪,那么自己——还有后面赶来的肖诚,很可能就是最后见到他的人。只是当时的情况乱的很,他又一心拴在肖诚身上,还真没注意张家小子的情况如何,他好像挨了肖诚一拳,然后保镖过来就把他带走了?   “我就嘴上说说,你别往心上去。”   张婶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末丸子汤。“他那样子,要么拿到钱跑外面花天酒地,要么得罪了人被人家关起来收拾。吃点教训也好,让他长长记性,省的净出去祸害别人。”   谢小唯闷着头喝汤,没再说什么,因为他渐渐想起一件事——   肖诚,好像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索斯特酒店的后厨,厨师们完成一天的工作,三三两两的下班了。   于飞晨最近一心想去采购部帮忙,几天都没踏进这边,原本想趁着下班练练手,谁知却发现这个点还有人留在后厨深处。   是维娜。   主厨维娜是这两天才回来的,之前突然没打招呼就跑到外地出差,没少让于飞晨皱眉。不过维娜回来的第一天就直奔厨房,细细向众人询问她不在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于飞晨走近一点,发现维娜并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站着一位点心部的师傅,还有酒店的总经理助理王总。   王总拿着一张薄薄的A4纸,正在给维娜指着什么,点心师在旁边时不时补充。没几句话的功夫,维娜的脸上就绽出大大的笑靥,瞧得两位男士小心脏砰砰直跳。   “是吗,这么说他表现的很好,没有叫我看走眼。”   王总对这位美女主厨十分殷勤,顺着她的话道:“是啊,开始我还不知道那小子的来历,结果一晚上忙活下来,总经理对他赞不绝口,我正纳闷酒店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号人,原来是你带出来的新人啊,难怪这么优秀。”   维娜摇摇头,“资质是一方面,还得有机会不是吗?这回的机会他抓住了,表现的又好。”   他们口中交谈的事,于飞晨其实有所耳闻——从王总口中。前几天酒店休假的时候,正好碰上晚间有来客加单,后厨的人都不在只剩下谢小唯一人,于是谢小唯就当仁不让接下这份重任。   接下了,还完成的相当出色,甚至获得仲易安总经理的亲自点名。   谢小唯是维娜名下的新人,他的成功维娜自然高兴,可维娜名下的新人不止谢小唯一个,还有于飞晨。   点心师最先察觉到他,主动打招呼:“啊,于飞晨你来了。”   于飞晨倨傲的点点头,目光最后锁定到众人围观的纸张上:“这是什么?”   “是那一晚谢小唯做的菜单。”维娜解释道,“还有点心部的二十份甜点,总经理都很满意,今年冬季的主打新品很可能就从这里出哦。”   于飞晨默不作声的接过菜单,沉默的看下来。王总又聊了几句,跟点心师走的远一些,维娜若有所思的望着于飞晨,并不出声打扰。   约摸十分钟的功夫,于飞晨才把菜单还回去。“所以,冬季的甜品单已经决定了?”   “还没有,”维娜摇摇头,“按照习惯,还是要开一次选拔会的。”   “那这菜单上的作品,就是谢小唯和点心部的冬季推荐吧?”   维娜撩撩耳边的碎发,“如果他们不参加选拔,那肯定就是了。”   于飞晨点点头,抬起眼道:“那请先给我报上名——我要参加。”    ☆、房间的秘密   回到酒店的时候,谢小唯接到陶言打来的电话。   不过想象中的嘘寒问暖并没有出现,陶言高分贝的训斥毫不留情的穿透谢小唯的耳膜:“你——跑——哪——了——电话打不通去你家也没有人!拿到休假也不给人说一声,害的别人满世界找你,人间失踪很好玩吗!”   扩大的声音引来周围无数目光,谢小唯尴尬的捂上电话,飞似的跑上电梯。   “对不起对不起班长,这些天真的有点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明天我请你吃饭赔罪好不好?”   陶言不满的哼一声,声音总算降了降:“有什么事不能长话短说吗,我看这电话一挂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联系到你,再说,你现在应该正跟肖诚那家伙在国外打的火热吧。”   谢小唯脸蛋一红,不想被陶言猜到一半。“怎、怎么可能……我当然在G城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跑国外。”   陶言哪里会信,“少来,是西班牙对不对?”   咦,陶言居然连肖诚去了西班牙也知道?!   陶言打定主意不饶过他,“没出国,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每次我打你电话都无法接通?”   谢小唯用肩膀夹住手机,打开房门:“这个我真的冤枉,班长,这几天我都没有收到一个你的来电显示,要不怎么可能不回呢。”   “你……呼……丝……”   一进屋,手机里立刻发出刺耳的杂音,陶言的声音也被扭成一团尖锐的电波,谢小唯忙走出屋,一直跑到走廊尽头,通话才勉强恢复正常。   “喂喂?谢小唯你还在听吗?”   “在,在……这边屋里信号有点不好,我现在来外面了。”   “你到底在哪儿躲猫猫呢!算了算了,我这边手头还有事,你最好快点找个信号好的地方上网,你之前让我打听的G市今年的圣诞节烹饪大赛,相关资料我发你邮箱了,剩下的你自己弄吧。”   “谢谢班长!明天你有空吗,让我请客我们出去坐坐——”   “算了吧,肖诚肯定会活撕了我,就这样了拜拜。”   “拜……”   电话挂断,谢小唯一下子激动的蹦起来,太棒了,两个月后的圣诞夜烹饪大赛!如果能在这场比赛中获得好名次,再完成酒店的年终考核,他就可以顺利申请索斯特集团的“指名系统”,承载着最高的厨师荣誉走出这里。   这样,他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欢喜劲儿过去,谢小唯返回房间,开始思考一些必须面对的问题:索斯特酒店的结业考核在每年的年底举行,农历的年二十九,这样一来,在时间上难免会跟圣诞节烹饪赛挨得很近,二者都需要大量的准备,不知道到时候能否周转的开。   之前和仲易安见面,对方的意思希望自己参加明年年底的结业考核,但这样一来,又要拖上整整一年,虽然能留在索斯特学习工作很好,但怕只怕有些事临时生变。   走进房间,谢小唯猛地顿住脚步,怔了一会儿,又退出去。   在他进入房间的那一瞬,手机的信号瞬间消退到最末一格,而他一离开这个房间,信号又重新回满。谢小唯拿着手机沿着走廊走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唯独这一个房间——这些天他与肖诚所住的房间。   谢小唯的手心猛地握紧,一幕幕他从没细想过的画面先后涌入脑海——那张被人拿走的西班牙机票,肖诚几天来的足不出户,屏蔽信号的房间,还有刚才陶言对他的一系列疑问。   ——你现在应该正跟肖诚在西班牙打的火热吧。   在其他人看来,此时此刻,他们和肖诚都身处国外?不,不是,应该只有肖诚而已。   谢小唯飞快进屋,锁上门默默喘气,努力捋顺脑子里混乱的思路。是了,他渐渐想起,出门前肖诚有交代过:“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在这里”。   谢小唯冷静了一会儿,回到卧室,外面已经天黑,而床上的肖诚犹自沉睡。谢小唯在床边小心蹲下,用目光代替手指一遍遍抚摸肖诚英挺的轮廓,一阵阵后怕涌上心头。   不过幸好,他没有拖累到他的计划。   虽然不知道后者的谎言和布置究竟是为什么目的,但只要是肖诚想做的,他都一定会全力帮忙。   密不透风的房间,阴暗又压抑,一箱箱尘封的文件,一页页惨烈的过往,肖诚就把自己关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独自面对。   “这一次……”谢小唯终于鼓起勇气,面对着肖诚的睡颜道:“我不会再离开。”   肖诚睁开眼后,第一反应就去看床头的电子钟——谢小唯并没有按他所说的定表,原本预计的两小时睡眠,就这样被拖延到十个钟头,直至天色大亮。   八个小时的错差,足够干很多很多事了。   肖诚揉着太阳穴坐起,长时间的睡眠令疲惫的大脑木讷又迟钝,这样一来,也就无法立即投入工作。谢小唯的“公然抗命”让肖诚生出一股没由头的烦躁,随即环视起四周,寻找这位不听话的临时厨师兼助手。   不过肖诚并没有寻找多久,只见床铺旁边的地板上,一堆毯子被子高高叠起,尚不知已经大祸临头的谢小唯正和衣睡在那里,一下一下打着轻呼。   看到这一幕,肖诚心头的火气顿时被浇灭一半。房间里有另外的沙发床,甚至这张睡床也够大,只要谢小唯愿意,哪里都有他睡觉的地方,根本无需缩在床头打地铺。他这样子,倒好像不放心似的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床头柜上摆着半杯纯净水,一盒打开的药片,还有一杯橙色的果汁。   肖诚拿过药片看了看,是普通的助眠药物,摆在床头,多半是自己吃的,虽然他完全没有印象。   一觉起来喉干舌燥,最后,肖诚拿起那杯果汁一饮而尽。果汁似乎鲜榨出来不久,酸酸甜甜格外爽口,杯口插着一枚翠绿的薄荷叶,提神醒脑,一杯果汁下肚,郁结在脑门的钝感顿时散去不少。   肖诚跳下床,半蹲在谢小唯面前,谢小唯正“呼呼”睡的香甜,全然不觉正有人靠近自己。肖诚惩罚心起,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掐住谢小唯的鼻孔。没几秒,谢小唯就不舒服的张开嘴,迷迷蒙蒙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的是肖诚近在咫尺放大的脸庞。   这刺激不亚于五雷轰顶,谢小唯吓得竖起浑身汗毛,反射性的向后弹去。只是他的后面就是硬邦邦的墙壁,说时迟那时快,肖诚飞快的伸手抵住墙壁,于是谢小唯的后脑就结结实实撞在了肖诚宽厚的手心上。   “干什么呢,”肖诚眼色沉下来,“一睁眼就想给自己撞个头破血流?”   谢小唯惊魂未定的喘口气,好半晌才搞清楚眼前的情况,红了红脸不说话。   “你、你醒啦?”   肖诚眯起眼睛,“是啊醒了,而且我发现我睡了整整十个小时。”   这话一听就不对味儿,谢小唯本能的转身就想跑,却被肖诚拎兔子一样拎到面前。“我很清楚的记得,睡觉前我有让你定表喊我,你定的表呢?”   “我、我睡过去了……”谢小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昨天困得厉害,摁掉表就又睡过去了,所以才忘记喊你。”   肖诚紧紧盯着他,其实完全不用他逼问什么,谢小唯就已经把所有心虚和慌乱写在了脸上,不打自招。   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不会撒谎的人了,却偏偏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自己底线,这叫什么来着?恃宠而骄。   见肖诚许久都不说话,谢小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想试探试探对方的态度。肖诚甩手把他扔到柔软的大床上,自己捡起浴袍慢腾腾穿好,道:“要睡就去床上睡,别躺在地上挡路,让我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话虽然讲的冷冰冰,但谢小唯的心头还是阵阵泛暖。   没一会儿,肖诚又回来了,丢给他一只牛皮文件袋——在书房的纸箱里,有许多许多这样的牛皮文件袋,不过肖诚却用眼神示意他打开。   看到文件袋里面的内容,谢小唯的喉头几乎哽住了,这些是——这些是今明两年即将在G城举办的几场烹饪赛事的报名表!   谢小唯一张一张看过去,两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自从决定争取索斯特指名系统的名额后,他就多方打听近期会在城里举办的重量级烹饪赛事。而肖诚给他的这一袋报名表,居然无一例外,全是他打听过并有心参与的!   “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我想参加这些比赛?!”   肖诚倚在门上,很满意谢小唯满脸的雀跃与惊喜,脸上却故作不屑道:“你摆在床头的那些宣传单,上次去你家时,我无意中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记在心上,并在日后繁忙的工作中把那些赛事的报名表一一搜罗来,亲自交到谢小唯手中。   “你、你太厉害了……谢谢!谢谢你肖诚!”谢小唯开心的语无伦次,眼中跳跃的神采一度叫对面的人挪不开眼。   不过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肖诚走近了,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是么,那你打算怎么谢我?我不稀罕空口白话。”   “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什么事都行。”   肖诚就等着他这句话,在谢小唯反应过来之前,勾起他的下巴,索去一个淡淡的吻。   这一日一大早,索斯特酒店的后厨就挤满了人,有厨师,临时工,甚至还有几位酒店的管理。   维娜从不爱凑这种热闹,但是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说和烹饪有关,她这才过去瞧一瞧。后厨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竟是沿着操作台围满一圈,而操作台上,正摆着两只巨大的白瓷盘,里面装满了红黑两种巧克力球。   “这是谁做的甜品摆在这儿?”维娜一眼就瞧出端倪,反问周围的人,一干人摇摇头,居然没人知道。   人群里走出一人,正是这两天频频出现的总助王总,王总建议道:“放在这里的肯定是后厨哪个人的作品,维娜你不如尝尝,再看看是哪个厨师的手艺。”   维娜不禁奇怪,“这东西摆在这里这么久,就没有人尝过吗?”   “有是有,不过——”王总欲言又止的顿一顿,目光指向厨房的休息室,那里三四个厨师或坐或站,眼中都不约而同流露出近乎癫狂的痴迷,一遍遍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当然有人尝过,不过尝过的人……都变成了那样。”    ☆、奇妙巧克力球      这一日一大早,索斯特酒店的后厨就挤满了人,有厨师,临时工,甚至还有几位酒店的管理。   维娜从不爱凑这种热闹,但是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说和烹饪有关,她这才过去瞧一瞧。后厨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竟是沿着操作台围满一圈,而操作台上,正摆着两只巨大的白瓷盘,里面装满了红黑两种巧克力球。   “这是谁做的甜品摆在这儿?”维娜一眼就瞧出端倪,反问周围的人,一干人摇摇头,居然没人知道。   人群里走出一人,正是这两天频频出现的总助王总,王总建议道:“放在这里的肯定是后厨哪个人的作品,维娜你不如尝尝,再看看是哪个厨师的手艺。”   维娜不禁奇怪,“这东西摆在这里这么久,就没有人尝过吗?”   “有是有,不过——”王总欲言又止的顿一顿,目光指向厨房的休息室,那里三四个厨师或坐或站,眼中都不约而同流露出近乎癫狂的痴迷,一遍遍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当然有人尝过,不过尝过的人……都变成了那样。”   维娜没有急着品尝,而是先去看了那几个试吃的厨师,一份完成的甜点被摆在人来人往的后厨,注定会吸引众人的注意,是故意为之。做这份甜点的厨师,一定想要表达或者展现什么,可为什么人却不在现场,是不想被当面点评,还是……?   维娜在那几名厨师面前站了足足十秒,对面的人才惊醒似的跳起来,收起一脸痴相。   “维、维娜主厨……”   “我记得,你是柯大厨的徒弟,来这里已经有好几年了,”维娜开口先强调了对方的身份,然后才道:“怎么,刚才的甜点就那么美味吗?”   对方不自在的红红脸,的确,以他这么多年的资历,什么样的美食没有品尝过,今天却沉迷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巧克力球沉迷的无法自拔,叫人听了难免有些掉价。   “维娜主厨,这个我实在说不上来,要不,你也尝尝吧,这巧克力球跟我们以前吃过的甜点都不一样,真的!”   维娜点点头,转向下一个厨师:“你呢,你怎么觉得,这个巧克力球到底不可思议在哪里?”   “口感,口感太奇妙了,我真的很难想象,巧克力居然还能营造出这样的口感!”   “是吗。”   维娜取来两枚巧克力球,端详许久,默默把一颗放入口中。周围的人紧张的盯着维娜的表情,希图能从这位美女大厨的脸上挖掘出几分有关这甜点的奥秘。   维娜先在舌尖含了一会儿,才将巧克力咬碎,最后微笑着睁开眼:“果然出色。”   有维娜这样的尝试,其他人也纷纷壮起胆子,伸爪吃起这诡异的甜点。维娜盯向另一枚巧克力球,走到厨台前,用水果刀将巧克力球一分为二。   巧克力球的最外层是一圈薄薄的脆皮,脆皮上沾染着细腻的可可粉,乍一看很像市面上的松露球,但比松露球口感要干脆。外皮破开,露出里面宛如艺术品堆砌的内馅:乳白色的固体酸奶,鲜红的梅干,香脆的榛果和酥焦的薄饼,共同构成一幅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画面。   越是香醇的巧克力,吃起来口感就越是细腻滑顺,很多人不喜欢吃巧克力,就是因为受不了那种过于丝滑柔顺的腻味口感。   这枚巧克力球通体所用的巧克力分量其实很少,特殊的内构,丰富的内馅,糅合在一起拼凑出别样多彩的爽口甜味。与其说是在吃巧克力,倒不如说吃下的是一份足量的什锦甜品。   不仅如此,这道料理在制作上还具有绝对的可行性,适合大规模推广制作。   就像维娜所说,这是一份相当出色的作品,毫无疑问将会成为冬季索斯特休闲菜单上的新宠。但是如此高调的展现方式,维娜扫了一眼后厨黑压压的人群,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于飞晨的手笔。   他是在较劲呢,向维娜,也向谢小唯。   维娜笑笑,转头吩咐:“把这巧克力送一份到选拔会吧,其余的大家都尝尝,相互学习才能共同进步。”   “对了,”走到门口,维娜喊住王助,“于飞晨人呢,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他。”   “哦,他去采购部了,今天早上出发的,你要有事找他就直接打手机吧。”   维娜挑挑眉,所以这一份作品,是于飞晨去采购的空档顺便完成的,还没有耽误任何时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   维娜在心底遗憾的摇摇头,但是,你仍旧不是我要选择的人。   走出酒店,维娜的手机传来一条短信,发信人显示谢小唯。先是于飞晨,然后是谢小唯,两个人像约定好了一样,分别决定在今天做出一些行动。   两个小时后,维娜在一家有名的四季餐厅和谢小唯碰面了。   “听说你休假了,所以我就一直没有联系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谢小唯点点头,“是啊,工作上还有很多事要忙,就算出去玩也玩不安心。维娜小姐从上次出差到现在也有好久了,听到你回来,我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单独请客才行。”   “哦?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维娜笑眯眯打开菜单,熟练的向服务员下单。   “不是的,正相反,我想对你表达感谢。”   谢小唯打开手机,翻出几天前维娜发给他的那条短信:不吃甜食。   “如果没有维娜小姐的指点,我想那天的临时菜单,我肯定做不出能让仲经理的客人满意的甜点。所以这个临时假期,我其实拿的很心虚,所以……”   “那跟我没多大关系,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本事,本事和运气。”维娜点好菜,托起下巴微笑,“同样的短信,就算我群发给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也不是人人都能捕捉到我暗示的重点,同时顺利发挥自己的水准。而且我听说那晚的下单一直拖到了很晚,整个后厨只剩下你一个厨师,这才轮到你,要我看,这应该被称作命运。”   谢小唯收回手机,又再次抬起头,“那么原因呢?为什么维娜小姐要这么帮我,我能隐约感觉得出,维娜小姐似乎对我特别另眼相待。有句话说起来可能不大合适,就像于飞晨,他跟我一起入选一起转正,现在又一起在维娜小姐的名下就职。他各方面表现的都比我优秀的多,为什么维娜小姐反而会看重我呢?”   维娜一下一下的点着水杯,似乎在思考,没有立刻回答。   “可能我的问题有些过分了,但是,我还是希望能亲口听听维娜小姐的想法。”   想起于飞晨最新完成的那一道甜点,维娜噗嗤笑了,终于开口道:“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   谢小唯迟疑的点点头。   “人啊,总有自己的喜好,如果硬让我说的话,大概我比较喜欢跟你这种性格温和的人相处吧。这样说好了,我发给你那条短信,你收到后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维娜小姐只发了四个字‘不吃甜食’,我第一反应是大概你想让我去培训一下自己的烹饪技能,多学习一下甜食相关的制作。”   “是的,你会当做我给你下达的命令,然后本能的质疑自身的不足,跑去甜点部观摩学习。可如果这条短信是发给于飞晨的,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谢小唯说不上来,维娜就帮他回答:“极度自信的人,是不会轻易对自己产生怀疑,相信我,他不会把这条短信放在心上,即便放在心上了,也不可能一个人跑到点心部苦思学习。”   “意思就是说,我比于飞晨更容易受到外界的引导和干扰?”   “可以这么说,但这并不是缺点,想想看,如果你不是为了解开短信的谜题而留到那么晚,又怎么会恰恰赶上临时客人的下单。就像哲学上所讲的,这世上没有偶然,每一次巧合都是必然。”   谢小唯点头表示受用,“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维娜小姐给我的这次机会,非常珍贵的机会。”   “我是你的主厨,偶尔也要徇徇私嘛。”   两天说聊着,很快菜就上来了,这家四季餐厅分属万豪集团旗下,也是市里非常有名的特色餐饮。值得一提的是,这家餐厅有它专属的主题风格——四季。   就像名字所表现的那样,餐厅的菜类划分为春夏秋冬四个范畴,就在刚才两人说话的空档,维娜作为客人顺手便把菜点完了,要得都是时下主打的最受欢迎的菜色。   “味道怎么样?”   “嗯嗯好吃,每一样都很好吃,没想到菜色竟然还能按照季节时令搭配,这很值得我们学习。”谢小唯对面前的饭菜赞不绝口,后知后觉道:“维娜小姐好像对这里很熟啊,是不是以前来过?”   “自然,做厨师这一行么,总要知己知彼。”维娜抿了一口清酒,忽然换上另一种语调道:“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尝尝那里的料理菜色,一定让你终身难忘。和那里一比,你会发现万豪也好,索斯特也好,各方面都要落后一筹。”   “这么厉害,是哪儿?”   维娜神秘的摇摇头,“还不是时候,等到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想到什么,维娜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如果对万豪集团旗下的餐饮有兴趣,可以去问问于飞晨,他——非常了解。”   三天后,谢小唯的假期终于结束了。   天气渐渐转凉,伴随着冬季的脚步,索斯特酒店隆重推出冬季组合新品,广告传至大街小巷。新品包含两个部分,一个不出意外的,就是于飞晨那日所做的奇妙巧克力球,在选拔会上获得一致好评。至于另一个,就叫众人有些出乎意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水果酒。   “虽然索斯特有过先例,拿酒品做单季推荐,但是这回的水果酒是怎么回事,咱们这半年有搞过相关主题吗?选拔会上也没提过啊。”   “确实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   “你傻啊,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董事会里特殊提名,直接布置下来的。”   “哦……”发问的人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悟了,“那至少,是哪个厨师的创意和作品,这个总得通报一下吧,多光荣的事。”   “这个好像也没说,从头到尾都搞得神神秘秘。”   索斯特酒店的咖啡厅里,曾经与肖诚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正悠闲的坐在那里,听着音乐,翻看冬季的新品推荐菜单。   山楂酒,黑枣酒,葡萄柚酒,石榴酒……清一色的手工自酿果酒,满满占据了大半个菜单,这些酒品既有绝对上档次的豪华包装,又有纯天然健康手工造的养生噱头,一上市就广受好评,立刻成为时下热销的餐桌宠儿。   老人抿了一口嘴边的酒水,想起那一个冷雨夜晚谢小唯送来的温热的黑枣酒,还有肖诚淡淡所说出的承诺。   如今,全部都实现了。    ☆、冬夜的告白   进入冬季,各项工作都在逐步走向正轨,谢小唯定下目标,报名由G市作为东道主所举办的圣诞夜烹饪大赛——一个被索斯特认可的、重量级的全国西式料理大赛。   近些年国内西餐的发展日新月异,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参与,使得人们对西餐的评判也随之水涨船高。不过这样专业的比赛排除了料理作品对市场对档次的诸多约束,让厨师可以自由发挥,最后用真正纯粹的文化料理做判决。   对此,谢小唯不敢有一点点大意,除了平时在酒店工作干活,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学习观摩。也因此,谢小唯的工作生活干脆简化成了两点一线,偶尔跟陶言打打电话,聊得也都是跟工作相关的事情。   “小唯啊,你又在看书了?”   房东阿严从楼下就看到卧室的台灯亮着,不用猜就知道谢小唯又在搞料理研究,这都好几天了,光瞧这寒窗苦读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出租房里窝着个高三的学生呢。   “嗯啊,你回来了,要不要吃宵夜?我可以做。”   “哎,不用不用,我今天撑得胃都歪了。”   谢小唯好笑道:“又吃什么好吃的了,能撑成这样子。”   “当然是自助餐啊,你看看,索斯特集团限量VIP银卡,旗下所有酒店全年免费订餐!”阿严得意的出示手中的卡片,脸上喜滋滋的,“小唯,我觉得我今年转大运了,头一回参加街头抽奖就抽到这么个好东西,天天鲍参鱼翅的不间断。嘿我说,等你哪天休假了不忙,就让我带你去大吃一顿!”   谢小唯笑了笑,没说什么。自从意识到肖诚的干涉,他就对阿严这天上掉馅饼的“运气”见怪不怪了。除了各种餐券餐卡免费试吃,还有楼下新搬来的两家住客,间歇穿插着邀请阿严到家里用餐,彻底断了谢小唯给阿严做饭的机会。   有一回,谢小唯径直敲开楼下两户的门,两家住客面对着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老老实实喊了一声“小唯少爷”。   肖诚如果办事,总是滴水不漏的。   罢了,既然肖诚不想他给别人做饭,那就不做吧,反正阿严现在吃喝不愁,他也好抽出精力全力准备圣诞节的比赛。   “哦对了,差点忘记我找你干嘛的。”   阿严从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丢到谢小唯床上。“我从楼下传达室拿的,好像是寄给你的。”   谢小唯眼前一亮,赶紧打开文件袋,里面一叠一叠全是黑白的影印件。   这是他前两天拜托牛郎酒吧的老板,磨了无数嘴皮子又花了无数金钱才拿到的,当年酒吧从美甲店接手时的各种手续的复印件,包括转让说明、装修结算和其他信息。   谢小唯飞快的翻出其中的合同,最终债权人上面写着……陆先生。   陆先生?美甲店的所有者,最早的债权方?   强拆了谢小唯的餐馆的“陆”,与肖家联姻的……陆!   谢小唯的心头乱成一团麻,不可能啊,当年肖家遭难,多亏有陆家雪中送炭伸出援手,为此两家甚至联姻,肖家现在的许多业务和资产还是那时期陆家所提供的。   可是合同上的铁证放在眼前,难道只是姓氏上的巧合吗?可如果不是巧合,如果陆家不仅仅是施援方,还是施压方,那么整件事,包括肖诚与陆嫣的婚姻,岂不都是一个有心的阴谋?   谢小唯“唰”的合起文件,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   这种事,大约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可就是这千分之一的可能,便会给肖家再次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样的结果,肖家承受不住,肖诚也承受不住。   谢小唯有些坐立不安,看看时间,这个点肖诚应该还没有睡觉,于是拿起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秒就被接起,好像电话对面的人一直在等待他的来讯。   “喂?”   “肖、肖诚……”张开嘴,谢小唯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组织好腹稿,更要命的是,最近他都没跟肖诚再见面,这么突然一通电话,只剩下脸红心跳大脑空白,至于想说什么全忘记了。   谁想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轻笑。   听清楚这笑声,谢小唯好像被一桶冷水从头浇灌到底,僵硬在原地——这、这根本不是肖诚的声音!   “哈哈别挂别挂,你没有打错号码。”对方一下子就猜到谢小唯的心思,及时补充,“我知道你是谢小唯,不过谢小唯,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小唯怔了怔,手机的通话屏幕上显示着“肖诚”二字,可是这个取代了肖诚莫名接电话的男人,他却完全没有概念。   谢小唯沉默的咬住嘴唇,想了一圈仍旧答不上来。   “看来你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像感慨又像叹息,对方轻轻一笑:“不过这样一来,我跟你之间就扯平了,回头告诉你家肖诚,让他以后不要再喊我忘恩负义,我只是一个低调的普通人。”   “你到底……”   “我是傅久鸣。”   谢小唯瞠目结舌,傅久鸣!学生时代的傅久鸣傅大少爷!自从当年傅久鸣跟肖诚在校外发生斗殴,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还接起肖诚的手机。   “傅、傅少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听出你的声音,好多年没见过了,你最近还好吗?上次班长还提过你,班长就是陶言,你记得吧?我没想到会跟你通电话。”   “好了好了,看把你给紧张的,我只是故意逗逗你,不用太在意。”   谢小唯这才冷静一点,“傅少爷现在也在G市吗?我的意思是,这个应该是肖诚的手机……”   对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接到你打给肖诚的电话吧?没办法啊,那家伙喝的酩酊大醉,现在正躺在我的车上。谢小唯你说,我该把这个麻烦的家伙送到哪儿比较好?”   “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看看啊……看起来,应该在你家门口。”   谢小唯急匆匆冲下楼,楼下果不其然停着一辆豪车,傅久鸣从副驾驶给他打招呼,人还跟多年前一样彬彬有礼,不过却比当年更显成熟了。   “我让他指路,他倒好,给我指到这里就自己睡过去了。我还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原来是你家,亏得他醉成这样还惦记着。”   谢小唯慌不迭的道谢,和司机一起把肖诚送到楼上,然后又跑下来跟傅久鸣送别。   傅久鸣看着谢小唯拘谨的样子,不禁怀念起曾经的学生时代。   “你不用那么客气,说起来大家都是旧相识,老朋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还有你的班长……陶言,如果他日后遇到什么困难,也请你多多帮他。”   最后一句话叫谢小唯听得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但是傅久鸣一离开,他就把这么点疑问抛到了九霄云外,赶回去照顾肖诚了。   一阵子不见,肖诚消瘦的厉害,两侧的脸都好像微微凹陷着,严重的营养不良。   谢小唯嘴上不说,心里却心疼的要命,恨不得立刻做一份满汉全席给他恶补上,醉酒的肖诚居然意外的老实,就是沉沉的睡着,也不知道是借醉酒舒缓疲惫,还是借忙碌加深酒意。   谢小唯帮他把衣服换下,又拿毛巾给他擦干净手脸,盖好被子,打开暖气。干完这一切,谢小唯把散落的文件收好,这才转去厨房去做饭。   肖诚醒来是在后半夜,酒是好酒,所以上头劲儿很快就过去了,只留下大醉过后的困倦与无力。肖诚盯着眼前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干净整洁的小屋,角落里开着徐徐暖气,几株绿色的盆栽摆在窗前和桌面,让人平心静气。“哒哒”的切菜声从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玻璃,一个围着围裙的身影站在厨台前,用心的忙碌着。   望着这一幕,肖诚的心头弥漫上从未有过的平静、宁定,在这一刻,家族与事业的压力,外部和势力的争端,与眼前的情景相比全都一文不值。   在这个初冬的夜晚,他品味到了二十多年来从未体尝过的温馨与坚定,无欲无求,无争无执,只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到地老天荒。   而这种感觉,是那个叫做谢小唯的人带给他的,也只有谢小唯给得起。   不久以前,傅久鸣还戏谑过他,质问他到底把谢小唯看做是什么人——比仆从更逾越,比朋友更随心,比家人更亲厚。   当时的他答不上来,因为在他并不丰厚的人生字典里,好像从没有给过谢小唯准确的定位。刻意的纵容,不设防的接近,还有从不质疑的信任。   只是没由得认为,谢小唯会留在肖诚的身边,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厨房里的谢小唯转头发现了他,喊出他的名字,微笑着捧进来一只暖烘烘的黄砂锅,又在察觉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后,大呼小叫的搬出棉外衫给他套上。   “谢小唯……”   “嗯?怎么啦肖诚。”   “我想我喜欢你,”停了一下,肖诚释然的闭上眼,“不,比喜欢更深,大约……我爱你吧。”   谢小唯伸出的手愣在原地,两人泥塑一样对视着,直到某一刻肖诚伸出手,摸上谢小唯湿润的眼睛。   “就算第一次听到我说这种话,你也不至于高兴的哭吧。”   谢小唯飞快的眨眨眼,发现真有晶莹的泪水从眼角簌簌坠落。   “嗯……是啊……二十多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说喜欢,还是被肖诚你……我、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肖诚笑笑,虚指扣住谢小唯止不住泪水的双眼,遮挡住一串串欢喜的湿痕。   “那这回我就陪你一起做梦吧,好了,这样挡住我就看不到了。”   谢小唯破涕为笑,转而抓住肖诚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刚才睡觉的时候没盖好吗,快,先过来吃点东西,今天新买到冬笋,我炖了豆腐鱼汤,你来尝尝。” ☆、砂锅鱼头豆腐汤   砂锅鱼头豆腐汤,再配上时下最新鲜的嫩冬笋,光一股浓郁的香味就能勾的人满肚子馋虫。   谢小唯知道肖诚对吃的东西很挑剔,所以给他做的饭菜一定格外注意颜值。鱼头熬过汤后就拿出锅,然后把鱼身切片后裹上面粉油炸,代替鱼头继续在砂锅里滚煮。鱼块因为炸制过所以不会散架化碎,最后汤品端出来雪白干净,再点缀几段清脆的冬笋,色香味俱全。   谢小唯给两人都盛了一碗,肖诚三下五除二就喝得干净,谢小唯又把自己的那碗推给他。   “怎么感觉你好久都没吃东西了,家里和工作的地方没有厨师吗?”   “有,但是做的不合胃口,懒得吃。”   谢小唯囧囧有神,几年不见,肖诚的大少爷脾气依然见长,以前还是难吃烦吃不想吃,现在干脆进化到“不喜欢懒得吃”,如果不是今天喝醉酒被傅久鸣送过来,还不知道他那可怜兮兮的胃先生要被虐待到什么地步。   家里暂时没有备其他东西,谢小唯又从冰柜里找出一袋子速食灌汤包,搁蒸笼蒸上。   肖诚喝完两碗鱼汤,肚子里就有了垫底,望着谢小唯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谢小唯想起今天收到的文件,端着一盘剥好的橘子,犹犹豫豫的放在肖诚面前。   “肖诚,你……最近跟陆嫣小姐怎么样了?有跟她联系吗?”   肖诚拿橘子的手一顿,反射性就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又添了一句:“上次已经告诉你,我跟陆嫣的婚礼取消了。”   谢小唯没想到肖诚会忽然提到这个,“我不是问婚礼,就是你最近跟她……那个……”想到肖家跟陆家复杂的关系,谢小唯居然不知道该从何开口,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吗,会不会太突兀了。   “怎么了,你究竟想问什么?”   “餐馆!你记不记得,好多年前,你曾经送给过我一家餐馆。”   “唔,你说‘有家’啊。”   “你、你居然还记得?”   肖诚理所当然道:“你的事情,每一件我都记得,只可惜当年肖家出事的时候连累到了那家餐馆,不过不要紧,如果你现在要,我随时可以在其他的地方再给你建一处新餐馆……如果,你需要的话。”   谢小唯有些惊讶肖诚最后征询意见的口吻,虽然只是小半句,但是放在这个专断独行的肖诚身上,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在酒店工作,也没有精力再去经营一家小餐馆。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想问问你,当年我的‘有家’餐馆明明不在肖家的名下,为什么还会被人强拆,肖诚你知道吗?”   肖诚默然凝视着谢小唯,谢小唯当然不闪也不避,复杂的回望着肖诚。   他想表达的意思,肖诚能理解吗?   这时,厨房里传来蒸锅的滴滴嗡鸣,肖诚缓缓提起嘴角,“看来,笼上的包子蒸好了。”   正严肃的问题居然就这么被不轻不重的带了过去,谢小唯一头黑线的把包子装盘,一端上来,肖诚就不嫌烫的把包子往嘴里塞,看起来整一个饿了三天的饥汉,不让嘴巴有一刻停歇。   故意的,肖诚绝对是故意的。   谢小唯明知道肖诚有意在回避这个问题,却只能默默的自己窝火,甚至管不住手的给他又盛了一碗热鱼汤,害怕他吃包子吃的太猛噎住。   终于,肖诚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馅,才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全部都知道。”   这样一句话就足够了,谢小唯彻底松口气,他的担心准确无误的传达到肖诚那里,肖诚全部都知道。   “倒是你,怎么会突然注意到这一块的。”   “嗯……”这个原因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休假时看到的文件,在牛郎酒吧的打探,无意中注意到的线索,还真没法给肖诚一一解释。   “你不是要做个好厨师吗?既然如此就该有个厨师的样子,守着你最喜欢的料理天地专心工作就行,其他的事情,你不用太操心。”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毕竟从小被肖家养大,现在长大成人又回到了G市,总想着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弥补这些年来我受到的照顾。”   “补偿就不必了,他们不会在意这个,你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很好,喜欢什么就放手去做,肖家不会再拿小唯少爷的身份约束你。”   “不是,并不只有亏欠和补偿的关系,我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为肖诚你——做一点什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   肖诚放下筷子,推开第三次吃干净的汤碗。   “如果你一定想做点什么的话,就来给我每天做饭吧,否则的话我可能真的会饿死。”   ++   一顿饭吃完差不多到半夜了,肖诚伸伸懒腰,径直往谢小唯的卧室走去。直到他洗漱完、真正躺上卧室唯一的那张床后,谢小唯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肖诚你……不回家啊?”   “我有一个月都没踏进家门了,怎么,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   “没事就赶紧上床吧,太晚了早点睡,明天我们都要工作……你还愣着干什么。”   谢小唯结巴了半天,今天晚上好不容易对肖诚重塑的形象再一次被无情的打回原形,这个家伙就本质上而言根本没有改变啊——霸道,自我,不给人置喙和选择的余地。   谢小唯认命的爬上床,有过上次酒店里长达数天的“封闭”休假,他对与肖诚的独处并不抵触,何况同床共枕这种事,他俩早已不是第一次。   谢小唯的床是标标准准的单人床,两个大男人躺上去窄小又逼仄,不过第一个上床的人很“大度”的收紧腰腹,给谢小唯让出足以躺下的空间,当谢小唯爬上去后,那人的手臂就像过山车上的安全栓一样,稳稳卡在他的胸前。   谢小唯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小心脏扑腾扑腾直跳,肖诚从背后搂住他后,再也没有其他动作,好像真打算就着这个“纯洁”的姿势闭眼到天明。   这间出租屋里没有安装集中暖气,两人这样紧紧抱在一起,反而驱散了刚入被窝的阴寒。只是肖诚湿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谢小唯的脖子上,像撩拨又像挑逗,谢小唯耳朵根红的发胀,紧张兮兮的一动也不敢动。   “肖、肖诚……”   “……”   “肖诚你睡着啦?”   “……”   不回话,那就是睡着了,谢小唯嘟哝一声,小心翼翼探出一条腿,慢慢从被窝里抽出半条身子。   结果还不待他踩到地面,胸前的手臂便长眼睛似的往后一收,重新把逃窜未遂的他捞回到被窝里。   “肖诚你、你装睡!?”   “梦游。”肖诚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把怀里的人箍得紧一紧,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埋到脑袋下,理所当然的把谢小唯当成了自己的睡眠抱枕。   ——就跟以前一样。   谢小唯想起那一年的中秋夜,推拒的动作小了小,背后的肖诚几乎用整个身子扣住了他,这是一种极度亲密的姿态,无形中却也传递出绝对的信任与依赖。   谢小唯稍稍放松了僵硬的身体,让自己的后背贴上肖诚的肚腹,温暖相接。   “晚安,肖诚。”   ++   阴天,冷风呼啸,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   陶言从头到脚裹好厚实的风衣,这才打开车门。一见到他,大厦门口的保安们顿时一个不差的全围了上来——有的帮他停车,有的帮他挡风,更多的则是向他弯腰行好。   每次来万豪集团找傅久鸣,陶言都要遭逢一次类似这样的总统级待遇。也不知道傅久鸣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对安保人员形容他的,总之所有人对他都毕恭毕敬,看他的眼神甚至比看大股东傅久鸣还要尊敬许多。   “好了好了,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你们该忙自己的事就去忙吧,不用太管我。对了,傅久鸣这会儿人在哪儿?”   “回陶先生,董事长刚结束早上十点半的会议,现在应该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听秘书汇报工作。请您随我来,我领您过去。”   “嗯。”   电梯很快就来了,保安为他挡住电梯门,不过电梯里一个年轻的男人率先走了出来。   先下后上,陶言倒不会抢这个先,只是一见到这人,他的脑海里闪过模糊的熟悉感,似乎对眼前的人似曾相识。对方并没有看他,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很快离开了视野。   “陶先生?”保安见陶言还愣在原地,小声出身提醒。   “啊?啊,好,我这就上去。”   电梯门合上,陶言还沉浸在刚才的惊鸿一瞥中,询问身边的保安:“刚才从电梯里出来的年轻人,你认不认识,他也是万豪集团的吗?”   “刚才那位?不是的,那位是于董事的公子,听说人一直在国外念书最近才回来,也不在我们集团工作。因为我接过几次于董事的车,所以才知道。”   “于……于……”陶言嘴里默念着,某块回忆渐渐明亮,他见过那个年轻人,跟谢小唯在一起!   保安并不知道他到底在沉思什么,“嗯,姓于,好像叫做于什么晨的。”   于飞晨,是于飞晨!他有几次到索斯特约谢小唯见面,就曾不止一次见过这个年轻的男人,索斯特的厨师,万豪的股东——?   陶言连门也没敲,急吼吼冲入董事长办公室,美女秘书本来想惊喝,一见到来的人是陶言,硬生生把惊喝给压了下去。   “傅久鸣!”   “啊,今天的小言真热情,要来个温暖的拥抱吗?”   “你……”陶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傅久鸣笑眯眯的给他倒了杯水,陶言喝完后才勉强定下心神。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急着跑过来?”   秘书很有眼色的退出门,独留陶言在傅久鸣的屋里。   陶言的疑问没法直说,斟酌了一下,转而从另一种角度暗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现在G市餐饮业的几家龙头企业,有没有可能相互渗透?”   傅久鸣挑挑眉,“小言,你这个问题的概念有点空泛啊,你指哪几家企业,什么样的渗透,哪种程度的渗透,有没有个详细点的标准?”   陶言一眨不眨的盯着傅久鸣。   “就像你所掌控的万豪,和肖诚名下的索斯特。” ☆、平民的浪漫      听了这话,傅久鸣终于收起一开始的调笑姿态,正了正姿势。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在外面听到什么流言了吗?”   “不是流言,你就说有没有这一回事吧。”   傅久鸣叹口气,“小言,这个问题如果我单纯的回答你‘有’或者‘没有’,都是一种不负责的敷衍态度。况且这个话题,就是放到董事会上也是要讨论好多年的重要话题,现在这会儿,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的。”   陶言被傅久鸣这一串实话哽住,硬是争不出个一二三来,傅久鸣微笑着饶过沙发,把爱人摁到沙发上,不轻不重的为他捏肩膀。   “怎么,这几天你见到肖诚了?”   “没有。”陶言泄气道,不过傅久鸣会这么问,他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没人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偶然见到了一些情况,所以才这么怀疑的。不过,你既然这么问我——”陶言抓住傅久鸣越来越往下的不正经的爪子,回头站起身。   “也就是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了。”   傅久鸣优雅的一笑,毫不吝啬的称赞道:“我的小言果然聪明,过来,让我好好奖励一下。”   陶言愣了愣,推开傅久鸣再次贴上来的爪子,“我只是一个医生,不懂你们商人那一套,也不懂你们这种位置的人会布置什么样的盘算,但是你这样做……不会有危险吧?”   傅久鸣笑纹更深了,“你指对谁有危险?我,还是其他人?”   陶言略略生硬的侧过脸,“明知故问!”   “哎,我好像还真不知道,糟糕,我家小言到底在担心谁呢?真叫我嫉妒啊。”   傅久鸣的屡次挑逗终于有了结果,两人拉拉扯扯的滚到沙发上,只可惜刚要做好事的时候,陶言又煞风景的岔开话题。   “我忽然想起来了,这种事应该是相互的才对,既然你这么做了,那么肖诚肯定也……”   傅久鸣不喜欢爱人在这种情况下还分出心思顾念其他男人,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对方的喉结,立刻让陶言颤抖起来。   “那个家伙跟我不同,他处在风口浪尖的位置,私底下的小动作也比我多多了,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啊。”   ++   “肖诚,你知道吗,今年我爸爸要回国跟我一起过年。”   明镜的玻璃窗外,冬日的阳光清新暖人,陆嫣抿了一小口红酒,一边翻看杂志一边与对面的人闲聊。   一直立在旁边的侍者上前一步,要为陆嫣续酒,被肖诚淡淡制止了。肖诚接过酒瓶,亲自给陆嫣满上。“你先下去吧,有吩咐我们会再喊你。”   陆嫣听到这话,满意的托起下巴,如今与肖诚相处的越久,她就越品出这个男人的好来。从一开始的冷漠独行,到默认自己的存在,到接受自己的影响潜移默化的改变,再到如今这样的百依百顺,颇有情趣。   这一切,全部是她陆嫣一手调(教)并影响过来的。每每想到这里,陆嫣心里就止不住的得意。   “想什么呢,看着书嘴上还在笑。”   “我在想啊,我当年第一次遇见你的情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俩的第一次见面?”   “在你家的宴会上吧。”   “是舞会才对,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宴会,家里来了好多人,光富家的公子哥就有十来个。现在想想,我怎么就偏偏注意到你了呢?”   肖诚不动声色的替她回答,“因为我没去跳舞,而是站在你父亲的书房外。”   “是啊,我就是在爸爸的书房外和你相遇的。”   陆嫣看向窗外琉璃似的日光,思绪不由得浮动,渐渐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宴会,也是陆家乃至G城最热闹的大事件,陆家家主一掷千金为独女操办生日宴会——这条新闻霸占了好几日的娱乐头条,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八卦。   陆嫣就如同游走花丛的翩翩天使,出现在哪里都备受吹捧、万千瞩目——她喜欢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度是她的骄傲与资本。但唯一对一个人例外。   宴会进行到一半,宾客们大多酒酣脑热,陆嫣也腻烦了周围纨绔公子们的甜言蜜语,打算上楼更衣。结果就在路过父亲的书房时,她见到一个人,一个与下面那些富家子弟身份相似但是气质却完全不同的人。   “当时啊你就站在书房的门外,明明面前没有人,但是你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紧闭的书房门。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有那样的眼神,冷的像只野兽,阴沉沉的压抑着很深的情绪,拒人千里之外。”   “是吗,”肖诚淡淡道,“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然而陆嫣却记得清清楚楚,因为仅仅在第一眼,她就被这个气质独特的青年所吸引,不惜放下高贵的身份,主动开口搭讪。   但是肖诚回给她的,却是彻头彻尾的一盆冷水——在她一番甜美而自信的自我介绍后,肖诚居然没有充满兴趣的接话,不,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双眼依旧眨也不眨的执拗的盯着前方。似乎比起那扇笨重又紧闭的书房门,身旁艳若桃花的陆家大小姐根本不值一哂。   那是陆嫣这辈子尝到的第一次失意,震惊远远大于酸怒,不过她很快就重新倨傲起来——因为下一秒,她当着肖诚的面,轻蔑的推开了那扇肖诚僵持了许久都无法触及的书房门。   书房里的转椅随之转了过来,逆光从背后的窗子扑入屋里,完全笼罩住椅子上的人,陆家的当家人,陆利。   “说起来,我好像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站在我爸爸的书房外?”   肖诚淡淡道:“当年我遇到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想找他帮忙,但是你的父亲一开始并不想见我,所以我才会被拒之门外。”   “居然有这种事?”多年来,这还是陆嫣头一次听说他们讲起最初的旧事,“那我当时直接推了开门,岂不是……”   说到这儿,肖诚也笑起来,他在陆嫣面前很少露笑,能叫他提起嘴角的事情,必然不一般。“没错,多亏了你出现还把门推开,我才能如愿以偿的见到陆先生,不然就我那种站法站下去,大概还要再继续吃点苦头,付出代价。”   陆嫣只听出肖诚话里外露的感激,骄矜而满意的笑笑。   “不管怎么说,我们俩的婚事算在今年定下了,下个月爸爸回来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机场接机。我都不知道你们之间居然还有这么一段事情,正好趁这个机会,你们好好聊一聊。”   肖诚盯着杯子中的酒水,“也许他不愿意见到我呢。”   “怎么可能,爸爸从来不会违背我的意思,他很听我的。”陆嫣十分自信。   又是一天的陪伴,临到天黑,肖诚送陆嫣回家。   虽然两人已经有订婚关系,但是肖诚还是很保守的坚持着一切点到为止的绅士礼仪,甚至连最亲密的接吻都没有,只有一次,他当着许多人的面礼貌的吻了吻陆嫣的手背,博得一片叫好。   可是绅士虽好,陆嫣也和大多数普通的女孩一样,更喜欢冷酷矜持的另一半偶尔表达出霸道强势的一面,比如主动做出些越轨的大胆举动——那样才更叫女人迷恋和心跳。   “你还去哪儿?不在我家用晚餐?”在陆嫣下车后,肖诚没有跟着下来,而是吩咐司机调转车头。   “去见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很抱歉,今天晚上陪不了你了,总有应付不了的饭局。”   陆嫣不满意的撅撅嘴,但毕竟两人出去了一整天,她还不至于在晚上一顿饭的功夫上较真。   离开陆家,车子直直驶向索斯特酒店的总部。   肖诚掏出手机,飞快的摁出一连串短信。   “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不一会儿,对面就回复过来:“今天新进的澳洲雪花牛肉不错,我给你留了好多,你想要怎么吃?”   “都行,你随意做。”   过了好一会儿,好像经过漫长的思考一样,回复的短信才再次出现:“……你愿意吃烤肉吗?”   肖诚想都没想就回了肯定,人一旦爱屋及乌,原则和坚持也就摇摇欲坠,他连甜食都尝试了,更何况区区一个烤肉。   两人又聊了几句,都是谢小唯在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口味,最后叮嘱他一定要穿点暖和、不那么昂贵的衣物,肖诚都满口应下。   半个小时后,肖诚来到索斯特酒店一块挨着庭院的小隔间。   小隔间的摆设比较简陋,应该是一间低档客房,也没有装暖气,打着灯光依旧冷飕飕的。隔间的一整面墙都是透明的玻璃窗,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张灯结彩的精致庭院,风景独好。   穿着大大的厨师围裙的谢小唯端着一只烧的红通通的炭盆进来,一瞧见肖诚,立刻担心的跑了过来。   “我不是说叫你穿厚一点吗,这屋子非常冷,光一身西装一定会冻坏的。幸好我猜到你多半不会换,所以有给你准备一件。”   谢小唯絮絮叨叨翻出一身厚实的棉袄,套在肖诚一身西装革履外头,显得无比花哨,不伦不类。好在小隔间里没有镜子,谢小唯心虚的吐吐舌头,拉着肖诚坐下,然后端出一大盘早就串好的烤肉串。   原来谢小唯所谓的烤肉是barbecue。   新鲜的雪花牛肉被切成规规整整的椭圆形,均匀的串在钢丝上,一片香菇,一瓣青椒,一块牛肉,一条红椒,颜色深浅搭配,刚刚好挑起人的食欲。   “蜂蜜芥末,姜汁萝卜,咖喱,白芝士还有黑胡椒,你喜欢哪种?”   “你帮我选就好。”   “那就蜂蜜芥末吧。”   谢小唯用刷子蘸了酱汁,均匀的涂抹每一串肉串,然后放到炭火上翻转烧烤。   灰白的炭火不断淌出一股又一股热浪,一下一下舔舐着肖诚的脸颊,人很快就全身都暖和起来。牛肉被烤的滋滋作响,香浓的肉味随之冒出,眨眼充斥了整个隔间。   谢小唯敢打包票,大少爷的肖诚这辈子绝对没有吃过这种痛快大方的平民烧烤,所以这一顿的烤肉他做的既忐忑又兴奋,好在肖诚一直没有露出明显的抵触,而是颇有兴趣的端看他烤肉的方式。   很快,第一批烤肉就上桌了。   既然要吃地道的BBQ,那就干脆地道到底。谢小唯从箱子里翻出两只易拉罐,豪气十足的拉开,眼巴巴的推给肖诚。   橙色的啤酒咕嘟嘟冒着膨胀的气泡,肖诚眉毛跳了一下,总算出声了。   “要喝这个?” ☆、事发      谢小唯轻快的点点头,自己率先干了一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你也来试试?”   肖诚不大确定的盯着手中的开罐啤酒,正要浅尝,被谢小唯制止了。   “先吃一口肉,然后再喝酒,像这样大口灌,喝啤酒不需要小口抿的。”   肖诚将信将疑的咬了一口烤肉,这肉串串的很巧妙,肉与蔬菜恰好间隔着,第一口下去,是炙烤的香嫩的牛肉和爽口清苦的青椒,第二口下去,是香软的菌菇与微辣的红椒,外面一层甜味的芥末把牛肉和蔬菜的原味完美调和在一起,狂野的刺激着口鼻。   肖诚不自觉的咬大一口,又拿起冒泡的啤酒,学着谢小唯的样子灌下去。   食物的香味一下子在口中膨胀起来,气泡在牙齿上热闹的炸响,激爽的口感一下一下直冲脑门,肖诚惊喜的睁开眼,这是他从来想都没曾想象过的独特体验。   谢小唯目不转睛的盯着肖诚的每一个表情,紧张的拽着手指,生怕下一秒肖诚会皱起眉头,或者不满的把剩下的半根肉串直接扔掉。   肖诚等到啤酒的劲儿稍稍下去,舔了舔嘴唇,“这就是你们平时吃烤肉的方式?”   “……嗯。”   肖诚淡淡一笑,“挺不错的,我喜欢。”   谢小唯受到鼓励,干活干得更卖力了,急吼吼又打开冰柜,“你先别急,这里还有更好吃的,再试试这个。”   谢小唯从冰柜里取出一盘早就处理好的五花肉,摊平在烧烤架上,呼呼的开始烤。   “五花肉也能烤?”   “能哦,而且烤起来比牛肉汉堡肉还要好吃。”   漂亮的五花肉分层有致,肥厚的部分遇热最先融化,汩汩的肉汁流到烧烤板上,蒸腾出肉质独有的诱人油香,精瘦的部分经过碳烤油光紧致,焦脆喷香。   肖诚盯着逐渐烤熟的五花肉,喉头不禁动了动,他对美食原本不怎么计较,只是比起蔬菜水果,更喜欢吃肉制品或者面食。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食材能吸引他的话,大概也就是肉了。   原汁原味的五花肉经过碳烤微熏,颜色焦黄诱人,谢小唯看火候差不多,又往上面撒了些盐晶、辣椒和芝麻,最后把肉包裹在一片洗干净的生菜叶上,卷好,笑眯眯的递给肖诚。   肖诚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放下筷子,也用双手接过。   烤的恰到好处的五花肉皮香肉嫩,不柴不腻,一口咬下去满口生香。水灵灵的生菜夹在肉中,很大程度减缓了舌尖上的油腻,吃起来也没有蔬菜独有的青涩口感。   吃完手中的烤肉卷,肖诚又灌了一口啤酒,澎湃的气泡在口中席卷而过,带来一种陌生又强势的痛快淋漓感。   谢小唯又卷了一张,这回涂抹上浓浓的烤肉酱汁,交给肖诚。肖诚眼也不眨的吃下,三两口喝完了一罐啤酒,露出满足的笑意。   “酒还有吗?”   “有……有!”谢小唯没想到肖诚会这么接受,一时高兴的手忙脚乱。这个时候,隔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   “我的老天爷,你们在干什么!肖诚你……我这是在做梦吗?”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肖诚靠到沙发上,顺手抠开第二罐啤酒,“仲易安,你来干嘛。”   “我……”仲易安上去就给噎住了,“我是索斯特的总经理好吗!你居然问我在这儿干嘛,还有你你你……你居然在这儿吃——烤——肉!?”   肖诚皱皱眉,“我最近不是一直回酒店吃饭吗。”   是这样没错,但还是不同!仲易安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的烧烤架,啤酒,烤肉和一脸试探的谢小唯,最后机智的选择一屁股坐到肖诚旁边。   “那个谁,谢小唯啊,我也加入,啤酒烤肉什么的都给我来一份!”   肖诚略略不满,“你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啧啧这才几天啊,我们肖大少爷就学会偷偷摸摸吃独食了。告诉你,谢小唯的料理虽然做的地道,但是其他地方就不一定在行,吃烤肉啊还有一样东西是他没教给你的——”   “哦,是什么。”   “热!闹!”仲易安笑嘻嘻的跟肖诚碰碰杯,“吃烧烤最讲究个气氛,一个人孤孤单单对着炉子烤肉有什么劲儿呢,吃这个就该一帮子人一起热热闹闹,围着炉子谈天说地大快朵颐。现在就咱们三个勉强算吧,哎我瞧这块肉烤好了,我先不客气了啊。”   仲易安的话没错,谢小唯也配合的坐过来,一边给两人烤肉,一边跟肖诚和仲易安聊一些酒店工作上的事。仲易安是个标准话痨,有他在,原本安静的两人空间压根想都别想,三个人从天南扯到地北,从餐饮文化聊到童年趣事,有说有笑。   肖诚开始还拘谨,渐渐的也被这两人的情绪所影响,一个是他最看重的事业心腹,一个是他最珍惜的情感支柱,加上这两人又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算得上他最亲密的人,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隔阂,连着这些天压抑紧张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旺旺的炭火下,玻璃窗上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模糊了外面冰冷漆黑的冬日世界。小小的隔间里轻松又欢乐,再加上美食的调剂,美好的如一场梦幻。   肖诚由衷的叹息一声,捏扁喝空了的啤酒罐,视线淡淡转向窗外——第一次,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一个人的生活还可以这样度过,被熟悉的人环绕簇拥着,不计较礼节,不看重身份,在餐桌上畅快说笑,无忧无虑。   这就是谢小唯他们一直过着的生活,和自己所经历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时,一只手探上他的手背。整个晚上谢小唯都在细心观察着他的情绪,所以在肖诚刚有分神的时候,他便及时安抚过来。   知道谢小唯会问什么,肖诚回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担心,这样的感觉我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今后的每一晚都能这样度过。”   仲易安喝得高了,拿出手机给肖诚拍照,嚷嚷着要把肖大少爷吃烧烤的照片放给八卦杂志,一准儿赚大钱。肖诚碰了他一下,用眼神指指正在往炉子里加炭的谢小唯,扔掉手中的空酒瓶。   “放心,我当然不会拍他,”仲易安微醺的眼中眯起一丝微光,“你这么心疼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把他暴露在危险之中。”   ++   一个月来,肖诚借口工作的事每天都回索斯特过夜,几乎天天与谢小唯泡在一起。两人在一起相处,常常安静着什么话也不说,肖诚处理生意上的公务,谢小唯就准备即将到来的烹饪比赛,白天两人各忙各的,晚上便坐到一张桌子前,安安静静谁也不打扰谁。   天天见面,谢小唯自然而然肩负起肖诚的一日三餐,除了变着花样给他准备美食,也更往健康养生的方面靠拢,有意无意帮着他调理身体。加上肖诚本来就是个对吃很冷淡的人,谢小唯日日琢磨怎么应对肖诚的胃口,反而从料理的选择上得到不少启发。   知悉他们这些事情的只有一个仲易安,肖夫人虽然有过怀疑,但是在看到肖诚的生活各方面都处理的很好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所有人都沉浸在除夕前平静的生活里,以至于当事情突然发生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那一天是晴天,难得的连一丝寒风都没有,冬阳高照。   谢小唯正在后厨做着日常拼盘所用的果蔬雕,几个厨师慌张的跑进来,急急切切的说着什么。因为工作枯燥,所以厨师们偶尔也会聊一些八卦,调解生活情趣,只是谢小唯从来不跟他们凑合。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传消息的人越来越多,脸上无一不挂着从未有过的焦急,连于飞晨都罕见的抬起头,皱着眉头听他们在讲什么。   “哎呀小唯别雕了,这边都出大事了你还跟没事人一样,”一个厨师拉起谢小唯,指向大门口,“所有人都到外头集合,上面要立刻清点人数!”   “点人数?发生什么事了?”   那厨师惊诧的瞪大眼,“你还不知道?今天早上的时候,咱们西区的一家分店里发生恶性食物中毒事件,有十几个客人当场被送进了医院,刚才已经上《今日新闻》了!”   谢小唯被拉的一个趔趄,好半天才消化这个重磅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想给肖诚打电话,可是厨师拉他拉的紧,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飞快的跑到休息室,在那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紧张的交谈顾盼,整个休息室里笼罩着兵荒马乱的气氛。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食物中毒的事件特别严重,警方已经涉入了。”   “不会吧?到底怎么搞的中毒,咱们所有店的食品卫生安检都有严格要求啊。”   “嘘,我可听到王助打电话了,这回哪儿是食品安全的问题……听说啊是有人投毒!要不你以为为什么会去那么多警察?”   这句话一出,休息室里炸开了锅。   “这是谁跟谁有仇,要在食物里公报私仇吧?可这跟咱们没有关系啊。”   “你傻啊,哪个客人能同时给饭店里那么多人的饭菜里下毒,下毒的人肯定是在后厨里,听说那家店里的七个厨师现在全部被带走了,真是要命!”   “所有人——都别吵了!这件事总经理已经开始出面处理,今天酒店暂时闭业,停工整顿,大家都各回各位安静的待着,等候指示,谁也不要乱传外头的谣言!”   谢小唯夹在慌乱的人流中,勉强让自己定下心神,索斯特旗下的餐厅发生恶性中毒事件,而且初步查探还是餐厅的厨师蓄意下毒!   谢小唯慌乱的掏出手机,急急拨打肖诚的电话,可是得到的却是令人绝望的冷寂女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这种时候,偏偏在这种时候,肖诚你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烤五花肉,吃过的都说好(?﹃?) ☆、火灾   仲易安代表酒店出面后,人并没有马上就回来,大家在休息室坐立不安,时不时窃窃私语,看着电视,然后又恢复到新一轮的沉默。   谢小唯扫视人群,发现唯二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冷静的,就只有主厨维娜和于飞晨。于飞晨性格一向冷静,这会儿正在走廊里打电话,应该也是询问外界的事件进展,不过脸上丝毫不见大难临头的紧张与急切。   正瞧着,一旁的维娜走了过来,冲谢小唯露出个安心的笑容。   “别担心,我相信这次的事件只是一个意外,有总经理他们处理,问题很快都会解决的。”   休息室里明明有那么多惊慌失措的人,维娜却独独走向谢小唯,这样的特殊优待,在上一次的见面中维娜已然供认不讳。   谢小唯点了点头,又担心的抚摸起手机。他和别的人还有些不同,这次酒店的事件关系到肖家,关系到肖诚。食物投毒是个多严重的概念,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工作饭碗就罢了,就担心肖诚那边会遭受更大的压力。   于飞晨合上电话,依旧像没事人一样,回到空荡荡的厨房,继续忙自己的手头活。换做平时谢小唯一定也在那里,可今天他却完全没有心情。   维娜高深莫测的望了于飞晨一眼,笑笑:“于飞晨大概是你们这一届最优秀的学员了吧,包括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小唯,你平时没少跟他搭档,有些地方也要学一学。”   道理虽然简单,但此时此刻谢小唯自问做不来,尤其这回涉及到身边最重要的人,他根本无法做到像于飞晨那么冷静,只恨不得现在能插双翅膀冲出去。   “说起来,今天都几号了,”维娜回过头,“再有三四天,你就该去参加圣诞夜的烹饪料理大赛了吧?你有你要忙的事情,早点收拾好心情,千万别因为这些事影响了在比赛上的发挥。”   谢小唯一愣,直直的盯向维娜,参加比赛的事他一直都只在私下里准备,整件事只有他身边的人最清楚,肖诚,陶言,还有仲易安,这三个人都不是到处八卦的大嘴巴,那么为什么维娜也会知道。   维娜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酒店的事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都不是我们能插得上手的,我们就安静等待消息吧。倒是你,临到赛前更应该好好准备,如果酒店这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会帮你打个申请,暂时先请假几天,你回去好好调整心情准备比赛。”   “离开”两个字不偏不倚恰恰戳中谢小唯的死穴,离开,又是离开,又是在肖诚面临困难时催促着叫他赶紧离开!几年前,他已经错误的离开了一次,后悔终生,这一回相同的情景再现,居然又是让他一个人先离开。   “维娜小姐!”谢小唯一下子站起来,“大家都在这里,哪有我一个人一走了之的道理。何况如果索斯特真出了什么问题,更该由大家一起承担,我既然是索斯特酒店的厨师,在入职的第一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哈,我相信仲易安一定很高兴见到你这样的忠诚与责任感,但你要明白,并不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愿意把自己下半辈子的职业生涯赌注在索斯特身上。”维娜并不介意直呼总经理全名,将头发撩到耳后,劝说道:“就退一步来讲吧,即使这次的事情顺利解决了,索斯特的声誉在一段时间内也会受到恶劣影响,这一行的竞争这么激烈,没有人会给你同情和喘息的时间,要让人慢慢等你索斯特东山再起吗?”   谢小唯捏紧掌心,“那么依维娜小姐的意思,怎么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维娜满意的笑了笑,眼中流露出可见的欣慰。“小唯,其实我很同意你的想法,员工的忠诚与责任感对任何一个企业而言都非常珍贵,但是凡事讲究量力而为,当你发现自己付出一切还无法拯救现状、拯救索斯特后,就要学会擦亮双眼,适时的为自己选择下一个伯乐。”   “我明白了,大概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   维娜微笑着点点头,终于放开了他,转去安抚其他人。谢小唯颓然的坐下,左胸膛里心潮澎湃,同时,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目标在心中逐渐形成——尽人事,方可听天命,而他能做的“人事”,恐怕就只有一样。   中午众人在压抑的气氛中草草搞定午饭,终于有人来通知他们,酒店歇业,所有人都先回家,具体开业时间届时再另行通知。   谢小唯眼下急着找肖诚,想来想去,也就只能通过仲易安。   然而大伙儿还没离开,休息室里正在播放的电视里又插入一条新闻速递——“中午12点12分,中央西大道的索斯特自助餐厅发生大火,据现场情况初步判断,最早的起火地点是餐厅的地下仓库,火势顺着管道向上蔓延,截至目前,火灾已造成七人轻伤,一人重伤,均已送往医院,事故的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谢小唯猛地回过头,与他同样反应的还有许许多多尚未离开的酒店员工,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不断滚动的直播新闻。   火灾?索斯特旗下的自助餐厅?   谢小唯一甩背包,顺着电梯跑到三楼,就见这家酒店所在的中央大道的不远的西边,果然正冒着滚黑烟,一辆接一辆消防车飞驰而去。   人们慌乱的奔走相告,还没离开的人也不想多留了,你争我抢的跑出酒店,好像下一秒这里也会同样遭遇不测。   在恶性中毒事件发生短短几个钟头后,索斯特集团的餐厅又发生火灾,事情的恶劣性一再升级,新闻电视轮番播报,轰炸一样在谢小唯耳边重复。   现下,酒店只有一些管理中层还坚守在原地,但是仲易安不在,王助说,早上食物中毒事件发生时仲易安就以协助调查的名义离开了这里,现在电话也打不通。   连仲易安也失去了联系,谢小唯不敢再想下去,数不清第几次拨打肖诚的电话。   这一回,肖诚的手机没有关机,但是电话响过四五声,却被对方给挂断了。   肖诚竟然……挂了他的电话?!谢小唯惊疑不定的收回手,肖诚现在不方便与他联系吗,还是另有其他安排。谢小唯不敢再胡乱妄动,头脑里飞快运转,不,一定还有办法的,要想见到肖诚,还有一个更直接更粗暴的方法——去肖家。   电话的另一端,挂断电话的人远没有他表现出的果决潇洒,拇指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暗色调的手机屏幕,似乎还在回味着几秒前清脆的响铃声。   旁边的仲易安一脸泛寒的扭曲表情,“至于吗,不就是挂他一个电话嘛,看你那表情跟失恋了差不多。回头跟谢小唯说清楚,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肖诚认真的顺过一遍按键,最后把手机收入怀中,“他的一个电话我都舍不得挂掉,挂掉了,兴许他下次就不敢再打给我了。”   “那说明你平时还是太凶,搞得人家怕你怕的厉害。先不说这个了,我这儿有个坏消息,你打算现在听,还是等会儿完事后再听?”   “现在吧,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坏消息应该跟陆家有关。”   仲易安叹口气,“是啦,你说的没错,家里那边刚刚传来消息——陆利回来了。”   肖诚冷冷勾起嘴角,狭长的眼睛因为冰冷而充满了危险的锋芒。食物投毒,餐厅火灾,紧跟着就是陆家家主从国外归来,巧合吗,恐怕这个世上只有陆嫣一人会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个偶然巧合。   “他人已经到G市了吗?”   “还没有,”仲易安摸摸鼻子,“其实是陆嫣打来的电话,就在十分钟前,她说陆利航班的时间快到了,想邀你一起跟她去机场接机。现在外头新闻上都报道了索斯特的事,她肯定知道索斯特和肖家现在的情况,估计专门拉你出去避风头的吧。”   “不是陆嫣,而是陆利。”肖诚淡淡纠正,“是他在试探我。”   一边是一天内多方遭创的索斯特集团,一边是肖家的恩人乃至他未来的岳父,肖诚会如何权衡——这才是陆利想要知道的答案。   仲易安不满的皱起眉,“他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吧,人还没落地,就这么抢着要压你一头?”   “先声夺人罢了,论玩手段,他的经验远远比我丰厚。”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给陆嫣回个电话吗。”   “我连小唯的电话都挂了,又怎么可能再给那个男人的女儿打电话。至于怎么办,这样的情势下,肖家的当家人从来就只有一个做法。”   仲易安了然的一笑,整理好领袖,了然摆出自信而漂亮的笑容。   下一秒,两边的车门被司机拉开,闪光灯把城市的傍晚照成了白昼,挤挤攘攘的记者们将车子围堵的水泄不通。肖诚与仲易安大步走下汽车,迎着闪光灯阔步向前。记者们不失时机的把话筒凑上,你推我抢的冲他们喊出刺耳的问话。   “请问肖诚先生和仲易安先生,你们对今天索斯特集团发生的两起恶性事件有什么看法?这次的事件是否暗示着索斯特一直以来的运营漏洞,到底是事故还是人为?”   “肖家作为索斯特集团的最大股东,这次是否会代替酒店方做出一个交代?有关两件事的处理,董事会是否进行过紧急商议?”   “仲易安先生,请你对今天所发生的两起事件做出正面回应!”   “沉默将使你们失去话语权,先生!公众需要你们一个负责任的回答!”   “……”   保镖护送两人穿过爆闪不断的记者群,立刻有助理和秘书上来拦住记者,帮助他们做出一些应急的公关回答。   “呼,真要命,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厌恶闪光灯。”   “是吗,我看你镜头感挺好的。”肖诚揶揄的撇撇嘴。   “拜托,那帮人主要都是冲着我来的,我这位索斯特集团的总经理才是最大的靶子,不把pose摆的好一点,明天报纸一出来,我这位帅的惨绝人寰的帅哥可就是一张僵尸脸了。” ☆、笼中鸟   两人快步走进肖宅,在那里,肖老夫人和一干董事会成员早就在等着他们了。   “哎,人到得真齐,果然比起内斗还是同仇敌忾更能号召人心吗?”   肖夫人敲敲桌面,“仲易安,注意一下现在的场合。”   仲易安撇撇嘴,让出身后的肖诚。肖诚认真环视一圈在场欲言又止的众人,一开口就断了其他所有人的问话:“现在,我们不做任何回应。”   “不做回应!?”梁股东脾气最急躁,立刻大声道:“你有没有搞错肖诚,这回的事情重在公关和舆论,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发声就已经很被动了,现在还不做任何回应,等着人家继续往我们身上扣盆子吗?”   “梁董说的有道理,我们已经错过了回应的最好时机,现在话语权落在别人手里,可以说后果不堪设想。还有警方那边,该走的关系都要走,一定要彻查这两件事背后的主使者。”   仲易安品了口咖啡,悠闲道:“彻查肯定要彻查,但是这一轮的事情貌似还没结束啊。”   “没结束?下毒、放火,让索斯特成为媒体舆论众矢之的……难道这还不算完结?!”   仲易安晃晃被子里的液体,“我只是觉得,对方费尽功夫搞这么一出戏,总有点不可告人的动机吧,不然的话,这种程度的动作什么时候都可以做,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个时间点突然爆发。”   肖夫人有意无意的看向肖诚,“即便如此,我们现在也不能空手坐以待毙,至少要查明我们这次所面对的对手是谁。”   话头落在肖诚身上,可是半晌都不见他接话,仲易安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看,有没有搞错,这么严肃重要的商谈场合,肖诚居然在低个头发短信!?   仲易安用力咳嗽了几下,肖诚绝对听到了,可还像没听到一样,目不转睛对着掌心的手机,末了郑重其事的摁出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肖夫人略略不满的提高声音:“肖诚?”   谁知肖诚仍然头也不抬,淡淡道:“再等24个小时。”   “你的意思是……?”   “再等24个小时,对手是谁,目的是什么,对方都会一一告诉我们。”   肖诚合上手机,“不过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先着手处理今天的两起事件。”   “你说要我们继续等着,可是连是哪家对手的动作都不清楚,这事情要怎么处理,”梁董事忍不住道,“拿不出可靠的证据和凶手,光我们张着一张嘴巴冲媒体喊冤,有人会相信吗?”   肖诚的视线落在梁董事身上,赞赏的一笑,“说得对,没有凶手,我们就找一个凶手,我记得……梁董事跟G城日报的社长似乎是大学同学吧。”   ++   谢小唯推开家门,出租房安静的沉寂在黑暗里,一阵子没回来,家好像都失去了家的味道。   阿严是个足不出户的宅男,指望他能打扫卫生不太可能,这一个月谢小唯跟肖诚天天呆在一起,如果不是今天酒店突然出事,他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谢小唯捋起袖子,把卧室草草打扫了一下,烹饪比赛的宣传册还压在台灯下,述说着他不久前尚未定论的目标与决心,一眨眼的时间,比赛就要来临了。   渐渐暗淡的手机屏幕上,新收到的那条短信依旧清晰——圣诞节我会去观看你的比赛,在那之前,我们各自加油。   是肖诚在挂断电话后又发给他的。   也是收到这条短信之后,谢小唯才终于冷静下来,默默离开了肖家大宅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肖诚现在的状况很好,至少没有外界所讲的那么糟糕,在百忙之中,他甚至还能抽出精力来安慰自己。   五年的历练,自己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独当一面,不做肖家的附庸和累赘。谁想到到头来,居然是肖诚最先察觉到他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关心着他的不安与担心。   他变了,肖诚也变了,坐在家族当家人的位置,肖诚所担当经历的远比他沉重许多。   谢小唯整理好心情,走进厨房,开始比赛前最后的准备工作。期间陶言和维娜先后打过来电话询问情况,陶言担心肖家的事影响到他,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酒店事件的进展,倒是维娜,细细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准备即将到来的比赛,谢小唯私下里以个人名义参与的料理赛事,维娜作为工作上的上级却格外上心。   就在众人各自分散的时候,西方国家一年到头最热闹的圣诞节在欢颂声中来临了。   G城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合着张灯结彩的商场和街道,满满的新年气氛。   不过这个时候,很多人却无心关注新年气象,在索斯特旗下两家连锁店先后发生恶劣事件后,次日,与肖家有着密切合作关系的陆家,由家主陆利公开宣布——彻底取消两家联姻。   这一消息立刻在G城引起爆炸式的浪潮,大小媒体对此众说纷纭:作为G城餐饮业巨擘的索斯特集团,在短短数日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企业诚信与形象不断遭到质疑,□□缠身,而在这要紧关头,与之合作多年的陆家非但没有雪中送炭,反而趁此机会抽身撤资,彻底断绝与索斯特的业务往来,无疑更使对方的境遇雪上加霜。   G城日报大字标题:索斯特的末日?   肖诚翻看着白纸黑字的报纸,一下一下敲打的手指,最后满意的落在“联姻取消”四个字上。   肖夫人冷冷撇他一眼,“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这的确是我要的结果……之一,”肖诚收起报纸,又敲开笔记本,查看今日的股票行情,如果仲易安在,见到那一行行绿的刺眼的数字,一定大呼着破产了没救了分分钟跳下天台。   “从陆利回来到现在,你都没有去过陆家吧?”   “没有,何况那位陆先生也没有欢迎我去的意思。”   “他在逼你前去低头,”肖夫人不得不强调一下,“就像五年前一样。”   “哈,再在书房前给我一个闭门羹吗,就算他还肯,我都不肯了。就这样吧,准备了这么些年,不堂堂正正跟他好好对局一把,实在说不过去。”   话是如此,肖夫人仍然不敢大意,“陆利这个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食物中毒和火灾,绝对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而且他把时间掐的很好,一上来就果决的取消联姻,如果你再不低头,接下来他会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吧?”   “嗯,必然是收购,”肖诚微微抚摸着嘴唇,脸上却在笑,“不过这也说明,我苦心孤诣经营了整整五年的索斯特,终于入他老人家的法眼了。”   说罢肖诚攥起手机,又啪啪啪的输入短信。   肖夫人原本已经起身,见到他的动作,又停了下来。“第一天晚上我们在谈事时,你是给谁发短信?”   “没什么……一个生意以外的人。”   肖夫人敏锐的指出,“是前阵子你不肯回家、借口天天见面的人吧,你不用看我,我并没有急着反对的意思。至少我能看出,那个人一直把你照顾的很好,所以这个话题我从来不提。只是……”   顿了顿,肖夫人的目光渐渐锐利,“我只希望,那个人,不是谢小唯。”   “为什么不能是谢小唯?”几乎是下意识的,肖诚张口反问。只是他这样的态度,无疑间接地承认了某些事实。   肖夫人眼神复杂的望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当年肖诚和谢小唯的那些事,她最清楚,也最反对,无论人前人后今日还是当初,她都是最不满“小唯少爷”的人。   “小唯在肖家那么多年,从来都谨小慎微、懂事礼貌,他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吧?对我、对所有人都恭恭敬敬,肖家上下几十号人,为什么您只容不下一个谢小唯。”   肖夫人静静的看着肖诚,在某一个瞬间,这对母子的身上重叠出极度相似的情愫。   “你有注意过这座宅子里的人,看谢小唯的眼神吗?”   “什么?”   “不止是我,还有吴管家,还有其他许多人。或许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吧,但是谢小唯在肖家呆了这么多年,自然要比任何人都了解,那种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你既然已经见到了他,那你有没有问过,为什么当年他会一声不响的选择离开?”   肖夫人缓缓转向肖诚,而后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   “我猜,即便你问了,谢小唯也没有回答你吧。”   一字一句,夹杂着肖夫人一贯的轻缓与优雅,可是落在肖诚心头,却字字重逾千斤。他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亦或者他自以为自己了解过的,此时此刻被肖夫人风轻云淡的道出,才发现自己对那个人根本一无所知。   肖夫人走到客厅的大钟前。这是一座镀金雕刻的立式钟表,北欧工匠的手艺,肖老爷子在世时托人搞来的,具有相当久远的年头。钟表的上半部是一面繁复的花园浮雕,不过浮雕的中央却是一只金色的鸟笼,笼中的金丝雀展翅欲飞,凝固的画面仿佛一则古老的童话。   这一类的家具出现在肖宅里并不起眼,如果不是肖夫人现在站到那儿,肖诚估计永远也不会对这座钟多加关注。   “五年前就是在这座钟表前,谢小唯找到了我。他向我提出一个请求,我送给他一个建议,我们彼此达成了协议,然后,他就离开了肖家,准确的说,离开了你。”   肖夫人优雅的五指轻轻拂过一尘不染的钟面,和她的双手一样,这只大钟也一直由专人看顾,精心保养,在这座大宅里数十年如一日的为他们效劳。   “你还记得这钟上的浮雕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肖诚知道,因为小时候,父亲曾不止一次的在这座大钟前感慨和赞美,花团锦簇的花园,富丽堂皇的鸟笼,栩栩如生的生灵。   ——笼中鸟。    ☆、措手不及   翌日,发生在索斯特集团旗下的两起恶性事件在同一时间宣布解决。   警方展开严密的调查后表示,两起案件被证实由一人所为,涉案嫌疑人曾在一个月前在索斯特旗下某酒店与值班工作人员发生争执,后因为涉嫌讹诈而被警方拘留。经由此事,该男子怀恨在心,并在近日窃取餐厅后勤处钥匙,伪装成索斯特餐厅工作人员做出投毒和放火两起恶性事件。   由于赶在圣诞前夕顺利破案,警方的表态获得公众一致好评,G城日报就此开辟临时专栏,对案件的后续进展进行详细报道。   “诈骗未遂……怀恨在心……然后心生报复?”仲易安盯着今天的报纸,想笑又不敢笑,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团红红的酒窝。   “真能瞎编哈哈哈,小杨啊,我又对你写故事的水平刮目相看了!”仲易安笑嘻嘻的拍着昔日的同窗、今日的报社杨社长,主动给对方斟上一杯酒。   “哪里哪里,”杨社长满脸谦虚道,“这都是肖先生有方法,处理手段得当,我们不过顺水推舟添几把顺风火而已,怎么敢擅自邀功呢。”   “哎,肖诚那家伙啊,他接任肖家这些年,私下里应付这种腌臜事应付的多了,不说得心应手也得熟能生巧。”   杨社长抿了口酒,直言道:“易安啊,我在这儿得说句实话,这回事情你们被对家陷害吃了大亏,现在搞这一出捏造凶手、转移公众视线的法子是不错,可顶多也就算个临时的策应。别的不谈,一旦你们的对家紧咬住这一点不放,向公众揭露,警方抓获的根本不是真凶,到时候你们要怎么收场?”   “这个当然想过,事情要真到那一步,我就只能感慨‘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咯。不过肖诚说这件事他会圆满处理,所以我相信,对方绝对不敢死咬着真凶的问题不放,贼喊追贼也该有个限度。”   杨社长点点头,“还有,媒体造势、公关处理都只能算锦上添花,两起事件就摆在眼前,不管意外还是人为,索斯特名誉上都免不了受到伤害。你们这边一弱下去,同行其他的竞争者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所以么,我们还需要杨社长尽可能的把索斯特描绘成一名遭人陷害的受害者,至于你说的其他的竞争者……有实力有资格在这个时间点挤兑索斯特的,也就只有一个万豪集团。不瞒你说,早在两个星期前肖诚就提前处理好了跟万豪的关系,所以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在索斯特这阵子低潮期间,万豪集团那边顶多隔岸观火,绝对不会落井下石。”   “只有万豪吗?不,应该还有一个才对。”   仲易安惊觉的坐直身子,“嗯?你说哪个。”   “W.W啊,今年刚刚完成外资入股,他们的外宣打了足足有半年,一上来就强势的表示要瓜分餐饮市场。对了,今天是平安夜,他们在中央大道的第一家商业区就在今天晚上开幕,各大媒体的头条位置都预留好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平安夜?等一等,原来今年G城的圣诞夜烹饪大赛他们是举办方吗?”   “对啊烹饪比赛,说来这个有点奇怪,”杨社长喝了口酒,继续道:“因为你知道,这种挂着名头的业余赛事一般都只是走个过场,主要还为后面的商业区宣传造势。但是昨天W.W的董事专门打来电话,要我们各家媒体着重对这场比赛的关注和报道,说他们很重视这场比赛,也希望通过这场赛事树立起他们的核心企业形象。”   仲易安咧咧发苦的嘴,“糟糕了,这种认真又有实力的对手最要不得,怎么偏偏选在这种时候插足,还嫌G城现在不够乱么。”   “那,这事儿赶紧告诉肖先生?”   仲易安拿起手机,又放下,笑笑:“不必了,这件事他肯定知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会儿时间,他多半已经在比赛现场坐着了。”   诚如仲易安所猜测的那样,同一时间,肖诚的车子正往W.W大厦一路行驶。虽然是平安夜,但大街上的车流却不见减少,还没到中央大道的商业新街,就被汹涌的人潮堵住了去路。   肖诚默默皱眉,“怎么会堵车,我不记得今晚这里有庆典□□。”   司机往外看了看,“不是的少爷,这些好像都是来观看烹饪比赛的观众,因为比赛完紧接着就是圣诞凌晨商业区开幕式,所以邀请了很多媒体,您看,还要继续留在车上吗?”   “不用了,我走路过去,你先回去吧。”   “还有,陆嫣小姐给老夫人打了好几个电话,说陆家那边的晚宴再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如果您……”   “不去。”   肖诚将手机扔到副驾驶,“这个我也不带了,天亮之前我会回索斯特,叫仲易安在老地方等我。”说罢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流中。   等待新年的人们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或说或笑,穿着红亮鲜艳的的服饰,组成平安夜里欢乐的潮流。肖诚耐心的在人群里缓慢穿梭,一身西装的他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不过他并不在意,终于拨开最靠前的一排看客,一片极大的室外广场出现在眼前。   W.W大厦前临时搭建了一个露天广场,银幕横幅不断滚动着高调的标语。广场最醒目的位置,就是此次烹饪比赛的评委席,不过上面坐着的无一例外全是外国人。   统一的西方面孔源源不断吸引着大街上的人群驻足,使得这场比赛更显声势。想想看,圣诞节原本就是西方的传统节日,那么以圣诞节为主题的烹饪比赛理当由外国评委主导。不过肖诚所想到的,却是W.W这个名号之后的势力更替和G城即将掀起的新一轮市场竞争。   周围的看客多半是业余的路人,凑个节日的热闹,也有带着好奇的,想看看这帮老外们最纯粹传统的圣诞夜美食究竟是什么模样,不过无一例外的,大家都认为——   “哎,这场比赛应该没有中国选手吧?”   “肯定没有,圣诞节比的是人家西餐,我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就是啊比西餐的话我们太吃亏,虽然中餐的名头喊得响亮,但实际上大多数老外还是不习惯中餐的口味的。”   议论声中,冷不丁插入一个女声,“我听说,这场比赛中可有一位中国的厨师参加。”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居然是一位漂亮的时尚美女,只可惜美女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旁若无人的穿过人群,直到肖诚面前停下。   “没想到肖先生亲自来了,很高兴有个这机会见面,我是索……”   “你是维娜,”肖诚淡淡打断对方接下来的自我介绍,“你来酒店应聘的第一天我见过你的简历和照片,你是同期应聘者中最早一个获得主厨职位的人。”   维娜微微吃惊,不过很快嫣然一笑,“早就听说肖先生的一双眼过目不忘,这是我第一次跟肖先生打正面,居然一下子就被认出,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总算真正见识到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跟您一样,我来看谢小唯,”维娜十分坦率道,“他是我非常喜欢的学生,也是同批里唯一一个主动挑战这种外籍赛事的人,作为他的主厨,我有义务全程观看这场比赛。不过,这里人太多,我们到那边的座位席说话吧。”   两人来到正规观众席,选了个能遍览全场的地方坐下。场地里安放了七个露天厨台,不知道是只有七位申请参赛的选手,还是经过基础淘汰后留下的只有七人。   肖诚看遍全场,伸手接住空气里零星飘落的雪花,“就在这里比赛?现在的室外温度还在零下,一直刮风,条件对参赛选手会不会太苛刻了点。”   “当然不会,肖先生应该很少进厨房吧?对一位合格的厨师而言,挨得住灼手的烈火,甩的动几十斤的铁锅,包括长时间在寒冷的环境下作业,都是必备的基本素质。”   所以谢小唯会参加,也经历过同样的训练和努力么……肖诚看向广场中央,那里的主持人正用熟练的中文介绍比赛的基本情况。   裁判席的各位一一起立,自我介绍,再然后,就是万众瞩目的厨师入场。   欢呼声中,身穿各种厨师服的厨师们挥手出场,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厨师带着自己一流的厨技走入广场,共同争夺这场跨年夜比赛的冠军之位。   忽然,人群里传出一阵低低的轻呼,被维娜所提及的亚洲面孔的厨师在最后一位登场了。   不过人们惊讶的并不是他的血统或者身份,而是他的穿着——   “哎你们看,那身厨师制服好眼熟啊,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真的,我上周在饭店里吃饭的时候还见到过,是在哪呢……”   “是、是索斯特!那身制服是索斯特酒店厨师的专有制服,这个参赛厨师是索斯特的人!”   “什么什么?就是这阵子被爆丑闻上新闻的那个索斯特酒店吗?”   “喂喂你们快看,真的是索斯特派出的人啊……”   “天呐,这前脚刚发生过食物中毒,后脚就来参加跨年西餐比赛?那个厨师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本土料理的水准!”   一时间全场哗然,前排正在直播的摄像机纷纷放弃评审台,不约而同对准这个最后入场的年轻厨师。   肖诚不知不觉中站起身,怔怔的望着那个昂首走入场中的身影,既熟悉,又陌生,明明是日夜相对的人,但眼下却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自信而张扬的姿态走入自己的视野。   维娜露出同样的惊愕,谢小唯这种罕见的高调作态也使她措手不及。   众目睽睽下,主持人大声念出最后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亚裔参赛选手的名字——“来自索斯特集团的参赛选手,谢小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吃烤火鸡【说着拿起了刀叉 其实老外做的好难吃_(:з」∠)_ ☆、圣诞的盛宴   无数镜头的围观下,一身红白制服的谢小唯踏着台阶大大方方走到镜头前,从容而冷静,爆闪的灯光在他脸上打下凌乱的阴影。   所有厨师先站成一排,在主持人的介绍下,向场外的观众挥手致意。对比身材高大的欧美人,单薄清瘦的谢小唯夹在人群中实在矮小的寒碜,但是一站到同一个平面,一股内敛的自信便由内而发,单就气场,完全不输于场上的任何一人。   这样的谢小唯,别说肖诚没见过,就是日日在后厨一起工作的维娜也是满眼新奇,不过新奇过后,反而生出更多的兴趣和赞叹。   因为这位索斯特的厨师的高调介入,场上的媒体不甘心只做个普通报道,一个接一个架起现场直播。   广场中央上放置着七个多功能厨台,厨师们先从后面的仓库中选取自己要用的食材,然后到各自的厨台前进行现场烹饪。   既然是以圣诞节为主题的西式料理大赛,那么赛题自然就只有一个——圣诞节宴席料理。   维娜坐回座位,笑着对身旁的肖诚道:“肖先生知道,为什么没有亚洲选手愿意参加这个比赛吗?”   “不是说因为比试西餐。”   “西餐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比赛的题目,圣诞节美食料理。对我们的选手而言,最缺少的不是烹饪技术或者料理水准,而是传统——那些经过千百年沉淀所流传至今的节日美食传统。”   维娜说的不错,在场除谢小唯之外的所有参赛厨师,对“圣诞节美食”都先入为主的拥有一种深刻的认知与概念,那种认知不来自于后天的学习,而是通过一代代人生活的经验累积,文化传承。   见到肖诚眉头的皱纹渐深,维娜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相信,谢小唯既然主动要求参加这次的比赛,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轻易输给这里的任何一人,我们不用太担心。”   话是如此,在没有任何文化习俗的借鉴与参考的情况下,这一场比赛实在不容乐观。   一切准备就绪,主持人清了清嗓子,“那么我宣布,今年由W.W集团主办的圣诞节美食大赛——现在正式开始!”   时间设定为三个小时,厨师们进入仓库,开始挑选各自使用的食材。   既然是圣诞节宴席,那么必不可少的最重要的压轴菜就是火鸡。   国内虽然也有火鸡料理,但论普及程度还是远远不及国外,当美国的大厨率先拎着一只火鸡从仓库走出时,台下不少观众都发出低低的抽气。   因为那只火鸡实在太大了——相比国内人们在餐桌上见到的全鸡料理,这只新鲜肥硕的大火鸡,非得要一位成年男子才能彻底抱住。   “喂喂你们看,这么大的火鸡,他要怎么做,就是放调料也会入味不均匀吧?”   “不切开吗?可以像北京烤鸭那样片成一片片的嘛。”   “可是正规的圣诞宴席上,老外都是把整只鸡塞到烤箱里烤的吧?”   美国厨师一边化冻火鸡,一边洗出新鲜的西芹、洋葱、甘笋和栗子,然后用一把薄薄的片肉刀将火鸡的肚皮划开。在观众们“果然如此”的注视下,厨师把所有食材装填进火鸡的腹部里,开始调配酱汁和香料。   维娜微微点头,以这种方式烤制火鸡,的确是最传统也最保险的手法,而且毋庸置疑拥有最广泛的受众。   “就一定要烤全鸡吗?”肖诚淡淡出声,担心的仍是谢小唯。这样巨大的食材,只有特制的改良烤箱才能容纳,可是在索斯特酒店内,像这样特制的大烤箱寥寥无几,更别说平时让谢小唯练手学习了。   “一定是烤全鸡,不能切分。”维娜解释道,“这就跟我们年三十吃团圆饭一样的意头,象征一年到头家人团聚吃团圆饭,而且完整的食材在视觉上也能提分不少。”   说完,维娜看向后面的德国厨师。   那位德国厨师并没有急着着手压轴的火鸡料理,而是有条不紊的先烤饼干。   “这个我知道,是德国最有名的姜饼!”围观人群里有人大声道,“东边街头的糖果屋就有卖的,没想到这里居然能看到现场制作。”那人说着打开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糖果锡盒,热情的把自己买到的姜饼一一发给周围的看客品尝。   肖诚看在眼里没有多说,哪有这么巧合的看客,只怕这根本就是那家糖果屋的借势营销。   维娜也挤过去,幸运的拿到一枚。   “肖先生,你尝尝看?这种小零食在欧洲非常受欢迎。”   肖诚不动声色的摇摇头,“你应该知道,我不吃甜食。”   维娜并不气馁,“怎么说呢,这正是谢小唯的对手的料理选材,我们需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吗?”   这句话正戳中肖诚的心思,肖诚犹豫着伸出手。这枚姜饼通身褐色,粗糙的表面镶嵌着宝石一样的红色糖晶,捏在手中又薄又脆。肖诚咬了一口,惊讶于饼干奇异的甜辣口味,蜂蜜与糖渍的甜腻,加之胡椒和杏仁干的辣脆,香脆美味。   小小姜饼的出现很快带动起场外观众的情绪,人群中的加油声此起彼伏,不过很快众人就发现,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厨师们其实都有自己的选择和侧重,烹饪的手法和顺序不尽相同,不过毋庸置疑的,他们都打算发挥出最具代表性的本土特色圣诞料理。   法国厨师一开始就在自己的厨台上堆出了所有食材,包括火鸡、火腿、马铃薯和小牛排,不过现在他却在全神贯注的调配咖啡、巧克力和利口酒,准备制作餐后甜点。   同样优先做甜点的还有意大利厨师,在美国厨师一丝不苟的往火鸡上涂抹酱料的时候,他正往面团中包裹葡萄干和蜜饯,烘烤小蛋糕。   不过肖诚并不关注这些,视线越过一排排厨师,落在最后一张厨台前的谢小唯身上。谢小唯的面前同样摆着大量挑选出的食材,有青豆,玉米,海鲜还有水果,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动手开炉,而是趴在台子上用纸笔涂画什么。   维娜也瞧见了,忍不住道:“时间只有三个小时,如果不抓紧处理食材的话,后面的时间就不够了,别的不说,至少前菜、汤品、主餐和甜点这几样必不可少。”   “他已经动手了,”肖诚微微眯起眼睛,“我看到他已经蒸上了米饭。”   “米饭!?”维娜险些叫出声。   肖诚皱皱眉,“有什么不对么?”   “这……就我所知,并没有任何一个西方国家会在圣诞夜的餐桌上吃米饭。而且这连本土料理都称不上,就是我们国内也没有习俗在圣诞节吃米饭炒菜的吧。”   这话不假,面对未知的挑战,独特创新是好事,可同样具有巨大的风险。   因为满场的外国厨师,所以场上的摄像镜头大多聚焦在那些人身上。谢小唯引人注目的只是一个索斯特员工的身份,真正到了万众瞩目的厨台上,暂时不能一举占据镜头的核心。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灵活的处理着面前的食材,手中的菜刀切得快不见影,香菇和冬笋一颗颗化作块状的丁磨,大小上看不出任何差别。   肖诚不是第一次看厨师现场进行烹饪,但对方是谢小唯,一举一动落到眼中,自然也就生出点不一样的滋味。锐利快速的菜刀险险贴在谢小唯的手指上,只挨着仅仅半厘米的距离,瞧得肖诚一阵阵冷汗。   大约是谢小唯冷静而出色的厨艺表现吸引了评委的注意,某个评委冲下面说了什么,很快两架摄像机被搬到谢小唯的正前方,切换上直播。   作为圣诞节前奏的平安夜,电视上早就备好了充足的娱乐节目,包括这场烹饪比赛的现场直播。   镜头切换到谢小唯面前,几经传达,落入电视网络外无数双眼睛之中。   傅宅中,傅久鸣懒懒的把遥控器扔到一边,“小言,你最关心的谢小唯上场了哦。”正在厨房切蛋糕的陶言闻声飞快的跑出来,毫不客气的把情人挤到一边,将声音调到最大声。   肖宅里,吴管家悄悄给老夫人递了句话,得到默许后,转身打开书房中的壁挂电视。   “所以,肖诚没有去陆家,就是专程跑去观看这场比赛了?”   “回老夫人,准确的说,少爷是去看这一个人。”   画面中,多日不见的谢小唯正在神情专注的调制沙拉,肖夫人若有所思。   电脑前的于飞晨喃喃出声,最终放弃了家中的晚宴,坐在电脑前亲眼见证这一场赛事。   无数双眼睛,无数人关注,在这个飘雪的冬夜一重重徘徊。   到底能成功吗?维娜期待又担忧的思索,却得不到答案。   肖诚坐下又站起,一双眼始终不离开谢小唯身上,论煎熬,他比这里的任何一人都沉重,但是却做不了任何帮忙,只能作为旁观者束手无策的观看。   不知何时,一直低头忙碌的谢小唯抬起头,想起什么似的在场内来回寻觅。   下一瞬,他便捕捉到了不远处紧紧注视着自己的肖诚。   谢小唯释然一笑,面对焦急而担忧的肖诚,虚虚的张开口。   ——相信我,我会赢给你看。 ☆、馅饼与香料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随着各位厨师的料理进入最后的收尾,冷风中弥漫着一股烟熏烤火腿和玉米浓汤的香味,勾起场内外众人腹中的馋虫。   这会儿正是吃宵夜加餐的时间,不少人开始流口水,无比羡慕的望向评审席上严阵以待的老外们,能在冷飕飕的冬季夜晚里享受一顿丰盛的热乎乎的美食,这才是圣诞节宴席料理的真谛所在。   看的久了,肖诚终于舍得观察一下广场上谢小唯的对手们,不过只是一看,他就立刻察觉出了不对。   “你看,那个人在往锅子里放什么东西?”   “什么?”   “最右边的厨师,他正在往锅子里倒一种灰色颗粒的调料。”   “啊,那个啊,是大烟壳。”   “大烟壳!?”   维娜无奈的摊开手,“虽然在国内不允许,但在许多欧美国家,大烟壳是一种相当常用的烹饪调味料。”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小唯他肯定不会用,那样一来就只能……”肖诚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我听说,谢小唯在来索斯特之前曾经在国外学习过很多年,所以别担心,这些对手能使用的特殊调料,他一定比我们更了解。”   在距离结束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英国厨师第一个宣布料理完成,然后是瑞士厨师和墨西哥厨师,第四个便是谢小唯。   谢小唯一出声,再次如进场那般得到了齐刷刷的注目礼,这位来自本土的名不见传的年轻厨师在第一时间完成规定的圣诞料理,别的不提,光就这份高调便再次引人注目。几个大型摄像机对准了他,拍下不少特写。   完成人数到达一半后,评委宣布试吃开始。   第一位捧出作品的是英国厨师。在西欧的料理界中,英国料理多年来都被外界所诟病,不过这回的平安夜赛场并不存在这种问题,这位来自正统老牌的欧美国家的厨师,自信满满的掀开洁白的餐布,在无数观众好奇的注视中,奉上一座奢华而精美的“美食之塔”。   那是一座约米半高的食物三角塔。   巨大的银锡盘上,红、白、绿三种圣诞色彩的馅饼打底,拼凑出三角构架最底部的馅饼层,往上是由干鳕鱼和捣碎的甘蓝叶所组成的细长塔身,最顶上,则是一只系着红色蝴蝶结的香喷喷的圣诞烤鹅。   英国厨师为在场众人详细的介绍自己的作品,推翻了传统的平面大桌宴席,以这种立体的方式展现圣诞美食盛宴。   巧妙的设计构思一下子就夺去所有人的视线,场外的维娜赞不绝口,场内的评审们也不约而同鼓起掌,对英国厨师的作品点头称赞。第一位选手的作品,毫无疑问为今晚的烹饪大赛打出一个漂漂亮亮的开门红。   肖诚道,“构思是很创新,可这样不就没法发挥他们的传统了?”   “不,其实传统的英国味道已经包含在内了,”维娜指向英式三角塔最底层的三色馅饼,微笑道:“这就是英国圣诞餐桌上最著名的百果馅饼啊,你闻闻,香味非常浓郁不是吗。”   就如维娜所说那般,评审们来到试吃台,所有人伸出手,最先拿的都是最底层的百果馅饼。比起场内看热闹的大多数观众,他们更专业的懂得从何处开始舍取。馅饼入口,外酥里嫩,观众们的视线随着评审的嘴巴一动一动,仿佛光是远远看着,就也尝到那松脆的酥皮外壳包裹下甜甜的碎肉和果酱。   经过长时间的小火烘烤,百果馅饼一出炉便香气四溢,稳稳占据了整道作品的主旋律——延续传统料理,创新造型构思,在美味的馅饼中将二者合而为一。英国厨师亲自摘下最顶端的那只烤鹅,切分,然后倒出白兰地奶油酱、面包酱和吐司酱供评审们选择。   试吃的过程并不长,评委们确认完所有细节后,很快做出打分。英国厨师的作品得到满堂喝彩,也给接下来的各位选手平添了不少压力。   肖诚特意看向谢小唯,只见谢小唯专注的看着试吃台上的作品,眼中有羡慕有欣赏,唯独没有紧张和气馁。在主持人最后宣布对手获得高分的时候,他甚至主动鼓掌庆贺。   第二位完成的选手是瑞士厨师,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大厨的作品也叫人眼前一亮。   他同样没有做最常见的圣诞宴席,甚至连最重头的烤火鸡也没有准备,他拿出来的作品,居然是地地道道的巧克力芝士火锅。   三四种芝士加上白酒倒在小锅子里加热,融化成黏糊糊的液体,就是芝士锅的锅底。同时涮菜也与普通的火锅不同:风干的面包丁,小水果,炸肉饼和一些可以生吃的蔬菜。最后的餐后甜点则是米糕布丁和蛋酒。   观众们发出一阵阵好奇的赞叹,维娜却失望的摇摇头,“这道料理只是沿用平民的传统口味,在创作上并无新意。”   芝士火锅虽然新奇,但却是瑞士最典型的冬季菜肴和圣诞美食,对那些评委而言早已司空见惯。果不其然,为首的评委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但出于最基本的程序和礼貌,还是走下一一来试吃。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这芝士火锅的味道似乎也没有为他们带来惊喜。   “接下来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   在主持人热情的介绍声中,墨西哥选手推着自己的餐车走进大家的视野。为了表现墨西哥风情,他特地选用了金色的图纹餐盖,作品登场,一股浓郁、鲜美的香蒜味充斥了整个广场。   “这个味道我喜欢!”   “好香好香,这是用了辣椒料儿和猪肉馅儿烤的吧!”   墨西哥厨师送来的圣诞主食是玉米面包馅卷和碎肉玉米饼,浓郁的辛香料在冷风中刺激着观众们敏感的嗅觉,重用香蒜的鲜咸口味也更符合国人的饮食审美。   香脆鲜嫩的卷饼被一一送到评审碗中,搭配涂了樱桃石榴酱的烟熏烤火腿,简直叫观众们看直了眼。更让人惊喜的是,墨西哥厨师的压轴硬菜放弃了传统的烤火鸡,以相似的手法别出心裁烹制了美式烤乳猪,烤的油腻的乳猪外面涂抹一层透明的蜂蜜,光是一双眼看着,就感到无比饱足。   肖诚扫过全场,几乎所有外围的观众都被那诱人的气味所吸引,兴奋的交头接耳,甚至有几个大胆的,站起来出声起哄要评审给出高分。   “别担心,”维娜看穿肖诚的顾虑,若有所思道:“虽然观众们很喜欢,但最后做结论的还是专业的评委,唯有抓住评委的口味才算真本事。如果那位厨师考虑到这一点了,我们再发愁也不迟。”   墨西哥厨师的料理作品掀起场内小小的热潮,人们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跃跃欲试的想代替评委给这出色的料理做决议。只是这样的倾向,却不是接下来的参赛者所乐见的。   主持人与评审们对视一眼,麦克风的声音忽然调高,轻微的嗡鸣声中,就听主持人朗声宣布:“接下来我们有请本次大赛中唯一的中国选手,谢小唯——”   声落,全场一下子肃静了。   与墨西哥厨师登场时热闹叫好的反应相比,谢小唯一出场,带给全场的是落针一般的寂静。轻快的脚步声中,谢小唯推着一只巨大的餐车走上试吃台,餐车上盖着同样大的巨型餐布,不知道究竟暗藏什么玄机。   谢小唯不慌不忙的转向评审台,先礼貌的看过上面众人,然后道:“我是来自索斯特集团的选手谢小唯,非常荣幸能够参加这场比赛,这里,是我为大家带来的平安夜特别料理,也是我个人对即将到来的圣诞节日的理解。希望能通过这个作品,传达出我的心意。”   “我打断一下,这位谢小唯先生,”为首的评委、一个美国人点开麦克风,操着熟练的中文道:“在来到G城之前,我们听闻到你所在的索斯特酒店正在被一系列丑闻缠身,被爆出在食品安全、员工素质等多个方面都存在严重问题。”   美国评委看了一眼左边的同伴,在得到其他评委一致默许后,继续道:“我们W.W集团在众多发达国家都享有极高的声誉,我们的品牌与名号是质量与诚信的代名词,也因此,这场比赛必须严谨、严格。如果是一家连最起码的食品安全都无法保证的问题企业,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对你——谢小唯,进行质疑。”   肖诚狠狠皱起眉头,没想到外头记者针对索斯特的舆论压力,竟然在这种场合被毫不避讳的公开提出,还甩到了谢小唯的脸前。而且这些极具倾向性的难题如果不能正面回答,将会在日后给索斯特带来更多遗留麻烦。   无数的镜头正对着两人,只要谢小唯此时有一个字错漏,就会被无限放大,登上明天报纸报刊的丑闻头条。   谢小唯细细听完,并不急着辩解,反而礼貌的询问:“请问评审先生,有关索斯特集团近日发生的事情,您是从何处听闻的?”   “你们的新闻、媒体上都有大篇幅报道。”   “那么,您有亲自去索斯特旗下的酒店看过吗?”   “这倒没有。”   谢小唯轻轻一笑,“我不是新闻记者,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索斯特厨师。如果我在这里草率的回答您的问题,既是不负责任也是对您的不尊重,相反,这里,正是厨师们施展拳脚的赛场。”   “我是一名厨师,在这个赛场上,跟其他所有选手一样带来了自己的作品,这就是我所能做出的最有诚意的回答。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眼见为实’。等您见识过我的作品,或许就会对索斯特集团发生的是非有一个初步的了解,等到那时您若还愿意,我很乐意陪您亲自到索斯特酒店走一趟。”   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避重就轻,评审有所感悟的点点头,再次看向左边。谢小唯敏感的注意到,这人似乎不只是简单的看向左边的同伴,他的视线穿过主席台,落到紧挨着主席台一间挂着帷幕的角落。   难道那个角落里,还坐着其他人?   不过这位评审只是看似随意的一扫,很快坐直身子,微笑道:“那么,我们就开始品评谢小唯先生的作品吧。”    ☆、我的料理   谢小唯的餐车与餐布大的超乎想象,胜过之前任何一位选手的作品,光高度就有一米左右。   评审见到这情形,忍不住打趣:“谢先生,你该不会在里面藏了一棵圣诞树吧?”   谢小唯一怔,很快重新微笑起来:“被您猜中了,我的确在里面藏了一棵圣诞树,而且不止一棵圣诞树。”   评审们不禁错愕,谢小唯轻轻扯下餐布,刹那间,一座巨大的组合美食作品出现在全场人的面前。   如果硬要他们形容的话,这应该是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高耸的雪山与皑皑的积雪,成排的常青树,褐色的姜饼小木屋,还有散落在小屋周围极具圣诞风情的拐杖糖、青豌豆以及红苹果。而最食盘中央的地方,正摆着一只喷香小巧的烤鸡。   第一眼望去,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一道美食料理,像雕塑又像油画,大气壮观的呈现在人们眼前,娓娓述说着浪漫而盛大的新年佳节。   “这真是太惊人了……”为首的评委扶了扶眼镜,围绕着试吃台走一圈,“我无法想象,一道作品里居然可以同时表现出这么多元素,而且融合的丝丝相扣,一点也不突兀。”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小唯的作品有哪点不好么?”肖诚立刻向维娜发问。   “不,这位评委认为单就视觉效果而言,谢小唯的料理很完美。你看——”维娜伸出手,为肖诚分别指出,“冰雪覆盖的雪山和满地细碎的积雪,褐色的小木屋和一片片青松木,再有就是铃铛和其他节庆装饰,发现了吗?整个作品呈现出的效果虽然盛大,但其实里头有着明确的区域划分,不会叫人产生混乱感。”   “就像我们正常人着装,如果身上出现超过三种色系,看起来便会很违和。这道料理刚刚好卡在三种色系,杂而不乱,而且三个部分都设计的合情合理,积雪,木屋,松树,这不就是我们理解的圣诞吗?”   如果第一位英国厨师的料理还只是初尝立体构图,那么谢小唯的作品,毫无疑问已经将这种立体概念运用的相当成熟。在人们惊叹创意的同时,更产生一种节日所独有的愉悦和生动。   肖诚稍稍松口气,观众们交头接耳,既兴奋又好奇,一双双眼紧跟着评审们的脚步,迫不及待的等待下一步探究。   美国评审转向各位同伴,笑道:“既然部分这么多,那我们就分工来吧。”说着自己拿起刀叉和餐盘,率先走向那座一米高的冰蓝色的雪山。   谢小唯走快两步,递给他一只精致的打火机。“评委先生,您会需要这个。”   评审略略惊讶,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划开打火机点燃蓝色的雪顶。   小小的火苗一点即燃,明蓝色的火焰刹那间席卷了整座雪山顶头,随着温度上升,雪山上的积雪迅速融化,汇聚成一条条清澈的水流环绕而下,浸湿下面的木屋与树木。与此同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浇灌上整个作品。   “我的老天,你在冰山里冻了朗姆酒。”   冰山是由纯刀工雕刻出的冰山,酒液燃烧后融化掉外表层,露出里面冰爽的苏打汽水、柠檬与冰淇淋。伴随着明亮的火焰,醇厚的酒香散入空中,当真有种冰川融化、气势磅礴的壮阔观感。   “这个创意,是来自著名的阿拉斯加火焰蛋糕吗?”   “是的,那道甜点的呈现方式给人很大的启发。”   评委点点头,视线顺着款款细流的冰水和酒水,看上铺满整盘的积雪——爆米花。剔除掉玉米粒根部的硬块,再加入大量的白奶油和焦糖加热,一粒粒奶白色的爆米花香甜酥脆,就如真的积雪一样,大片大片堆积在整个盘底。   另一位评委吃的部分是“小木屋”,这种用姜饼和奶油焗成的迷你小屋是西方圣诞节最常见的装饰甜品,小屋里摆着新鲜的蜜饯与干果,和木屋姜饼一起搭配享用。这位评委正要品尝,雪山上的融水却在这时流了下来,一下子把木屋给浸透了。   评委大呼可惜,悻悻的收回手,不过很快他就觉察出不对。因为经过这冰川“雪水”的浸泡,姜饼小屋非但没有软塌,反而生出一股独特的醉人清香。评委疑惑的吃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从一开始便是设计好的。冰川上融化的雪水经过精心调配,正是混合了朗姆酒的水果苏打,传统的姜饼经这样一浸泡,原本的甜辣不减反增,别有一番滋味。   常青木的部分则是绿油油的西兰花、青豌豆还有黑豆,再用沙拉酱拉出一条条横幅似的点缀,远远望去张灯结彩,和真的圣诞树一模一样。   一位评委捻起树下一枚黑色的香菇,送入口中。   “好质朴的味道,这是什么做法?”   “焯水,然后用少量的香油、姜末和酱汁凉调。既能保证蔬菜原味,吃起来又健康。”   另一位评委研究起烤鸡下面锡纸包裹的土豆和红薯,“那这个呢?”   “这些用蒸制,只加了盐晶、黑胡椒与黄油。”   评委微微眯起眼,巨大的餐盘上,除了凉拌的蔬菜,蒸制的土豆,还有烧烤的火鸡,油炸的鱼排,以及水煮香肠和冷熏三文鱼。一道作品中数不清的丰富菜色,在烹饪手法上居然无一重复,是巧合,还是故意?   维娜聚精会神的看了许久,好半天才靠回座位,又是感慨又是摇头。   “肖先生,在你的印象里,谢小唯是一个性格外放,张扬骄傲的人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我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在这道作品里所展现的不仅仅有创意,还有另外一种更加强势的意图——他在秀技,你能想象吗,那个低调谦逊的谢小唯竟然会在这么重大的场合中高调的秀自己的厨技。”   肖诚没有再问,因为他很明白“现技”与“秀技”的差别,而后者更多的被用做贬义。谢小唯从来都不是个自夸自满的人,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想法与目的。   “这算坏事吗?”   “不好说,要看最后的结果才能定论,如果赢了,那么现在的秀技就是锦上添花,可一旦输掉比赛,只怕……”   只怕会怎样,不必出口,两个人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巨大的餐盘上,琳琅满目的圣诞胜景,每一个细节都是美味,每一个细节都是惊喜。评审们像圣诞节收到礼物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的拆开一个又一个礼物,酸甜酿制的山楂糕,温和暖口的红枣汁,以及用雪梨、苦柚和苹果组合的蔬果拉沙。   这道作品的选材看起来普通,实际上却十分讲究,经过厨师的精心挑选,均是符合现下冬季时令最健康养生的食材,然后以亚洲风味的方式一一呈现。   看到评审们脸上渐渐露出的喜悦,场内的观众们从紧张到好奇,从不大看好到惊喜连连,最后竟自发鼓起掌来,为这位本土厨师的表现喝彩叫好。   “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维娜冷静的判断形势,认真挑出其中仍不完美的地方,“肖先生应该听过一句话吧,所有都好,同时也就意味着,所有都不好。”   肖诚点点头,“任何作品,总要有一个中心和重点,就像众星捧月的道理一样。你不是说,圣诞节传统料理的压轴菜是烤火鸡吗?我看谢小唯也做了。”   做是做了,只是那摆在姜饼屋前、毫不花哨的精巧的小烤鸡,跟美国厨师所做的巨型火鸡一比,实在渺小又寒碜。   “如果外形上没能众星捧月,那么最后的胜率,就只能压在这只烤鸡的味道上了。”   评委们试吃完各自的部分,最后来到那只小小的烤鸡前,期待这最后的惊喜。为首的美国评委招来谢小唯,“谢先生,最后最重要的料理,你不亲自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当然。”谢小唯笑吟吟的请各位坐下,给每人面前端上一碟小小的日式烤肉酱。一位评委面露惊讶,新奇道:“我记得,亚洲的烧烤通常会把食材先进行腌制,然后在烹饪过程中不断添加调味料,和欧美的烧烤不同,你们做出来的成品往往可以直接食用,不需要蘸料。”   “也不全是如此,评委先生知道著名的北京烤鸭吗?”   评委恍然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小唯并不解释,手中转出一只细长锐利的餐刀,沿着烤鸡焦黄油亮的肚皮轻轻切下。随着表皮被划开,一股热气从里头喷涌而出,香气溢满餐桌。   “这是……米饭!?”   烤鸡的肚子里,竟然塞满了热气腾腾、五颜六色的香糯米饭。一道菜内蒸外烤,米饭吸收了烤鸡的香油,烤鸡借助了米饭的膨胀,彼此更加深美味。   谢小唯用勺子将里面花花绿绿的糯米饭舀出,雪白的是糯米,红艳的是胡萝卜丁,鲜黄的是玉米粒,青翠的是冬笋丝,粉红的是火腿肉,还有零零散散的香菇与虾贝。   一碗香糯丰富的糯米饭,再卷上一块烤的松香的鸡肉,小小的一道料理独成一餐。   评委们不再犹豫,迫不及待的拿起刀勺,皮香酥,肉软嫩,米饭绵软清新,变幻多端的滋味在舌尖交缠炸裂,妙不可言。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评委们一口接一口,食不停箸,第一次在闪光灯下露出几乎狼吞虎咽的神情。   如果说这道料理先前的部分更着重在创意的话,那么这一道承袭了圣诞传统的中式烤鸡,则真正把食物的美味推至巅峰。场外的观众亦被他们的表现所感染,一个个馋的食指大动,却只能眼巴巴望着评委们大快朵颐。   最后本应该是甜点的收尾,谢小唯捧出一锅浓浓的莲藕炖汤做代替。吃完大量干口的烧烤与香米,一碗热乎甘美的汤品下肚,浑身上下通透又暖和,说不出的饱足舒坦。   当最后一位评委放下勺子,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先前的静寂与压抑一扫而空,许多人站起来拼命的鼓掌,相互传递着兴奋与喜悦:“那是我们的本土料理,快看啊,评委们居然一点不剩全吃光了!哈哈哈实在太痛快了!”   群情高涨,许久都不能停息,同样兴奋的媒体用镜头拍下全部过程,同步传送给电视外的每一位看客。   评委们赞不绝口,聚集在一起商议分数,同时准备下一位选手上场。谢小唯圆满完成自己的任务,没有惊动任何人,静悄悄离开了评审台。   为避免麻烦,谢小唯没从选手过道退场,一个人走下偏僻的台阶,只是没两步就停下了——台阶下,肖诚正仰头站在那里,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肖诚!”谢小唯绽出开心的笑容。   舞台上辉煌的光影从谢小唯的背后扑来,逆光剥离出他的倒影,如梦似幻。   肖诚忽然就想起母亲先前的话——肖家的谢小唯,永远活在肖诚庇护下的笼中鸟。   “我错了,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肖诚就这样立在原地,仰望着那个浸泡在光影中的人,一上一下,交换的地位与姿态。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可只有在这一刻、这一天,他才第一次把谢小唯彻底看清。   你从来都不是我手心的笼中鸟,离开我,只为翱翔于天。    ☆、纠结   “肖诚!”谢小唯欢快的跳下台阶,经历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他自己也是一身轻松畅快。“我刚才在台上的表现的还行吗,有没有给你丢脸?”   肖诚感慨的摇摇头,“台上的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耀眼。”   头一回从对方口中得到这么认真的赞扬,谢小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肖诚灼灼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那感情迫切又热烈,这一回谢小唯没再回避,稍稍停顿后,正视着坦然接纳。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意识到……”   叹息着,肖诚把谢小唯揽进怀里,长久以来的心结在这一个拥搂中块块瓦解,分离崩塌。原来这就是谢小唯想给他的答案,一个不能用言语解释、需要他亲眼见证目睹的答案。   “你一个人在国外的那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多了,”提到这个,谢小唯高兴的如数家珍,“开始的时候,我一边学习一边在当地的餐厅中打工,了解后厨的运营模式,后来攒到第一笔钱,就开始到周边的国家旅游学习。那几年虽然很忙,但是每一天都很充实,最大的难题反倒是语言,在给一个TV做美食评审的时候还闹了大笑话。”   “哦?你还做过美食评审?”   “嗯,”谢小唯腼腆的笑笑,“还给法国一家真人秀节目当了半年的厨艺总监。”   “那你岂不是一位名人了?”   “也不算什么名人,只不过亚洲的面孔在那边比较少见,相对容易让观众记住吧。”   “再多讲讲,我想知道有关你的每一件事,你的学习你的工作还有你的生活。”   “这……等这回索斯特的事情解决,你要听什么我都给你讲。”谢小唯虽然很高兴肖诚主动问起自己的事,但还分得清现下的处境,看了看四周没人,于是便凑近了道:“你们那边怎么样,这些日子媒体有为难你吗?还有酒店现在……”   “别担心,事情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么糟糕,我一个人能应付的过来。”   “可是……”谢小唯毫不遮掩自己满心的担忧,他不是集团内部的人,不了解肖家现在所面对的状况,但是单就外界的报道和表现来看,现在索斯特应该正处于生死攸关之际。自从数年前肖诚继承家业,肖家便刻意明细股权退隐到幕后,但说到底还是与索斯特一脉相连,如果索斯特集团保不住的话,那肖家也就……   “那……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任何事都行。”   肖诚怜惜又心疼的笑笑,轻轻在谢小唯的额头弹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你刚才的那一场比赛,无论结果输赢,都已经为索斯特挣回了足够积极正面的形象,这比我们花费无数公关都来得有效。剩下的领域只有我能操盘,放心,我不会叫你的心血白白浪费。”   “这不算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能帮到肖家。”   提到肖家,肖诚的眼睛温柔下来,“有空回来坐一坐吧,很多人都挺想你。肖家的小唯少爷,这一回由我亲自迎接你回去。”   谢小唯想起之前几次出入肖家的经历,或躲避或难堪,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抵触。就算那时候跟肖诚之间有误会,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他对肖家仍然抱有一点难描难述的隔阂。最重要的是,他已经面见过老夫人,划清与肖家的界限,划清……界限……   谢小唯脸色一白,忽然推开肖诚。   “怎么了。”谢小唯忽然推拒的动作深深刺激到肖诚,肖诚反射性的把谢小唯捞回,谢小唯越是挣扎,他就抱得越紧,说什么都不放手。   “我、我先回赛场了,还有其他选手的试吃没结束,我要去看看结果。”   “谢小唯!”   肖诚紧张的把心上人圈住,好像谢小唯这一走,自己就会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到底怎么了,如果你不想回肖家,那我们就不回去,你说,去索斯特还是你租房的地方都行。”   谢小唯还是摇头,闷着头就想离开,肖诚哪里会肯,忽然把谢小唯抱起,大步走向后台的休息室。   他们俩在这边吵闹,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里,一个带着鸭舌帽的记者正抱着摄像机潜伏在那里。这人是G市的一位娱乐记者,本想趁着今天的热闹赛事抢一点新闻,没想到出来抽根烟的功夫,居然叫他意外撞上一条大八卦。   一个是刚刚在台上大获好评的新晋选手,一个是现在丑闻缠身的索斯特集团的大股东。鸭舌帽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对准镜头,正要摁下,镜头前却蓦地一黑。   “谁、谁!?”   鸭舌帽大叫着抬起头,虽然树林昏暗,但他还是一下就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他的身畔,张开的五指正扣着他的镜头。   “今晚这么好的日子,不应该拿这些东西出来扫兴,白白破坏新年的气氛。”   “你谁啊你,从哪冒出来的,你想干什么,告诉你我可是记者!”   鸭舌帽气呼呼的出示自己的记者证,那个人只是不大在意的瞟了一眼,这叫鸭舌帽更加火冒三丈。就在两人一拉一扯的功夫,肖诚早就带着谢小唯走远了,到手的大新闻就这样白白错失,鸭舌帽别提有多恼火。   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看到此景,终于松开相机,没事人一样乐呵呵的走开了。   距离新年的钟声越来越近,广场内,比赛依旧在热火朝天的进行。意大利厨师捧上松软可口的传统潘纳多尼蛋糕,浇盖上浓浓的牛奶巧克力,送到评委面前。在他之后,还有几位厨师没有登场,因此距离最后的成绩公布还有一段时间。   谢小唯无比庆幸这一段时间。   休息室中,谢小唯脑袋里正乱哄哄一团,拼命把自己缩到墙角,既厌弃又自责,既懊悔又难堪,如果这个时候拉他出去登台,他一定会不知所措、丑相百出。肖诚把其他无辜的工作人员统统赶出去,将门反锁,然后缓缓在谢小唯身后坐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我做错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肖诚你没有错。”   “是不是之前我故意要你参加我的订婚宴,让你伤心难堪?”   谢小唯还是摇头。   肖诚从后面强势的把人翻过来,伸手一探,沾到满手的泪水。这下肖诚彻底的慌了。   可无论他怎么问,谢小唯都只摇头说不,自暴自弃的拼命推开肖诚。不过他越是如此,肖诚就越不会放手,最后两个人不要形象的扑做一团,以肖诚用着自己的身体压住谢小唯而告终。   “问题在肖家对不对,你在肖家碰见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事?”肖诚的性格到底冷静,很快就捕捉到其中关键,推理出一套合理的逻辑。“又是……肖家……”   肖诚最后咬牙切齿的四个字令谢小唯心头一颤,下一秒,肖诚二话不说,抓起谢小唯的手机就拨出一串电话。   “肖诚你要干什么!”谢小唯慌忙去抢,却还是晚了一步,电话嘟嘟两声后被人接通了。   “小唯啊?你居然会往这儿打电话,真稀奇。”   原来是仲易安。   肖诚深深的皱起眉,冷冰冰道:“你怎么在肖宅,我不是让你到索斯特等我。”   仲易安“切”了一声,不满的嘟囔着“怎么是你”,这才不紧不慢道:“来了有一会儿了,反正时间还早,晚点去酒店也来得及。今晚可是平安夜啊,除了你这个不顾家的工作狂,其他人这个时候都守在家里过节吧。”   提到“家”,不知怎么的肖诚下意识看向谢小唯的方向,谢小唯趁机抢回电话,把仲易安不满的抱怨掐断在接下来的忙音中。   两人都稍稍冷静了些,肖诚看了一眼身边的谢小唯,伸出手把人重新捞回自己怀中,这一次谢小唯没有再挣扎。   “你知道吗?在来看你之前,我妈跟我聊起过你。”   谢小唯的身子重重一颤,许久,嘴里冒出底气不足的声音:“她……她怎么说。”   “她给我看了一只钟,还有三个字。虽然是对你的评价,但其实是特意说给我听,有许多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只是自欺欺人的不肯承认。五年前你不辞而别,我恼你恨你,但是却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别人在旁怂恿协助,就算你想出去闯荡,也没有离开肖家的胆量。”   “你当时认为是傅少爷……”   “是,因为他从以前就对你很有好感,所以你一不见,我就像看到红布的公牛一样一腔怒火全砸在他身上,可惜越是如此,就显得我越心虚,大概冥冥中我就有一种自知,感觉总有一天你会受不了我的脾气、失望的离开我。所以我平时表现的霸道和自信,其实是为了说服我自己。”   “不过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我可以大大方方承认这一切。”肖诚把谢小唯扳正,“今天,我是肖家的掌门人,肩负着索斯特集团生死的责任,我爱谢小唯,想把你亲自接进肖家的大门。不是放在身后一味地保护,而是让你站在我的身旁,与我一起面对风雨。”   谢小唯惊讶的抬起头。   “那么你呢小唯?你的这辈子还在为哪一句话、哪一句承诺而困扰?没有人一辈子停留在原地,你从肖家的小唯少爷站到今天万众瞩目的舞台,我从当初的无知任性到现在的坦诚相待,我们总要成长、成熟,大步大步的往前走。人的一辈子终究要自己主宰,想要什么,去做什么,今天的谢小唯早已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判断。”   “我……”谢小唯看向肖诚抓在自己肩膀的手,眼中还有犹豫晃荡不已。   肖诚点住他的嘴,封住他接下来的话。“小唯,你喜欢我吗?一直以来。”   谢小唯咬咬嘴唇,重重的点点头。   “那么,我愿意为了你这一句话而努力一生。老实说,舞台上的你那么耀眼优秀,我感觉有些配不上你了,落在了你的后头。”   肖诚剖心剖腹的一番哄劝,总算让谢小唯心结稍解,谢小唯没有再纠结下去,肖诚说的不错,他们早已不再是五年前任性无知的少年,想做什么,如何做,都要由自己来判定。幸运的是,他们做出了足够努力,为自己选择的方向而奋斗。   安慰了一会儿,两个人重新聊起之前的话题,在没有人干扰的情况下,彼此品味着对方的生活。   很快,最后的成绩要公布了,肖诚抱抱谢小唯,目送着他重新走上舞台。   转过头,肖诚又拨打出仲易安的电话。   “哎老哥,你今晚怎么就那么不消停呢,这马上要等着放烟花了……”   “我要保下索斯特。”   “你说什么?”电话对面静了静,仲易安来到一个稍微安静些的环境,这才严肃道:“这跟我们计划好的不一样啊,你怎么会临时改变主意?”   肖诚望着台上站得笔直的谢小唯,眼底复杂的情绪混淆闪动。   仲易安也在看电视直播,抓抓脑袋,“该不会是因为谢小唯吧?他今天表现的很好,很出色……难道你要为了他的这份忠诚,推翻我们酝酿了五年的计划吗?”   “是,我不想放弃了,我要保下索斯特。” ☆、奖杯   赛场上,所有选手的作品终于试吃完毕,选手们站成一排,面对着自己的作品,进行最后环节的料理阐述和评审问答。   和一开始的试吃不同,这一回评委们的询问就非常有针对性。对一部分选手,只进行公式化的寥寥提问,对另一部分选手——比如谢小唯,就有更多的交流与互动。   “我在料理中将各种菜系的风味相糅合,以传统的亚洲美食烹饪方法和国内当季、传统的菜式互相搭配,表现形式上则借鉴了西方的圣诞元素,希望能呈现出一道独特的视觉味觉大餐。   “我们看的很清楚,”一位评审检查了他的操作厨台,道:“你在这一道料理中所下的功夫和精力让我们惊叹,我粗粗看了一下,你也是全场比赛中选用食材最丰富的厨师,健康,美味,传统,创新,所有要点一应俱全。”   美国评审点点头,道:“那么谢小唯先生,你可以对我们讲讲你对料理美食的想法吗?比如个人心得,或者体悟。”   这个问题不难,只要稍稍斟酌便可以长篇大论,但谢小唯没有停顿,而是凭着本能说出自己下意识的想法。   “我想,应该是热情和欢乐。我认为一个人对料理的兴趣与热爱,是他着手学习的最基本出发点,而这个过程,应当有趣、健康、简单甚至生动。在料理的过程中,我不仅仅享受到塑造出一件作品的欢乐,还有满足他人给他人带来笑容的成就感。   评审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你好像并没有提到技巧的重要性和有关料理更深层次的思考。”   “嗯,技巧可以后天锻炼,思考可以学习培养,但如果没有一颗尊重、挚爱料理的初心做前提,这一切都无法实现。”   评委满意的点点头,开始对下一个选手提问。美国评审走在最后面,犹豫了一下,又转向谢小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谢小唯也是一愣,与外国人碰面,那只可能是在出国学习的几年间。不过他并没有去过美国,怎么可能跟这位身份高贵的评委有过牵连。   评审笑着用笔杆子敲了敲额头,“我想起来了,两年前,在赫尔辛基的萨沃伊餐厅,那位华裔的年轻厨师就是你吧。”   谢小唯既惊愕又意外,不过不待他有什么反应,评委就笑眯眯的离开了。   最后的结果宣布,全场陷入一片欢呼的G潮,观众们的情绪自然而然指向众望所归的结局,其他选手纷纷自发鼓掌,无数双目光汇聚在谢小唯身上。   闪光灯把舞台打的犹如白昼,谢小唯屏气凝神,努力保持着最好的姿态,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从评审手中接过一枚金灿灿的奖杯。   美国评审冲他眨眨眼,“实至名归。”   谢小唯接过奖杯,深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向下面的镜头与观众,快门声此起彼伏,其中的某一张照片,注定要成为明日新闻的头条。   平安夜,人们的欢乐情绪不消反涨,比赛过后,就是商业街隆重的开幕仪式。谢小唯没再搀和那些琐事,低调的换好衣服避开记者,拐到附近的中央公园,肖诚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   谢小唯有些得意又有些羞涩的把奖杯塞到肖诚怀里,肖诚掂了掂,笑道:“个头不大还这么沉,纯金打造的吧。”   “应该是吧,怎么说都是一场国际比赛,不然光这样的奖品就太小气了。”   肖诚看着他一路跑来红彤彤的脸颊,没忍住,凑过去啄了一吻。   谢小唯只是不好意思的揉了揉,没有避开。“那肖诚,我们现在去哪?”   “回酒店吧,这里距离索斯特不远,我们一起散步过去。”   “肖诚。”   “嗯?”   “圣诞快乐。”   肖诚紧紧牵着谢小唯的手,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漫上心房。遥远而灿烂的霓虹灯,静悄悄的松树与落雪,两个人的公园,他牵着谢小唯的手漫步在平安夜晚,只感到无尽的温暖与幸福。   圣诞的钟声徐徐敲响,传遍整个飘雪的G市,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路灯下,肖诚拉过谢小唯,在他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   ++++   翌日一早,一串急促的脚步在陆家大宅响起。   陆嫣今天起了个大早,难得想找父亲好好聊聊天,从回国到现在,陆利都以事务繁忙为由早出晚归,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总不给她机会见面,更别说接触到家族内部的事务了。   陆嫣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秘书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胳膊下还夹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啊,陆小姐好。”秘书礼貌又匆忙的点点头,抢先一步敲开书房的大门。“陆总,这是您昨晚让我去调查的有关索斯特……”   陆嫣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不禁气恼,秘书的态度明摆着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陆嫣气呼呼的拉开书房门,正撞见迎面又要出门的秘书,秘书见了她抱歉的笑笑:“对不住大小姐,老爷吩咐,现在书房里有要事在谈,请您晚些再过来吧。”   “怎么,难道我的事就不是要事吗?”   “大小姐的事当然比什么都要紧,所以才不能在这里耽搁,要马上处理。”说着,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有另外两人过来,随时听候陆嫣的吩咐。   陆嫣憋了一口气,可是又没得发作,只得气鼓鼓的离开。谁知还没回到自己房间,刚才那位秘书又满头大汗的跑来,一脸赔笑:“陆小姐,老爷现在要见您,还请您再回去一趟。”   一大早又吃闭门羹又被人呼来喝去,陆嫣的火气早就烧上了头。当她终于不情不愿的坐在陆利面前,漂亮的脸蛋简直比厨房里的锅盆还黑。   陆利并没有急着开口,慢条斯理的喝完手中那杯浓苦的黑咖啡,才道:“脸色摆成这样,怎么,最近肖诚又惹你生气了?”   “肖诚没有,但是爸爸你有!”陆嫣气呼呼转过身,“你回国那么久,除了第一天晚上跟我一起吃了顿晚餐,之后就再也没陪过我了!你在国外呆了两年,平常电话打的不多,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别人欺负。”   陆利笑了,大约太久没有笑的缘故,他的嘴角显得有些僵硬。“所以我才问,是不是最近肖诚又惹你生气了。”   陆嫣扁了扁嘴,她极少做这种有碍修养的表情,但是面对最亲近的亲人,心头少见的放松。   “自从索斯特集团出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肖诚了,爸爸你也是,一回来二话不说就对外取消我跟肖诚的婚约,从头到尾我都还没吱声呢!”   陆利放下杯子,“肖家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我们跟他们生意上往来密切,所以才要格外避嫌,以免受到波及,尤其不能被一纸轻飘飘的婚约给拖下水。”   陆嫣目光游移了一下,“可就算这样,肖家一出事我们就立刻抽手,显得也太……太……”   “怎么,你舍不得肖诚那小子?”   听出父亲口中的揶揄,陆嫣不自在的抿抿嘴唇,要求秘书给自己也倒一杯咖啡。   “所以我才想知道,肖家出事后,肖诚到底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他天天被记者缠着,手机老关机,我现在只能在电视上见到他。”   “这么看来,肖诚似乎不大在乎你,肖家出事后我们立刻撤手,他既不说登门拜访也没有请求我们帮忙,甚至我们这边公开悔婚,他都没有一句反抗。依我看,他这是迫不及待想甩掉你呢。”   “才不会!”陆嫣一下子站起来,定了定神,才自信道:“肖诚很迷恋我,对我非常好,他不来只是男人的面子上过不去,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亲自登门请求两家重新联姻。”   陆利眯起眼睛,“真的吗?”   “当然!”陆嫣倨傲的抬抬下巴。   “那么这一阵子,你就不要去主动找他了,看他会挣扎到几时。”   “我、我本来就没打算……!”   陆利摊开手臂,陆嫣走过去,被父亲扣住双手。“嫣儿,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的亲人是值得信任的,记住这一点。”   陆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一会儿,秘书重新进来,陆嫣被客客气气的让了出去。关上门后,秘书立刻收起一脸讨好,认真的向陆利汇报。   “陆总,和您猜测的一样,这些日子肖家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除了……”   陆利示意他说下去。   “除了昨晚,昨天平安夜W.W在商业街开幕式的时候举办了一场外籍料理大赛,有一个索斯特旗下的厨师去参加了,还拿到了头奖,新闻上都在报道。”   “这么高调?”   “是,陆总,肖诚那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疑云?要趁机抬抬索斯特的价位吗?可肖家马上就要失去索斯特的主导权了,无论现在做多少文章,都是给后来的收购者做嫁衣而已。”   陆利摩挲着下巴,“你刚才说,那场料理比赛是W.W主办的?”   “是,主要是为了给商业街宣传造势。但因为W.W原本就是餐饮业起家,所以把比赛搞得隆重了一些。”   “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什么?”   “索斯特的厨师参加W.W承办的比赛还拔得头筹,这是巧合吗?”   秘书倒抽一口气,“您的意思是,这两家暗地里结盟……但是不可能啊,肖家现在被索斯特拖着□□乏术,W.W又是刚刚上市的新兴势力,论合作论前景,都该找万豪或者我们陆家,怎么都轮不到苟延残喘的索斯特。”   停了一会儿,陆利弹弹面前的白瓷杯,冷笑:“肖诚那小子,看来这回真下定决心要跟我们撕破脸了。”   秘书苦笑道:“肖诚再怎么样,肖家终归是我们的绊脚石,留不得。”   “留不得啊,”陆利抵住下巴,淡淡重复,“有野心的绊脚石,尤其留不得。”    ☆、挑衅   圣诞节过后,整座城市都浸泡在节日的欢乐里。一场落雪给G市盖上淡淡的白色,大街上的行人不多,昔日流水马龙的中央大道迎来了难得的宁静。   谢小唯站在索斯特酒店里,面对窗外层层落雪,一遍一遍拨打着手中的电话。可无论多少次,对面回复她的都是冷冰冰的机器女音。   谢小唯打开收件箱,因为是圣诞节,再加上昨晚那场万众瞩目的比赛,他的收件箱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庆贺短信,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一场电视直播下来,他几乎成了G城的名人。   谢小唯粗粗扫了一遍,最后打开来自陶言的短信——“圣诞快乐!谢谢小唯,你寄给我的圣诞礼物我收到了,我非常喜欢。昨天晚上你表现的真出彩,傅久鸣还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来万豪?他会给你双倍工资,总之祝贺你!”   谢小唯把短信反复读了两遍,这才放下,闹腾热情的短信与面前空荡荡的索斯特酒店形成鲜明的对比,阴冷寂寞的酒店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褪去昨晚的热闹与喧嚣,不知怎么的,谢小唯哪也不想去,只想守着这个他曾经工作和向往的所在。   肖诚一大早就出门了,肖家那边有无数的事务等着他做决断,因为年底,房东阿严也早早回了老家。偌大的酒店闭门歇业,仅有谢小唯一个人在住,好在肖诚每晚都会回来,无人问津的酒店渐渐成为两人幽会的城堡。   那一场比赛过后,谢小唯就主动联系到W.W的主办方,希望有机会与W.W集团的高层会面。他只是一位普通的厨师,在他的概念里,但凡涉及到一个企业一个家族的兴衰,势必要有更庞大的势力在背后做牵引。肖家现在的形势岌岌可危,他总想做些什么,哪怕是牵桥搭线也好,至少帮着肖诚度过眼前的难关。   只可惜他终究也只是个厨师,就算因为某场比赛名噪一时,若上升到更高的台面上就再也插不了话。自从主办方了解他有意与高层牵线,彼此之间的往来就淡了许多,大概谢小唯这样积极的争取对话,反而叫他们产生一种谢小唯一开始便有所图谋的错觉。   好在这件事谢小唯从头至尾都没有告诉肖诚,就算被拒之门外,丢的也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脸面而已。   这天下了大雪,肖诚和仲易安约好晚上一起回来,谢小唯提前采购了不少食物,就等着晚上给他们做一顿大餐。   在后厨忙活了一上午,谢小唯中途出来,冷不丁发现大厅的休息室里坐着一个人。那人风衣加围巾,翘着长腿,默然盯着空无一人的大厅。   “于飞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好路过,看门开着就进来看一看,不知不觉离开这里好久了,居然还有点儿怀念。”   谢小唯热情的端给他一杯热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听仲经理说,等过完年酒店就能重新开张,到时候各项工作一一归位,大家也就都能回来了。”   于飞晨意味不明的淡淡一哼,喝了两口热茶,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谢小唯一惊,“为什么?等完成年终考核,我们就正式毕业了,到那时再离开不好吗?”   “我在这里已经学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再多留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最重要的——”于飞晨的目光对准谢小唯,“在这里没有我想要的对手。”   谢小唯敏感的捕捉他话语背后的暗示,宽解道:“如果你单纯想要找人切磋厨艺的话,不如参加参加一些厨艺比赛?至于酒店内部的切磋,可以等到集团今年的年终考核,总之有很多机会。”   “比赛?哈,你是说前几天你在商业街参加的那种比赛吗?”于飞晨话中揶揄的分明,谢小唯不置可否,如果不是为了给索斯特争取形象,他也不会主动参加那种堪比走秀的高调活动。   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厨师,如于飞晨,如他,真正大显身手应当在专业领域下的幕后舞台,而不是光鲜亮丽的聚光灯下。   “谢小唯,”于飞晨开口道:“你还打算继续留在索斯特吗?”   “当然,我是索斯特的厨师啊。”   “经过平安夜那场比赛,我想应该有不少外店向你伸出橄榄枝吧?你就一点都不心动?”   “那只是一场比赛而已,大家不过凑凑热度,哪能当真呢。”   再想到一直给自己吃闭门羹的W.W,谢小唯不禁失望的叹口气,因为他真正想要的橄榄枝,并没有在那场比赛中得到。   于飞晨误会了他的叹气,颇为意外的挑挑眉。“你倒挺有自己的盘算,说说看,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接下来的年终考核吧,我想尽最大努力争取集团今年指名系统的名额。”   “呵,原来你进入索斯特的目的是为了入驻豪门呐,那是你所认为的厨师的最高荣誉吗?”   谢小唯低下头,并没有反驳。   于飞晨讽刺的笑笑,“不过有一点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因为这次的丑闻,多位股东先后撤资,索斯特集团现在风雨飘摇,原本预定在年底进行的年终考核也被推迟了,至于具体推到哪年哪月,依我看,遥遥无期。”   “怎、怎么会这样?”谢小唯惊呆在原地,这么严重的事情,肖诚也好,仲易安也好,为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于飞晨耸耸肩,“对内当然不会说,总要稳定人心嘛,不过你可以出去随便找人问问,原本预计在一个月后的年终考核只怕已经取消了。”   谢小唯彻底坐不住了,当即就要给肖诚打电话,就在这时,酒店紧闭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伴随着呼啸的风雪来到前台大厅。   谢小唯放下电话,主动走过去。   “请问您是……?”   “哦?今天果然有人,看来我的运气还是那么好。”来人脱掉沾着积雪的厚重衣物,在谢小唯和于飞晨的注视下,露出自己并不年轻的风霜面容。   “是您!”   谢小唯立刻换上笑容,接过对方的衣服挂起来,这冒着大雪熟门熟路摸到酒店的人,正是他的老食客——那位常常跑后厨叫他开小灶、后来甚至登门拜访的老人。   老人呵着冻僵的双手,一边跺脚一边打量起空荡荡的酒店。   “我很早就在电视上看到了有关索斯特的新闻,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酒店现在变成了这样我深表遗憾。”老人重重叹口气,摸到沙发坐下,谢小唯忙给他端来一杯暖手的热茶。   “谢谢,不过这个不收费吧?老实说今天我来只想碰运气,就没有带钱包。”   “当然不收费,只是今天风雪这么大,您怎么会专门跑过来?”   老人和蔼一笑,“老样子,来你们的后厨蹭美食啊,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忙,没时间也没机会,今天好不容易得空,却没想到酒店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想想可能以后都再也吃不到那些美食,就……唉。”   “不会的,”谢小唯断然道,“索斯特不会因为几件无中生有的丑闻就关门大吉,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这里一定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盲目的乐观。”于飞晨淡淡嗤道。   老人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个于飞晨,笑呵呵道:“我记得你,你叫做于飞晨对吧,小唯告诉我你是这一届学员里综合成绩最优秀的,今天一见,果然有种跟其他学员不一样的气度。”   于飞晨象征性的点了一下头,并不想与这陌生的老头儿多交谈。老人也不在意,转向谢小唯道:“既然你说这家酒店还没有关门,那我今天有没有机会再享用一顿免费的午餐?难得今天索斯特两位最优秀的厨师都在这里,如果错失了这个宝贵的机会,我想我会遗憾终身。”   于飞晨这会儿毫无下厨的兴致,更何况对面的还是一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缝里跑来的自来熟的陌生人。老人的一番话是冲着于飞晨说的,后者不接话,这气氛便有些尴尬了。   谢小唯试着出来打圆场,“老先生您看想吃点什么,正好后厨里有现成的材料,我给您做吧。”   “麻烦了,我不挑,你做什么都行。”老人口中答着,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于飞晨,那意有所指的鲜明态度惹得于飞晨频频皱眉。   谢小唯一离开,于飞晨就直皱眉:“怎么,光谢小唯一个人的手艺还满足不了你?”   老人笑笑,“应该说,好奇多过饱腹吧,小唯的料理我吃的多了,但是他常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如何如何的优秀,说的我心痒难耐,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了却没机会品尝美食,总觉得有些遗憾。”   话都说到这一步,可于飞晨还没有丝毫的动容,干脆掀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玩连连看。   老人忽然神秘一笑,“你和谢小唯,有认真一对一比试过厨艺吗?”   于飞晨猛地合上手机。   “看来是没有了,”老人话中带笑,吹了吹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水,一字一句却是不动声色的微妙挑衅:“为什么不比比看呢?是没有机会,还是你不想正面比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无辜的耸耸肩,“没什么,就是作为一个观众纯粹的好奇。这些天报纸上的评论,说小唯是这回料理大赛上公认的黑马,明明在酒店学习期间还不温不火,谁想到一拎到台面上居然大放异彩,现在外界都把他当做索斯特酒店的No.1明星大厨。但是谢小唯本人却说,酒店内部公认的No.1是你,总不可能你们两个人约定好了要名次并列吧。”   于飞晨眯起眼睛,静默了一会儿,裂开嘴角:“不要告诉我,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想看我露露身手。”   老人一脸坦然,“为了吃到美食,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鱼唇的作者出来冒个泡 首先给大家说一声对不起,这篇文再有些日子就完结了,说抱歉,是因为这是一篇【畅想的很美好但实际写出来完全不是那回事】的文,作者写到一半中途爬墙写同人,于是这文一坑就坑了半年,辜负了好多一开始追文的小天使。 虽然现在又捡起来吭吭哧哧的填土了,但是总找不到之前的节奏和感觉,很多内容也前后不一,加之不申榜,更新也蜜汁缓慢。 所以这篇文会在近期收缩框架、尽快完结,在尽量不崩盘的情况下给大家最好的观文体验 Orz真的,能看到这里的读者都是小天使,群MUA一个,爱你们~~下篇新文是盗墓探险文,已存文10W,等这篇结束就开。再次感谢阅读~~ ☆、意想不到的人   于飞晨深深看了老人一眼,起身进入后厨。他前脚刚走,后脚大厅的大门便再次开启,停业的酒店里迎来今日第四位客人。   是维娜。   维娜扯了扯脖子上厚厚的围巾,一眼便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微微一笑:“您见到了,如何,于飞晨这个人是不是跟我所讲的一样?”   维娜的语气既恭敬又熟稔,竟好像跟这位老人熟识已久。   老人点点头,“那样的出身,不意外他有这样的性格,你的判断很对,他的确不是我们优先选择的对象。”   维娜走过来,望着后厨的长廊道:“所以我才说,只要一个谢小唯就够了,您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他对索斯特的忠诚,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员工的忠诚有好也有坏,等到日后索斯特易主的那一天,谢小唯就算再不想,也要被迫做出一个选择。总不能因为索斯特垮台了,他就放弃自己最热爱的厨师生涯吧。到时候我先前所做的人情就能派上用场,由我出面劝说,他应该不会再拒绝。”   老人笑道:“我可没有这么自信,要知道,如果有一个人出面的话,谢小唯一定会把这份忠诚坚持到底。”   维娜不禁疑惑:“您说的是谁?”   老人神秘的眨眨眼,“肖家的当家人,肖诚。”   维娜“哦”了一声,“谢小唯曾经是肖家的名义上的二少爷,跟肖诚的关系确实亲近,但肖诚的脾气我了解,他是那种绝不会放下脸面低声下气求人的人。而且以索斯特集团如今的情形,肖诚也没功夫对区区一名厨师多放心思。要是肖诚保不住酒店,员工再多的忠诚都没有用。”   “恐怕没那么简单。”老人想起不久前落雨的那晚,自己和肖诚在谢小唯家共度的一场晚餐,兄弟吗?不,只要见过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相信没有一个人会天真的以为他们是兄弟。   “没那么简单?”   “你知道谢小唯这阵子一直在联系W.W高层吗?”   维娜一震,“我、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   老人点点头,“你不知道很正常,这是他自己私底下跑的关系,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过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想加入W.W,而是为了给如今的索斯特拉一位同盟。一个厨师为自己的工作操心到这一步,是不是一种很可怕的忠诚?”   “是肖诚让他那么做的?”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结果都一样,无论他们二人谁出面,W.W这边的答案都是拒绝。”说完,老人忽而轻轻一笑,“我是不是很无情?吃了谢小唯那么久的白饭,现在却连一丁点的援助都不肯施舍,依旧在隔岸观火、独善其身。”   维娜很快正色道:“当然不是,您背负着W.W集团的重大责任,无论何时都要从大局上发出,个人方面的恩惠私情不应当影响您的判断。”   “话是这么说,不过……罢了。”   老人摆摆手,维娜明白他的意思,没再多聊几句,就戴好围巾重新离开了。   厨房里,于飞晨站在后厨的门口,看着谢小唯在里面忙忙碌碌。以前索斯特最热闹的时候,这一间小小的后厨常常塞进几十号人,大家肩并肩脚碰脚,忙的云里雾里脚不沾地,充实又欢乐。   然而物是人非,同样的后厨同样的时间,却再也不见昔日热闹喧闹的情景。只有谢小唯清瘦的背影还忙碌在那里,一个人支撑起这里全部的天地。   “看你忙活的,做什么呢?”   谢小唯知道是他,并没回头:“咸味海鲜派,我做的很多,于飞晨你也留下一起吃吧?”   于飞晨走过去,看到谢小唯正在给擀好的面饼上铺耐油纸,同时小锅里翻炒着香喷喷的黄油蒜蓉菠菜。水池子里,淘洗干净的草虾和扇贝码放的整整齐齐,就等调味后上饼,放入烤箱里烘烤。   “菠菜海鲜派?”   “嗯,还有烤鲑鱼饭,如果咱们三个人吃,我就多做一点,再添几个清口的小菜。”   于飞晨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把“我帮你吧”这句话说出口,就靠在门口,看着谢小唯在灶台间穿梭忙碌。   “谢小唯,你想跟我比一场吗?”   “哎,比什么?”谢小唯头没抬,动作利索的把切好的鲑鱼肉冻入冰柜,然后将扇贝、生奶油和蛋清放入搅拌机搅拌。   “你跟我,以厨师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场。”   “这个恐怕……”谢小唯讪讪的回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索斯特的生死存亡上,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参加一些不痛不痒的切磋比试。而且这种与人一对一的竞赛,于现在的他而言根本得不到任何收益,还不如圣诞节那样轰动全城的料理赛,至少赢了,还能为索斯特争取一份正面的形象。谢小唯胡思乱想着。   于飞晨追问:“恐怕什么,你不敢?”   谢小唯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你很优秀,一直都是我们这一批中最出色的厨师。如果和你一对一比试,我实在没什么信心。即便真的要比,我也得提前做足准备,可是现在年前了事情很多,所以……”   “强词夺理!”于飞晨一下便生气了,跨步走到谢小唯面前,把他手中的打蛋器重重摁下,“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应付我吗?”   谢小唯怎么避都避不开,只得硬着头皮道:“对不起,但是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比试。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的情绪很乱,即便比了也没法全力以赴。”   于飞晨的目光渐渐严厉,“这就是你的理由?”   谢小唯抿了抿嘴,“嗯,这就是我的回答。”   于飞晨没再说什么,甩了谢小唯掉头离去,路过大厅的时候甚至没回应老人热情的招呼,一头扎进外面的飞雪之中。   一个小时后,谢小唯端着盘子从后厨出来了。   “你们吵架了?”老人弹弹手中的报纸,指着外头道:“那位于飞晨小朋友生了好大的气,头也不回的走了,老实说,你们俩刚才在后厨里是不是吵架了?”   谢小唯尴尬的点点头,转而把一盘热气腾腾的黄皮烤派放在老人面前。   “菠菜咸味海鲜派,请您趁热吃吧。”   “哇哦,我等好久了,今天的主菜是烤派吗?真叫人惊喜。”   老人两人放光,美食在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拿起刀叉飞快的切下一片,也顾不上烫,大口大口送入嘴中。   “呜呜,好吃,刚出来的焦焦软软真热乎啊。”   烤派的外星中规中矩,黄澄澄的烤饼中间塞满了绿色的馅料。新鲜的扇贝和虾肉经过烤制,筋肉干松,加了菠菜和面皮一起食用,烫舌的同时,更是美味丰厚的口感。谢小唯随即又端出一盘焦黄的烤鲑鱼,鲑鱼通身包裹面皮,烤制后又经油炸,焦脆无比。为了解除腻味,谢小唯特意在盘子中搭配了黑芝麻白米饭,浇上酱汁一起下饭。   外面飞雪飘摇,屋里吃着暖烘烘香喷喷的烧烤,别提多舒服了。   于飞晨走后,整个酒店只有他们二人,两人也不见外,面对面吃着这一份美味却略显单调的午餐。   老人吃得尽兴,但是谢小唯明显心不在焉,没吃几口就放下了刀叉。一会儿怀疑年终考核是不是被仲易安取消了,一会儿想到于飞晨愤愤离去的样子,一会儿又对如今的肖家现状心痛担忧,满脑子都是混乱。   老人用叉子敲敲桌沿,“吃饭不专心,小心会伤胃。”   “嗯,嗯。”   谢小唯埋头扒拉几口饭,忽然眼前一亮,丢下碗就往门口跑。下一秒,满身风雪的肖诚走进了大厅。   肖诚微笑着去掉大衣,把飞扑而来的谢小唯抱个满怀,直到看到肖诚的这一刻,谢小唯才彻底放松了心,草草结束今天的心神不宁。   老人也举起手,“嗨,肖少爷来了。”   肖诚看见老人,眼中的情绪瞬息变化,有探究有警戒,没有立刻接话。谢小唯正抱着肖诚,肖诚却低头看他一眼,轻柔道:“这会儿还有饭吗?我过来的早,没赶上吃午饭。”   “有,当然有!”谢小唯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系好围裙。“肖诚你想吃什么?我蒸了米饭,不过你刚从外面回来,不如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吧。”   肖诚微笑着点头,“你来决定,你知道我的口味,还有别忘了仲易安那一份,他正在地下一层停车。”   谢小唯兴冲冲的钻进厨房,他这边一走,肖诚的目光顿时阴沉下来,两步走到老人面前。   “——您怎么会在这里,齐乌森·约翰逊先生。”   老人满足的喝了一口热茶,咂咂嘴:“肖少爷真是无情啊,第一回见面时还热情的喊我老人家老先生,怎么没过两个月再见着,就硬邦邦的直呼全名了。”   肖诚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见面,那是肖诚有眼无珠,不知道下雨天偶然遇到的老先生居然是堂堂W.W集团的执行总裁兼股东……最重要的是,当时没有因为身份带来隔阂,自然要比现在来的亲切轻松。”   “你这是在怪我隐瞒身份了。”   “不敢。”   老人抬抬手,“坐吧,这里是你的地盘,一直站着像什么话。” ☆、年终考核   肖诚沉默的看了老人一会儿,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打电话给仲易安:“你把东西先搬到房间吧,对,全部,或者锁到经理室也行。”   “喂有没有搞错,你就叫我一个人搬——”   “酒店来客人了,我得陪着。”肖诚不容置喙的压下仲易安的咆哮,“你弄完之后就歇着吧,我一会儿叫小唯把饭端上去给你。”   肖诚吩咐好一切,合上手机,这才正对老人:“继续我们之前的问题吧,您怎么会在这里,约翰逊先生。”   “老样子,来你弟弟这儿蹭饭吃,老实说,我已经吃白饭吃的熟门熟路了。”   “就只是这样?”   老人平静的笑笑,“就只是这样。”   “既然如此,来者是客,请您在这里慢慢享用吧,我去后面看看小唯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点到为止的客气,即便灌足了礼貌,也还是硬邦邦冷冰冰。   老人晃了晃已然空掉的茶杯,幽幽叹息:“怎么,我就这么不受欢迎吗?”   肖诚转过身,“抱歉,现在的索斯特的情形您也看到了,如果在从前,我或许还能为您尽心安排安排,但是现在,实在没有太多的心力和余力在这些地方,请见谅。”   老人眼中露出微光:“既然索斯特的情形这么艰难,你就没有想过要向其他人求助?”   “我这辈子,只求过一次人,就那么一次,实在是一段非常糟糕的回忆。”肖诚微微眯起眼,“那个时候我就发誓,宁可咬牙坚持,也再不会乞求别人的冷眼。”   老人不禁摇头,“我不了解你经历过什么,也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你这种想法。有傲气是好事,但是切记,不要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   “多谢约翰逊先生的指点,受教了。”   肖诚前脚进厨房,老人后脚便不加告辞的离开了,当然走时还不忘打包上没吃完的烤派。谢小唯出来后没见到老人,不禁微微失落,不过有肖诚在,他还是很快打起精神。   肖诚和谢小唯端着丰盛的午餐,来到经理室,仲易安早就气呼呼的等在那里。   整个经理室里堆满了厚薄不一的账簿和单子,谢小唯不懂这些,但是光看也晓得这些应该是敏感又机密的财务账,没想到肖诚直接把他领到了这里。   仲易安同样惊讶,挑了挑眉,无形的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谢小唯把东西放下,低着头就要退出去,结果被肖诚拉住了:“去哪?说好了今天一起吃饭的,你可不能不陪我。”   “我……”   肖诚不由分说拉着他在桌子前坐下,自己端起饭碗就吃起来。谢小唯心头一动,忍不住拿起筷子给肖诚夹菜,生怕肖诚饿着一点。不管他夹什么,菜肉生鲜,肖诚都照单全收的吃下,哪有以前挑三拣四的少爷脾气,瞧得仲易安浑身起鸡皮疙瘩。   仲易安很快反应过来,“哎哎,你别光自己吃啊,给我留点儿!”   谢小唯刚刚才吃过,所以不饿,便着重照顾这两个整天加班加点的大忙人,一会儿给他们添饭,一会儿给他们盛汤。仲易安何等通透,见肖诚把谢小唯毫不避讳的带来这里,自然也就彻底明白了。现在时间紧迫,仲易安连吃饭的间隙也不放过,一边进食一边捡重要的事情给肖诚汇报。   “这几年的帐都在这儿了,我大致翻了翻了,问题看起来不大,不过保险起见你还是从头再滤一边,千万别叫陆老头抓到什么把柄。”   “嗯,新户头开好了吗?”   “早好啦,你不是说要留着备用的么,我还额外多准备了三个。”   “那就不会有问题了,当初这笔账是我亲自做的,为了避免孤注一掷所以考虑过今天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还真有用到的一天。”   仲易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都不敢说你到底是天才还是笨蛋了,这种情况也预料,你早算到了那个一心想你做乘龙快婿的老家伙会有一天撕破脸?”   “他跟我是同一种人,所以我们早晚容不下彼此。”   “现在资产转移已经完成了,老实说我们根本不在被动地位,剩下是就是他明里暗里打压你那么多年,这笔账你打算怎么算?”   “原本是想用索斯特,但是现在……”肖诚的目光落在谢小唯头上,谢小唯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一直埋头扒拉着一盘蔬菜沙拉,被肖诚这么一瞧,冷不丁抬起头,茫然的望着对面俩人。   肖诚温和一笑,伸手擦去谢小唯黏在脸颊上的沙拉酱,谢小唯不好意思的擦擦脸,这才发现正在吃饭的两人还在看他,顿时脸颊臊红。   “你们、你们吃啊,都看着我干嘛?”   “唉,无知真幸福啊。”仲易安唉声叹气的捣捣碗里的碎肉,口气酸酸的。   谢小唯看了他俩一会儿,心里盘算着小九九,等到差不多气氛融洽,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那个……仲经理……”   “嗯?这儿又没别人,直接喊我仲易安就行,喊经理什么的是想叫肖诚揍我吗?”   肖诚果不其然瞪他一眼,仲易安耸耸肩:“看吧。”   谢小唯勉强笑笑,两手不安的铰缠着。“是这样,我想请问一下,索斯特集团今年的年终考核大概在什么时候?”   仲易安给自己加了一块春卷,不以为意道:“那个啊,取消了。”   “取消了?”谢小唯心头一震,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和失望涌上心头。   “现在我们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功夫搞什么学员考核,统统往后推,精力有限的时候,只能先捡一些紧要的事儿来办。”   谢小唯低下头,肖诚敏感的捕捉到他的情绪,轻声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能不能……就是……能不能……”谢小唯声如蚊蚋,“能不能,恢复考核。”   “为什么啊?”   谢小唯没什么底气道:“……我想参加,跟圣诞节的比赛一样,想赢给你们看。”   仲易安敲敲筷子,“喂喂,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好吗?现在酒店正关门大吉,保不保得住都是一个问题,这种时候还要搞考核?你难道分不清轻重主次吗?”   谁知肖诚却道:“好,恢复年终考核。”   仲易安一口喷出嘴里的果汁,“靠,你这家伙偏心偏到姥姥家了吧,这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你倒是有时间整出一套考核程序给我看看?”   肖诚很认真道:“虽然现在酒店没再营业,但是各项资源都保留着没动,只要一一通知到每个人,把赛事正常运行起来,恢复考核不是问题。”   “你来真的?”   “董事会和领导层那边,我会负责说服,明天你召集管理层开个小会。具体的方案不都现成的么,既然是非常时期,那就别搞什么创新了,谨慎点按照前几年的流程来吧。”   “等等等等,理由呢,咱们兴师动众在这种时候搞一场集团内部的考核评审赛,你总得有个说得出口的正当理由吧。难道你在董事会上,就直接告诉别人是为了这小子——”仲易安筷子头所指,正是一脸无措的谢小唯。   肖诚笑道:“理由很简单,‘面子工程’。”   “面……好吧,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亏你想得出来。”仲易安噎气不已,可仍不罢休:“你想清楚,咱们的年终考核可不是一件小事,全省乃至全国的媒体到时候都会闻风而至,如今索斯特又在风口浪尖,你信不信我们会被记者的吐沫星子活活淹死。”   “换一个角度来看,我们举办年终考核的时候,也就拿到了舆论的话语权,如果说什么时候重振索斯特,我想那就是最好的契机。”   “你打算赶在那个时候……?”   “嗯,总不能浪费了小唯的一片苦心啊。”   肖诚说完,又转向谢小唯,谢小唯听得云里雾里,勉强明白肖诚大约会借着年终考核的东风借机让索斯特卷土重来,既然如此,那么站在厨台上的他就更要打出一场漂漂亮亮的大胜仗,才不辜负肖诚为他费心尽力的周转排布。   谢小唯越想越激动,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气,仲易安瞧着他好笑,随手捡了一本图册丢到谢小唯头上。   肖诚横过来一眼:“吃饭还占不住你的手?”   仲易安立马举手投降,乖乖吃饭。   谢小唯揉揉头,捡起图册看了看,谁知这一看就停不下来了,一页接着一页的翻。这是一本索斯特集团当季的菜品推荐,因为是特摄画集,所以每一页又是调色又是渲染,搞得漂亮极了。   谢小唯瞧的入迷,若有所思。一直以来作为厨师,他最多注重的都是美食本身,口味,营养,调配,做法……但是年终考核与平时的普通烹饪比赛不同,听说比赛内容非常严苛,还会有媒体全程跟拍直播,不可以出一点错漏。   因为年终考核涉及到索斯特集团万众瞩目的指名系统,所以场外观众的态度尤为重要。   换言之,年终考核的评委,除了集团的评审组,还有电视直播前的全体观众,而镜头前的观众是尝不到美食滋味的,更多的只能从视觉上获得第一感受。如此一来,就要在味觉与视觉上彼此兼顾,缺一不可。   这个道理,他在上次的圣诞节比赛中已经应验过了,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仲易安和肖诚一边聊事一边吃饭,谢小唯就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看图册。等到吃完饭,略略休息,那两人就要投入到忙碌的事务中。   谢小唯端着空盘空碗离开,肖诚却叫住了他。   “肖诚,还有什么事吗?”   肖诚深深的看着谢小唯,忽然不自在的扭过头,小声道:“我现在天天都在这里,你希望我每天什么时候来见你?”   这话问的突然,肖诚虽然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可两人吃饭的时候都会碰在一起,现在肖诚却主动征求谢小唯的意见,要谢小唯决定他的行程与安排?   谢小唯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结结巴巴道:“见我、见我干什么?”   肖诚有些懊恼的提高声音:“当然是……跟你一起吃饭,还有休息。”   “这个……这个肯定顺着你的日常安排,你每天的工作量那么大……”   “所以我才问你。”   就在谢小唯一脸懵逼的时候,一旁的仲易安实在受不了蹦跶了出来:“我真是服了气了,就这么简单一个问题,怎么放你俩这儿就驴唇不对马嘴半天对不上号呢?哎呀肖诚的意思就是……”   肖诚冷冷瞪他一眼,仲易安立马知趣的收声。   谢小唯还在等着下文,“是、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收拾碗盘的活儿就拜托给你啦!”   仲易安推着谢小唯走出房间,直到彻底离开肖诚的视线,才压低了声音,在谢小唯耳边说了一句话。   谢小唯一怔,惊异无比的瞪着仲易安,仲易安冲他比了个“V”的手势,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旁人都没有的,你可得好好利用。”说罢人就哼着歌回去干活了。 ☆、偶遇   肖宅。   馈赠暖阳的冬日下午令人格外珍惜,肖夫人是个懂得享受的人,一杯花茶,一盘点心,坐在阳光房里翻看着肖诚这两天送来的文件,一坐便是一下午。吴管家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轻声向老夫人汇报近期多方动态。   “这么看,陆家那边的动作消停了?”   “是,他们好像觉察到了什么,突然间就停止了对索斯特的渗透,甚至还主动撤出了几个已经计划投资的项目。”   肖夫人微微颔首,“是不是肖诚的计划被他们察觉了?”   “这个尚不能确定,但是少爷那边的反应也很迅速,这边陆家的动作一收手,少爷立刻就趁势跟上,打算在近期重新推出索斯特。”   肖夫人笑笑,“在外人眼里,肯定以为这是我们早就设计好的故弄玄虚,哪知道我们也是临时起意,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计划追不上变化。”顿了顿,肖夫人放远目光,“但是肖诚……从来都不打没准备的仗,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临时推翻计划、转而不放弃索斯特的?”   吴管家嘴唇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说吧,我们现在谈论的是正事,就别顾忌着不必要的细枝末节了。”   “据我所知,少爷通知仲易安改变方案,正是在平安夜那一晚。”   “平安夜那晚肖诚没有回来啊……”肖夫人喃喃自语,末了轻轻一笑,“哈,我早该想到了,是因为那个谢小唯吧?”   吴管家谨慎的点点头,“应该是的,那晚司机来报,少爷平安夜没回肖宅,是去了现场观看圣诞节料理大赛。”   肖夫人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去把谢小唯接来,我要见见他。”   谁知吴管家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原地纠结了一下,“有关这个问题,恐怕……老夫人,实不相瞒,少爷这几天特意嘱咐过,暂时不许让肖宅里的任何人见到小唯少爷,尤其是……”   “我?”肖夫人漠然一哼。   吴管家低下头。   老夫人摇摇头,“把人保护成这样,简直跟当年没有任何区别,谢小唯那么大一个人,我还能把他吃了不成?肖诚根本就不知道,谢小唯早就主动跟我见过面了。”   “你去想办法联系上谢小唯,现在就去,”肖夫人淡淡吩咐,“告诉谢小唯,我想要见他,但是被肖诚给阻止了,让他自己看着办。你把话传达到,谢小唯自然就会自己登门求见。”   吴管家踌躇不已,迟迟做不下判断。但是老夫人的要求并没有违反肖诚的规定,只是这样一来,等到肖诚知道,肯定又要闹得两厢不愉快。   然而消息很快传回来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面对肖夫人见面的要求,谢小唯的回答居然是——婉拒。   “你确定肖诚不知道这件事?”   “确定,不然依少爷的性格,绝对不会是仅仅婉拒这么简单。”   这话说得有理,但是那个恭谦温顺的谢小唯,居然有胆量回避肖家老夫人的见面邀请?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他到底是怎么拒绝的,你把原话给我复述一遍。”   吴管家郁闷的擦擦额头,道:“小唯少爷的原话是,如果现在答应老夫人的见面,恐怕会给少爷带来为难和烦恼,所以请我们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他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以一个恰当的身份,大大方方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肖夫人诧异的眨眨眼,不过嘴角反而噙上一抹罕见的微笑。   “是吗?那我就期待着了,他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索斯特恢复年终考核的事,在肖诚的安排下低调的在内部传开了,不过因为敏感时期的缘故,消息一直压着没对外公布,只等木已成舟的时候再彻底曝光。   酒店歇业的这一阵,外头风言风语不断,没少传出负面消极的消息,伴随着年终考核的恢复,员工们的士气亦得到大振,既欢喜期待,又憋了一股子劲头期待大展拳脚,叫外头好好见识见识。   这一天,谢小唯约了陶言在一家快餐厅见面,两人都熟悉的不得了,见了面也不客套,互相交换了手中的文件。   陶言接过谢小唯给他的牛皮袋,从里面抽出一本装裱精美的美食图册,一页页翻看。   “同样的主题,被你这么一改,感觉上就完全变了样,真有你的小唯!”   “哪有那么夸张,就是补拍了一点额外的布景,刚好索斯特里有设备,我就顺手拿来用了。”   “啧,你说为什么你一拍就这么好看呢?”陶言指出其中的一页美食图片。画面上摆着两只长条形巧克力软面包,周边散落了几枚可可夹心饼干,搭配深色背景的牛皮油纸,给人一种质朴坚硬的视觉感。食物上撒了些许的面包粉提亮,面包后面再搁置一高脚玻璃杯的纯牛奶,仿佛连意境中都浸泡了巧克力牛奶的鲜美气息。   陶言越看越喜欢,“哎哎,为什么就这么好看呢?”   “这个啊其实就讲究一下食材的色彩、摆盘,餐具的搭配,还有布景构图。”谢小唯一一列举出来,“制作美食图片跟摄影绘画差不多,应用的都是同一套理论。”   “嗯嗯,这就够了,我想那家伙一定会很满意的。不管怎么说,这可是现在风头正盛的谢小唯大厨亲自修改过的作品啊,他还有什么不知足。”   谢小唯好奇的笑笑:“可是你在傅少爷那里,应该能找到比我更专业的美食摄影师来做这个呀?”   “才不找他,”陶言别扭的合上图册,“他肯定又要问东问西,半天不安生。再说这是给咱们俩的旧校友准备的餐厅图册,你也别告诉肖诚,就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   “嗯,好。”   念叨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陶言才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谢小唯面前,原本轻松欢快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不少。   “前阵子你拜托我的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保险起见我还专门找傅久鸣确认了一下。的确,肖家当年的破产,就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谢小唯平静的接过文件,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一结论的时候反而没有太多的压抑或者震惊。大概从“有家”餐馆出事开始,那些背后的策划就已经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那你现在打算做怎么办?”   谢小唯想了想,应声道:“做我能做的事情。”   陶言盯着他半晌,开口:“小唯,你还喜欢着肖诚啊?”   谢小唯供认不讳。   “早就听说你拒绝了其他公司的邀约,坚持留在停业整顿的索斯特,果然你从来都没放弃。我只希望,肖诚那家伙能对得起你的这份忠心,不然的话,我第一个不饶过他。”   想起肖诚那天反常的态度,谢小唯的耳根红了红,“他变了很多,真的班长,肖诚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陶言故意拉长了调子,态度不言而喻,“小唯,我告诉你,其实肖诚和傅久鸣那样的人,跟我们,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他们的感情太稀罕太昂贵,他们的婚姻也身不由己,你理解他们的越多,就会越赞同他们对你的抛弃,早晚吃大亏。你能想象,有一天肖诚又因为家族和事业上的需要,跟别人走入婚姻的殿堂吗?”   谢小唯的眼睛眨了眨,蓦地多出一份惊愕,却不是因为陶言的话,而是陶言背后不远处,一对渐渐走来的人影。   “小唯?……唔!”   陶言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小唯扯着躲到了沙发后面,两个人小心翼翼探出头,就见大门口的方向,走进来一个衣着光鲜的靓丽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久未露面的陆嫣。   陆嫣居然恰好来这家快餐店吃饭?不等两人对视一眼,紧接着又有一个高大帅气的陌生男子坐到了陆嫣面前,两人开始轻快的交谈。   “那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不认识,长得这么骚包,估计不是明星就是模特。”   “这是陆嫣新找的对象吗?”不知怎么的,看到陆嫣又寻了新人,谢小唯心里一阵莫名的轻快,照这样看来,陆嫣已经彻底放弃肖诚了吧,他们二人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陶言谨慎的环顾一下四周,他们所在的这家快餐店非常平民,以陆嫣高贵的出身和挑剔的眼光,怎么也不可能选择来这种小地方用餐。而且那二人无论长相还是穿着都太高调显眼,路过的客人时不时回头看看这一男一女,窃窃私语,还有大胆的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陆嫣很享受这种被人围观众星捧月的感觉,傲然的抬抬下巴,任由对面的男人服务似的给她的咖啡中放入牛奶与伴侣。这样廉价的饮品,陆嫣当然不会喝,但仍旧会摆出品尝的姿态,如同招摇四方的孔雀,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谢小唯瞧得一头雾水:“她来这里,跟人约会?”   陶言很快就明白了,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拉着谢小唯悄悄退出餐厅。“我知道她想做什么,我们先离开吧,别耽误了人家的好戏。”   一直走出好远,陶言才吐出口气:“小唯,我收回前言,你一定要努力抓紧肖诚,千万别叫他为了那些家族啊利益啊跟别人跑了,不然我就真的看不起你了。”   谢小唯盯着那家快餐店,在他们离开后,陆续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匆匆跑进去,他也就明白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娱乐版头条,跑不出便是“陆家千金携新欢高调露面”,到时候对于被陆家弃若敝屣的肖家无疑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谢小唯怔怔的站在原地,一股战栗从头烧到脚,从脚又烧到头,烧的他眼眶发疼。   他从没有这样愤怒过,不是为自己,而是想到那个人所经历的一切。想想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事端,肖老爷子的去世,肖家的倒台,肖诚的隐忍与背负,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眼前的陆家,源于一些莫须有又荒唐的理由。   陆家看待他们,从来就像看待一群可笑挣扎的蝼蚁。就如同现在的陆嫣,总是风轻云淡、不以为意的践踏着别人的尊严,抱着施舍的姿态冷眼旁观,他们的想法,他们的选择,他们生活的方式,他们的梦想与追求……陆家人从来都不知道吧,大约更不屑去了解。   只是这样,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火锅      陶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拍了拍谢小唯颤抖的背脊,深深叹口气。谢小唯花了很长时间才压抑下自己胸中的憋闷,冲陶言的笑笑:“我没事了班长,我们回去吧。”   “嗯,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有这时间还是多想想自己的事情,多陪陪肖诚,其他人怎么做我们管不到,但至少还可以远离。”   谢小唯感激的握了握陶言的手,两人又聊了会儿,便各自回家了。谢小唯没有急着回索斯特,陆嫣所带来的一幕幕一时间还无法彻底从眼前消失,时不时冒出来刺痛他的心尖,动摇他的心神。   谢小唯就这样漫无边际的走着,思绪混乱,等他终于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大学城的美食街——他回国回到G城后,第一个踏足的地方。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人事,纷纷扰扰,圈圈绕绕,好像都在这一刻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说来神奇,谢小唯觉得自己对这个地方并不存在多深的念想,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自己下意识放开脚步游荡时,都会无数次的来到这里。   像受到了召唤,又像潜意识所为,如同旋转木马命中注定要一次次重返起点。   这条美食街是他学生时代最常光顾的地方,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是肖家名头光鲜的小唯少爷,每一次的光顾都要藏着掖着,躲着偷着,明明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喜好,却必须压抑着不被人知。   而如今,他终于能昂首阔步的走进这里的每一家小店,大声宣布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可如今,大学城的美食街却已日暮西山,小店不在了,而他的身边人事更迭,万千经历,同样物是人非。   长长的美食街,坐落在冬季寒冷的夜晚中,寂寞又冷清,这里见证了他们的年少的梦想,却无法伴随他们的成长,与他们一同继续走下去。   谢小唯在街口站了好久,终于踏着薄薄的积雪走了进去。冬季来临后,美食街一度曾有生意复苏的迹象,不少小店陆陆续续的冒出头,推出符合节令的砂锅、火锅等热乎的小吃,在寒冷的季节中招揽零星的过客。   张婶的小店今天没有开张,谢小唯说不上失望还是庆幸,继续一浅一深的往里走。距离酸辣粉店的不远处,一家小门面内亮着暖烘烘的灯光,白茫茫的雾气从厨房里散出来,风一吹便消散在风里。   谢小唯神使鬼差的摸了进去,这是一家家庭火锅店,年轻的店主正裹着一身军大衣孤零零的烤炉子,一见到谢小唯,立刻热情的蹦起来。   “哎呀您想吃什么?外头冷先进来,这里都是空位。”   谢小唯在一张靠墙的桌子前坐下,伸手拿过菜单。菜单简略的一眼就能扫完大概,既然是火锅店,那便没什么菜色可点,谢小唯要了一只菌汤锅子,又点了几样平时常吃的蔬菜。   店主热情的不得了,大概谢小唯的出现给了他极大鼓励,又是上茶又是送报纸,好像谢小唯不是上门吃饭,而是赶着趟来给他送钱。   火锅很快就送上了桌,暖烘烘的热气随之覆盖整张餐桌,谢小唯眨了眨眼,把双手凑的近一些,感觉一路走来的疲累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火锅的盆子不大,因为见谢小唯一个人,店主便贴心的提供了“单身人士”专用迷你小锅。锅里的汤底清透自然,汤面浮着几段生姜和大葱,几包香菇和菌粉,经过小火简单的熬制,散发出菌类独有的蔬菜鲜醇。   菜上以后,谢小唯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饿,只好舀一碗清汤,捧在手心慢慢的喝。   店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店主回到炉子边看杂志,还好心的打开广播,播放几首流行音乐。   不知过了多久,谢小唯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这么晚,肖诚一定正在找他。   “喂,肖诚?”   对面的语气略略急促,“你去哪了,我回来怎么没有看到你。”换做平时,谢小唯早就做好了热乎乎的晚餐在酒店里等他了。   “我……我还在外面,我马上就回去。”   “不用了,你在哪,我去找你,刚好一起吃晚饭。”   “我在……”谢小唯为难的看了看四周,店主也听到他的电话,好奇的瞅过来。肖诚不喜欢这些平民餐馆和不上桌面的零食小吃——学生时代他有几次偷偷跑来这里觅食,被肖诚知道后,结果都非常惨烈。   哪怕时隔这么多年,谢小唯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回想起肖诚脸上那种嫌恶又轻视的表情。虽然两人和好以来,他一直不遗余力的向肖诚安利物美价廉的平民美食,但是叫肖诚亲自跑到这种小街小巷吃饭,他可没这个胆量。   “还、还是我回去吧,很近的,二十分钟内我就回去。”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天黑路滑你别乱跑,告诉我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不是,那个……”   “快说地址,司机在等着。”   谢小唯握着手机六神无主,他一向不懂得如何拒绝肖诚的强势,以前不懂,现在依旧没什么长进。一旁的店主看不下去了,凑到跟前热情的说:“就是咱们G城的老大学城,外围的那条美食街,现在只有西门和北门开着,人少不堵车,司机大哥看看哪条路过来方便。”   电话对面沉默了。   谢小唯觉得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不等他开口阻拦,一派天真的店主又不知死活的加上一句:“美食街上的‘鼎鼎家庭小火锅’,欢迎您的到来,现在店里就两个人,您来得话还可以享受今天的限量优惠套餐哦。”   肖诚一言不发把电话扣了。   谢小唯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敢怒不敢言的瞪着店主。店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哪里不对,无辜的耸耸肩:“唔,你的朋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你看,他居然挂你的电话。”   谢小唯哀嚎一声,现在该怎么办,跑路吗?可是肖诚现在已经往这边来了,要是自己跑掉,肖诚来了见不到人岂不是更糟糕。谢小唯桌子一推,心想干脆自己先到街口等肖诚,那样肖诚一来,自己就带他到别处吃饭,不用踏足美食街。   谁知店主却不同意,拉着谢小唯说什么都不叫走——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他今天招揽的唯二客人,天知道谢小唯这一走还有没有下文,不行,他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间,肖诚裹着满身的风雪来到了,谢小唯诧异的瞪大眼,就算肖诚知道美食街的地点,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点,瞬间转移吗?不过令他惧怕的是,肖诚的脸色果然很难看,黑沉沉的仿佛能挤出水,尤其在看到店主和谢小唯拉扯在一起的手,周身的寒气一下子就压过了墙角燃着的火炉,小小的火锅店冷过外头冬夜飞雪天。   “肖、肖诚,你来啦……”   肖诚毫不客气的拽开两人的手,任由谢小唯跌跌撞撞的倒在他的怀里。“你没在家没准备晚饭,就是一个人躲到这种地方?”   “不不,我只是路过,我正打算回去的。”   “哪呀,他正在这儿吃饭呢,”热情过头的店主哪壶不开提哪壶,指了指桌上基本纹丝未动的火锅,对肖诚道:“刚好你来,火锅嘛,当然要人多一起吃味道才好。”   肖诚眯起眼睛,尖刀似的目光把这位天然呆的年轻店主从头打量到尾,“你们两个人在吃?”   店主一愣,好笑的摆摆手:“哪呀哪呀,这是我的店啊——客人就只有他一个,不过现在你来,就是你们两个了。”   肖诚沉默了一会儿,一直紧绷的氛围终于裂开缝隙,拉着谢小唯在桌子前坐下。不过在发现桌上寥寥几样简单的蔬菜后,肖诚又不满了:“你就打算吃这点?菜单呢,我再点几样。”   店主欢呼着捧来菜单,两眼闪成星星。   谢小唯的嘴巴张大又合上,许久才反应过来:“你……你不讨厌在这种地方,吃饭?”   肖诚学着谢小唯的样子给自己盛了一碗滚烫的菌汤,“为什么要讨厌,我记得这条美食街是你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嗯,一直都是。”   “可是……”谢小唯舌头打结,组织了半天的预言,没什么底气道:“可是你挂了我的电话,你生气难道不是因为我偷偷吃路边摊吗?”   肖诚的手停顿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厨房里哼着歌切菜的店主,最后看向谢小唯。   “你说呢?”   我说?   谢小唯头一回感到揣摩一个人的心思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比料理难的多。他从小和肖诚生活在一起,自信对肖诚的脾性摸得七七八八,可是近来却时常发生这种千回百转“肖诚心海底针”的情况,比如上次肖诚突然要他规定门禁时间,比如今天这古怪的冷漠和突然发作的脾气。   当肖诚把锅中第一批煮好的豆腐熟练无比的加入自己碗中的时候,谢小唯不知道哪根弦搭对了,终于醒悟:所以,肖诚的恼火点其实并不是在这种苍蝇小店用餐,而是——他谢小唯疑似背着肖诚,跟其他的男人共进晚餐?   想通这一节,谢小唯终于吐出一个大大的舒心的笑容。其实也不用他如何解释,肖诚进门后两眼一扫,很快就看清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对于从谢小唯的电话里听到其他男人的声音的事情也就慢慢释怀了。   菜品一一送了上来,谢小唯哪里会叫肖诚动手,按着顺序把肥牛、肉丸、午餐肉、金针菇放入煮沸的火锅中。这是肖诚头一回主动来苍蝇小馆,谢小唯存了十二分的用心,希望能给肖诚留下一个好印象。谢小唯又是夹菜又是看锅,还亲自跑到厨房按着肖诚的口味给他调配了另外一碗芝麻蘸酱,吃的肖诚不住点头。   肖诚以前不喜欢这种围炉火锅,论起原因,倒不是因为味道不好,而是因为要跟许多人——围炉火锅通常要坐一大桌子人,在同一个锅子里涮洗各自的食物,这让他感到极不卫生。但是眼下只有他和谢小唯,除了安心便是舒适,于是对“同锅涮菜”的行为便不再那么抵触了。   吃到最后,肖诚甚至破天荒夸了两句:“这家店看起来很破旧,但是食物都很新鲜,卫生做得也不错,要是放在商业街上,应该会有更好的生意。”   谢小唯吓得差点没把筷子掉进锅里,今天肖诚的心情也是海底针深不可测啊…… ☆、隔岸观火   寒冷的冬夜,热气腾腾的火锅,合着眼前喜欢的人。谢小唯觉得,或许这才是美食所带来的最高享受。   肖诚咽下一块煮的熟烂的鱼丸,道:“偶尔换个口味吃吃这样的东西也不错,就是没有你做的好吃罢了。”   谢小唯腼腆的低下头,要知道肖诚不是一个喜欢赞美的人,但是两人在一起后,谢小唯能明显的感觉肖诚对他近乎刻意的赞美,从性格到办事,从厨艺到为人。只要是小唯做的料理,就是这个好吃,那个好吃,连谢小唯端过来的一杯果汁也比别人鲜榨出来的好喝。   奉承的话听得多了,谢小唯不免感到心虚,但更多的还是被心爱的人认可的欣喜与骄傲。   两人涮着锅,气氛正好,谢小唯调整了一下情绪,试探着开口:“肖诚,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但前两天你忙的厉害,我担心打扰到你,所以……”   “直接说吧,什么事情。”肖诚抿了口茶水,脸上并没有被隐瞒欺骗的不快。   肖诚的大度令谢小唯受宠若惊,反而生出一丝丝愧疚,这件事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向肖诚汇报,毕竟事情发生后,他没有跟肖诚商量就自己擅自做出了回应——“你的……肖夫人她,派人找过我。”   肖诚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前一刻的温情荡然无存。   “什么时候?她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小唯咽了咽喉头,不知怎的,肖诚预料之内的强烈反应让他感到一丝丝心安。下一秒肖诚便放下筷子,单手扣住谢小唯:“我说过吧,无论肖宅中的哪个人,对你说任何话,都不要相信。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够了,不用在意他们态度和眼光,放心大胆的做你喜欢的事。”   谢小唯呆呆的望着肖诚,心里被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柔所笼罩,肖诚不假思索的庇护姿态,从少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改变。   “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当然明白。”谢小唯安抚的摸了摸肖诚的手背,轻轻道:“你母亲要我去见她,我……拒绝了。”   肖诚惊讶的抬起眉,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同时想到,那位端庄持重的“太后”被她一向轻视的谢小唯拒绝后脸上的表情,肖诚心里反生出一股子欣慰的暗爽。   肖诚故意绷起脸,“哦?你居然敢拒绝堂堂肖夫人。”   谢小唯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肖诚该不会生气了吧,毕竟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转念一想,这件事还是早点说清的好,无论是对肖夫人还是未来肖家的任何一人,他早晚都要拿出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态度,面对一切。   谢小唯脑内激烈的斗争了几秒,再抬眼,只剩下满满的平静。肖诚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最后居然豁然一笑。   “小唯,你早该这样了。”   “啊?”   “在我面前,在肖家人面前,你该多拿出点自信。你很优秀,有很多优点,不输于肖家里的任何一人。可是你在我的面前总是谦卑又退缩,虽然我很喜欢这样的你,但是……”肖诚伸出手,摩挲着谢小唯软软的脸蛋。   “但是从现在开始,多相信自己,多拿出一点自信来好吗?舞台上的你那么耀眼,把我的心都迷住了,穿着厨师服的你让我感到骄傲和自豪。”   谢小唯的眼睛忽闪忽闪,鼻子微微发酸,最后重重点下头。   肖诚主动给谢小唯夹了几筷子他最爱吃的菜,两个人对着热气腾腾的小火锅,安静的进食聊天。   吃到差不多,肖诚放下筷子,谢小唯太了解肖诚的小动作,他这样一做,谢小唯便立刻支起耳朵,因为接下来肖诚肯定会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   ——“我那边的事务,最近处理的差不多了,年终考核将会如期举行,你是选手之一。到时候,索斯特的所有业务都会走上正轨。”   肖诚把话说得简单又隐晦——大概是考虑到如何叫谢小唯更容易理解,谢小唯眨了眨眼,顿了两秒呼的站起身:“你是说——没事了?肖家的危机,还有索斯特的停业,都——”   正在昏昏欲睡的店老板被他吓了一跳,肖诚也没想到谢小唯居然会这么激动,忙摁着他坐下。谢小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脸上又惊又喜,拼命想向肖诚求证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   “其实一切并没有外头所想象的那么糟糕,从来都没有。”肖诚开口第一句话,就给整个事情做下基本定论,“从接过当家人的位置那天起,我没有一刻不提防陆家,也提防着像这回一样所有可能的变故。经过这些年的努力,集团那边和肖家实际上已经分离,所以陆家无论怎么插手渗透都不会伤到我们根本。”   “可是如果那样,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谢小唯不解的望着肖诚,既然如此,前一阵子被丑闻缠身、被陆家打压的时候为何不干脆的抽身离去,反而选择继续扛下去呢。   肖诚的耳朵可疑的红了红,“……因为不想因此输人一头。”   “什么?”这么重要的一句话,谢小唯居然见鬼的没听清,唔,是真的没听清。   肖诚嘴角一僵,生硬的站起来:“吃好了吧,吃好了就回去。”   “哎肖诚!”谢小唯顾不得剩下的饭菜,结了账匆匆追出去。   外面风雪飘摇,肖诚没走出几步就拐了回来,把自己厚实的围巾套在谢小唯脖子上,这才拉着他的手继续走。   谢小唯两步追到与肖诚平齐,急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听到。”   “不重要了,反正我想告诉你的就是,接下来无论你参加考核还是想做其他什么的,都只管放手去做,肖家这边没有后顾之忧。”   见谢小唯还在出神,肖诚捏了捏他的手心:“不相信吗?”   “信……!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谢小唯甩了甩头,只要肖诚说没有,那便是没有,只要肖诚说索斯特无恙,那就真的已经解决了危机。多少年来,他都是这么信任肖诚的,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   肖诚的心情好了许多,其实他也清楚,一直以来他从没告知过谢小唯集团内部的事情,更别说他与仲易安多年的策谋和计划,谢小唯每天浸泡在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中,被误导也是正常。这些日子,看到谢小唯为帮助肖家做尽努力、想方设法,肖诚不是不动容,不过正因为动容,他才希望谢小唯远离这一切,单纯的只追逐自己厨师的梦想。   想到这,肖诚低头补充一句:“你应该对你的男人更有信心一点,当然,对自己也自信一点。”   谢小唯望着肖诚的侧影,重重点下头。   转眼就到了年终考核那一天。   这个“年终”,指的是国人概念里真正的新年——农历除夕大年夜,比起充满洋式风味的圣诞节,更加深入人心。   索斯特酒店重启的消息,在考核比赛的前一天正式对外宣布,不出意外在G城引发了大动荡。多年来,索斯特集团的年终考核就是G城的一大盛事。每年那个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新闻记者就会早早打出宣传造势,争先恐后的对考核比赛和之后著名的“指明系统”大肆报道。   媒体们被这一重磅消息震的措手不及,不少电视台甚至狠狠心割去几截新年庆贺节目,对这则爆炸性新闻进行临时播报。除去极少数的知情人,人们纷纷对其表示震惊——那个前阵子丑闻缠身的索斯特居然选在这个日子大张旗鼓的重新开张,而且一开口就要继续今年的年终考核?   质疑与抨击随之而来,但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提出正面的期待,毕竟就在不久之前,来自索斯特酒店的厨师谢小唯才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在圣诞节西餐料理大赛上以黑马的身份惊喜夺魁。既然有这么一遭,那么现在索斯特的重出也不是全无理由吧。   “原来……原来……这都是你们策划好的?”陶言挥舞着手中的报纸,脸上又惊又喜又有一种被隐瞒的委屈不甘。   傅久鸣正在查阅资料,看到他这表情,招小狗一样招招手:“没有想刻意瞒你,老实说,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肖诚到底玩的哪一出。”   “我不信,索斯特出事前你一直跟肖诚走的很近,你会从头到尾一点没察觉?”   “宝贝儿,你这样说会叫我误以为你在吃醋呢,真的在吃醋吗?”傅久鸣挑逗的撩撩陶言的额发,笑道:“察觉说不上,顶多是我对肖诚这个人的了解,他么,比我们想象的要更隐忍。”   “我记得之前肖诚特意找过你,”陶言及时想到什么,“是不是你俩密谋……”   “小言,‘密谋’这种词也太难听了,你男人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不见光的事情。我只是跟肖诚喝了几次酒,然后达成了某种协议。”   “协议?”陶言眼前一亮,“是帮助索斯特的协议吗?这么说,现在索斯特能这么快恢复元气,果然还是万豪这边……”   傅久鸣笑着摇摇头,“正相反,我与肖诚所约定的,是万豪集团在整个事件中‘隔岸观火’的协议。”   陶言不大明白,傅久鸣挠挠他的手心:“简单来说,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坐虎观山,隔岸观火……索斯特的死活与我们无关,中立,就是我们最好的姿态。何况说到底那是肖家和陆家积攒多年的恩怨,我并没兴趣进去做炮灰。”   “可是前阵子的形势那么严峻,肖诚居然一点都没有请求你的帮助?”   “没有。”傅久鸣短促一笑,“你可能很难想象,那家伙的自尊心高的吓人,许我利润的时候虽然很大方,但是从头到尾却没有一句请求。他只要我什么都别做,什么都不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改变万豪的中立立场。”   陶言讷讷:“竟然只是这样……”   “傻小言,肖诚这样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啊。”傅久鸣揉揉陶言的脑袋,“既拒绝了我抛出救命稻草,也阻止了我趁虚而入落井下石,我们的中立和不干涉,就是给他创造最大的反击机会和空间。”   “肖诚这家伙……”陶言欲言又止,怔忡半晌,居然久久都想不到该用哪个词来形容。这个从学生时代就一直与他相识的男人,从衣食无忧嚣张霸道的富家子弟,到一夜之间宣告破产的落魄公子,再到蛰伏人下的上门女婿,如今一朝反扑。   无论遭遇怎么样的挫折,他的野心,他的志向,大约从未泯灭过。   “嗯?你要对肖诚那家伙另眼相看了吗?”   “才没有,”陶言别扭的转过头,“只是现在看看,这样的肖诚才勉勉强强配得上小唯。”   傅久鸣酸酸道:“这么关心谢小唯,你是他的家长吗?”   “胡说什么呢,是班长,班长啦。” ☆、第一场   所谓年终考核,乃是索斯特集团内部的一种毕业考核机制,所针对的对象也都是索斯特旗下培训的厨师学员。评委组分为三拨,一拨是从外聘请的专业评审团队,一拨是索斯特集团高层人员,还有就是场外的互动观众,最后中和三边的评审看法,得出最终结果。   不过真正叫这个比赛不同于普通考核备受瞩目的原因,还是其本身的精彩。   比赛在索斯特酒店最大的对外展厅举行,各路媒体记者们闻声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架起现场直播。只是因为这消息爆的突然,所以各方势力都无法提前做出准备,也就没有时间准备多余的刁难和提问。   首先入场的是评审组,主持人依次报出每个人的名字。此次外聘的专业评审团,包括著名国宾馆的厨师长、烹饪协会会长、美食专栏作家等等。而集团内部的评审团,则在肖诚的带领下,潇洒入场。   肖诚是个做事干练的人,这点从比赛前简单精炼的介绍仪式就可以看出,场外的观众对评审们毫无兴趣,翘首以待接下来的入场者——   “看!是谢小唯!果然是那个谢小唯!”   “值了值了,这回又能亲眼看到谢小唯的料理啦哈哈!”   “真期待啊,不知道他这回又会做出什么新花样?”   选手队由谢小唯打头,穿着清一色的索斯特厨师制服,依次走入场中。而谢小唯的露脸,不出意外引燃了今天考核比赛的第一场小高*潮,要知道圣诞节大赛才过去不久,在这回的考核比赛中,谢小唯的身上理所应当被加注了最沉重的压力。   只是相比在圣诞节赛场上的笃定自信,今天的谢小唯明显不那么自在,嘴唇因为不安而微微紧绷,眼睛也心虚的垂下,不与满场的镜头对视。   台下的媒体人各个都是火眼金睛,一眼就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头:“怎么回事,今天赛场上的谢小唯似乎饱受名声拖累,自信有点不足哦,是我们把聚光灯打的太耀眼的缘故吗?”   话落,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有的人给他打气,也有的人拿他调侃,身为公众人物的酸甜苦辣,谢小唯今天有幸尝了个遍。肖诚迅速阴沉了脸,站起来就想发作。仲易安就坐在他的旁边,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   “老哥,注意场合啊,今天你可是坐在台上的人!”仲易安拼了命的给肖诚使眼色,“何况眼下这情况已经够理想了,给人家笑两句又不会掉块肉,总比塞满嘴话筒问问题强吧。你看谢小唯——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果然,场上的谢小唯很快便恢复了情绪,重新面向观众,目光冷静,隐隐又重现出圣诞夜晚秒杀全场的大厨风范。   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性格安静的小子,往那里随便负手一站,偏偏就叫人挪不开眼。   肖诚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媒体的奚落减少而熄灭,反之,那些毫不遮掩的或羡艳或喜爱的目光投放在谢小唯身上,更惹来他一肚子的怒火和酸意。   没救了。仲易安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试图离这个发*情的表哥远一点,仲易安的余光扫到台下的谢小唯,恰好谢小唯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电光石火之间发生隐秘的碰撞,很快又再次恢复正常。   肖诚扭过头来:“你俩在挤什么眼色?”   “啊?没有啊,你胡说什么呢。”——靠,这都能发觉,肖诚你眼睛是显微镜吧,还有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表弟!?   肖诚的嘴巴动了动,好在没继续追究下去,终于神色如常的落回座位。   仲易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咳嗽两声,手指点住下巴,目送谢小唯走上厨台。就在两天前,他专门奉肖诚的“口谕”,找到谢小唯详细介绍了本次年终考核的须知事项。   “考核……不就是个正常的烹饪比赛吗?”   谢小唯起初一脸的奇怪,他这一奇怪,仲易安就无奈的捂住眼——幸好肖诚留了个心眼,害怕谢小唯吃亏所以要他提前来给谢小唯科普一下常识,不然真到比赛时,谢小唯铁定要各种懵逼。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你以为为什么每年区区一个索斯特学员的考核会成为现在G城万人空巷的盛事啊?这当然不是普通的做几道美味料理那么简单!”   仲易安的严肃感染了谢小唯,谢小唯立刻端正坐好,洗耳恭听。   “就拿考核的内容来说吧,就分为笔试和现场实践这两种——没错,每届毕业的学员都要通过一场非常严格的笔试考试,当然这个不会上电视,只是安排在现场实践之后,也是必须要进行的考核项目。”   谢小唯想问什么,被仲易安制止了,就听仲易安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的,索斯特教授给学员的烹饪课程中从来都没有理论知识,你们学习到的理论大部分都是关于食品生产、酒店管理和餐厅管理这些书面概念。但是在年终考核的时候,却要你们进行一场关于烹饪理论的笔试。”   “是……怎么样的理论?”   “这个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好了。笔试的考题既不教条也不死板,甚至可以说是以另一种方式再现你们在厨房中的技艺。比如‘举例解释饼干中糖油比例会对口味造成怎样的影响’,‘巧克力调温偏低、偏高、以及未调温时分别会呈现什么状态’,还有‘泡芙皮中的黄油是否可以用其他食材取代’等等,诸如此类,都是你在平时烹饪工作时遇到的问题,怎么样,非常简单吧?”   谢小唯的嘴巴张了张,想摇头,但是硬生生憋住了——哪里简单,这这这相当难啊!   一个厨师学习工作,多的是直接上手实践,大部分的烹饪知识除了记忆于脑海,更多的是记忆在身体和习惯动作中。可厨师一旦离开熟悉的锅台厨具,将他单独的光秃秃从厨房剥离,那么对烹饪的理解和记忆还能记得几分?   听仲易安这么一说,谢小唯立刻把自己平时所学的内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从切菜、颠勺、摆盘这些基本功,到采购、辨识、餐具厨具的使用,确保所有知识到位,谢小唯心里这才有了底。   仲易安笑眯眯看着他,又道:“说完笔试,我们就聊聊实践考试吧。这又跟外头的烹饪比赛不大一样,在外面,你们需要争夺全场第一,但是在这里,所有的考核者都是学员,所以你们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夺魁,而是通过考核。也就是考核注重的并不是结果,而是你们烹饪的过程,往年就有很多学员最后的料理没有获得高分、但是一样通过考核的例子。。”   谢小唯轻轻松口气。   仲易安眨眨眼:“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在这上面掉以轻心。不过肖诚说你之前都在国外留学,所以不了解索斯特的考核也是正常,我还是给你多说两句,在实践考核中制作料理,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障碍。”   “比如说……?”   “比如说,每年都会获得场外最高收视率的一项障碍:残缺不全。”   “残缺……不全?”谢小唯一头雾水。   “嘛,就是拿走你厨房里的一样东西,然后要你做出相对应的料理。比如拿掉你的刀具,然后要你做一项专业的刀工料理,拿走你的盐,然后让你做一份咸味美食,诸如此类。总之每年的考题都千奇百怪,要知道,电视前的观众们最喜欢看这一套。”   谢小唯睁大了眼睛,这样的比赛与其说考验厨师的烹饪水准,还不说考验一个人随机应变的运用能力,在万众瞩目的严肃场合下遭遇这种“刁难”一样的障碍,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慌乱的手脚无措。   “我想,其他的学员肯定早早都温习过往年的考核视频,相比起来在这方面你最吃亏,所以我才专门给你介绍一下。不过你放心,依我看,无论你能不能通过考核,肖诚都不会嫌弃你的,放心好啦。”   仲易安不怎么真诚的安慰了一下紧张的谢小唯,那个时候,距离正式考核仅剩48小时。   回到会场,谢小唯专心致志的听着主持人的演讲,可内心还是止不住的忐忑。   未知的刁难,古怪的考题,到底会是怎样一场考核呢?   “谢小唯。”   身边有人向他招呼,谢小唯扭头一看,原来是于飞晨。说起来,今天学员入场时原本应该由于飞晨打头,毕竟在索斯特这一届学员中,于飞晨是其中最高调、表现成绩也最优秀的那个。结果主办方考虑到媒体效应,特意换了刚刚在圣诞节大出风头、如今知名度最高的谢小唯在前面。   谢小唯并不想抢这个风头,可是却没有拒绝的权利,仲易安倒是知道谢小唯的低调谦虚,但凭他的职位对此也无可奈何。不等谢小唯找到肖诚,正式考核就来临了。   所以如今对上于飞晨,谢小唯总免不了一份歉意。   “怎么了谢小唯,这不是你最期待的年终考核吗?怎么真进了比赛,反而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于飞晨凉凉的塞他两句,自顾自走到谢小唯正对面的那张厨台,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在选手分配位置的时候,两人正好面对面。于飞晨的性格本来就高傲,这回又被谢小唯“故意”压了风头,所以一开口就很不客气。   谢小唯知道眼下这情形没得解释,只好主动道:“于飞晨,今天的考核……我们一起加油吧。”   于飞晨不着痕迹的轻哼一声,并没有接谢小唯的话。   谢小唯还想再说什么,那边的主持人兴奋的介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好了好了,现在索斯特各系厨艺高手全数集结完毕,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将凭借煎、炒、烹、炸、蒸各显神通,如今美食、文化、影视界的名流精英也荟聚一堂,飨美食文化,论美食味道。在此我宣布,2016年索斯特集团年终考核第一场,正式开始——”   舞台上灯光交错,激动人心的鼓点四起,最后,大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字:游刃有余。   这……这是什么……   谢小唯盯着大屏幕,小心脏受到不小的惊吓,再看看周围的其他学员,虽然都很好的表现出“临危不乱”的冷静气场,但是或紧绷或哆嗦的小动作还是泄露了他们内心的紧张。   很快,就有一列美女走上台,在她们的手中,捧着一大叠黑色的蒙眼布。   就听主持人笑眯眯道:“我知道在场的各位都对今天的考核比赛给予了很大期待,但是咱们凡事都得讲究个循序渐进,所以这简单无比的第一关,就给我们的小厨师们热热身、找找感觉吧,第一关,就请他们随便完成一道风格不限的美食!”   美女们来到厨台,抖开手中的遮眼布。   “请各位厨师在五分钟内挑选自己所需要的食材,确定想要做的料理,然后举手。然后由我们亲自给你们戴上蒙眼布,考核就开始正式计时。” ☆、最保险的选择   只有五分钟。   没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停顿,几乎是同一刻,所有学员便齐刷刷动身了。   蒙眼,也就是盲操作,这种出现在很多影视作品里的高超技艺,在现实生活中的实用可能性并不高。如果眼睛完全摸黑,那么光是一个翻锅的动作就得尝试好几遍——一下子抓到滚烫的锅沿的人可不在少数,还有满桌子的摸索调料品的位置,也就更别提那些神乎其神的蒙眼刀工了。   所以这第一关,最重要的就是选择料理的类型,只要能在蒙眼状态下顺利完成一道作品,任何一道作品,这第一关基本就算通过。   谢小唯一边走一边拿取食材,生粉、苏打粉、鸡蛋、生奶油,还有白糖、芝士和许多水果、干果。   评审台上的仲易安轻轻“哦”了一声,冲肖诚挤眉弄眼:“你家小唯非常聪明,他打算做甜点。”   在考题一出来的时候,肖诚的心脏就一直紧张的悬吊着,生怕谢小唯又像上次比赛那样在台前秀技,真弄出个“蒙眼耍刀工”之类的现场料理。可是听仲易安这么一说,肖诚却摇摇头,“你看,他还拿了肉。”   “嗯?”   的确,取完这些东西,谢小唯又跑了一趟,这回却是拿了皮皮虾、蟹棒、还有五花肉。   喂喂,这些可不是做甜品的材料。   不过肖诚很快就发现,谢小唯很可能是全场唯一一个制作甜点的人,同场的其他学员,有三四位都不约而同选择了“面”料理。可以用纯手工拉制的面,不需要太多的刀工和过火,仅凭嗅觉就能判断食物的烹饪程度,最保险也最便捷。   肖诚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谢小唯,他知道一些最基本的甜点料理,比如蛋糕和巧克力,可是在蒙眼的情况下做蛋糕,到了后面的抹面、裱花环节就会出大问题,眼睛看不到,到时候该怎么把蛋糕的奶油涂抹的平整均匀?   五分钟很快挑选完毕,谢小唯拿的素材种类繁多,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除了过目不忘的肖诚,其他几乎没有一个人数清他到底拿了多少东西。谢小唯最后将两个编竹蒸笼放在桌角,开始飞快的记忆桌子上各个食材的摆放位置——等下两眼一蒙,他能使用的就只有鼻子和双手了。   一看到蒸笼,仲易安就不住的点头:“嗯嗯不错,果然懂得活学活用,在索斯特的时候就专门教过他们‘蒸’功夫。”   见到肖诚看过来,仲易安笑嘻嘻道:“我之前说错了,看来谢小唯要做的不是甜点,而是茶点。”   一提到茶点,肖诚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一碟碟精致美观的佐茶食品,烧麦、虾饺、汤圆、春卷等等……数不胜数。这些小点心通常味道丰富,造型精细,而且种类繁多,最重要的是,这些茶点多数只用手工捏制就可完成,不必刻意触碰锋利的刀具。   另一边,比赛正式开始。   被蒙上眼的学员们一声命下,纷纷开始着手自己的料理。主持人带着两架摄像机跑上台,穿花蝴蝶一样在每个学员身边做介绍。那些平时在灶台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厨师们,此时此刻都退回成了邯郸学步的孩童,在黑暗的世界里小心谨慎的摸索厨具、调配调料。   这样奇妙的落差,立刻引起了观众们极大的兴趣,谢小唯听着耳边越演越烈的欢呼,心里很不是滋味。仲易安说的一点没错,这样的比赛根本就称不上正规意义的料理比赛,倒更像一个杂耍滑稽的娱乐综艺舞台,在这里他们完全不是厨师,而是观众眼中哗众取宠的小丑。   怪不得索斯特的年终考核总被众所瞩目,因为舍弃了一些专业而纯粹的东西,反之大力增添娱乐性,以此才博取到舆论大众的关注。   谢小唯了解肖诚的性格,知道以肖诚的脾气,绝对不会把一项无营养的炒作活动一做便是这么多年。但事实来说,肖诚确实做了,用他最不屑、甚至厌恶的方式,一手构建起索斯特如今的极高知名度。   打从什么时候开始,肖诚就已经是一位合格的肖家当家人了。   谢小唯很快和好面,开始用筷子搅拌馅料。因为刀工受限,保险起见,他不得已选择了蟹棒这种二次加工品做原料,料理的食材自然越新鲜越好,只是鲜活的皮皮虾可以用手剥,可壳厚肉碎的活蟹不使用刀具就很难了。   正在这时,面前传来主持人惊喜的大喊。   他的面前——是于飞晨。   “老天,本场第一位使用刀工的学员——出现了!”   随着主持人一惊一乍的大叫,场内的摄像头纷纷转向对面的于飞晨,不少学员也停下手中的活儿,侧着脑袋听这边的动静。只有谢小唯和其他零星几个学员依旧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料理,虽然挨得极近,但却没有受到周围的影响。   聚光灯下,于飞晨黑带蒙眼,左手摁着一把青菜,右手一把锋利的菜刀“咔咔”切跺,动作流畅娴熟,与正常情况下的操作一般无二,一派大师风范。主持人示意镜头挪近,一杆杆切的大小均匀的菜茎整整齐齐码放在案头,绿油油漂亮极了。   观众台下一阵阵欢呼叫好。   “出现了,传说中的盲眼刀工今天居然真的出现了,这是我们索斯特毕业学员中的第一位!不,或许还是G城的第一位!”   为了活跃现场的气氛,主持人故意把于飞晨的秀技抬得很高,其实这种程度的技术,全场能做到的学员不在少数,自然而然,主持人的吹捧也就引来了其他选手的不满。   “什么嘛,切个菜就能吹成这样,我看是故意的吧。”站在谢小唯后面的一位学员嘟囔。   “可不是,他蒙眼刀工要真那么厉害,怎么不去片鸭片鱼呢。”   “那个于飞晨居然切蔬菜,你们觉得他想做什么?”   不等他们嘀咕更多,主持人就用夸张而惊喜的语调给出了答案:“包子!这位亮出出色刀工的于飞晨学员,第一关居然打算做蒸素包子!”   主持人对于飞晨充满热情,毫不吝惜赞美之词,一遍遍给观众们解释:靠捏揉制作的包子,无疑正是第一关比赛最保险又最正统的料理,于飞晨一边使用刀工高调的展现自己优秀的技艺,一边又选择最稳妥的包子做料理题材,可见这位学员大胆又不失细心,高调却思路清晰。   其他选手嘀咕的更大声了,“谁家做包子调馅要耍花切,我瞧他明摆着就想出风头而已,哄哄外行老得意么。”   话是这么说,可外行的观众们吃一套啊,网上不断刷起同步留言,把于飞晨从“天才神厨”夸到“本年度终极黑马”,就差没现场成立后援粉丝团了。   审判席上,各路评审自然不会受主持人的言语带动,但也不少人若有所思。仲易安碰碰身旁面无表情的肖诚,奇怪道:“今天的主持人怎么回事……你授意的?”   肖诚但看不语,只是不经意的竖起一根手指,指向某个方向。   仲易安顺着那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位坐在靠边的股东,心里长长的“哦”了一声。   “有意思,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   转念一想,仲易安又嬉皮笑脸道:“不过叛徒露马脚露的这么快,说明还是老哥你技高一筹。”   肖诚不为所动,“你是今天的评审,专心看比赛。”   仲易安懒懒的打了个呵欠,“第一关太简单,没什么可看的,以这批学员的素质,要合格所有人都能合格,就看怎么做的特立创新,脱出与众吧。”   果然一听到这话,肖诚立马道:“谢小唯做茶点,茶点要怎么样才算创新?”   “嗨……这个可能性太多,说起来也太复杂,你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以我对谢小唯的认识,他一定会在完成标准的基础上再拔高一筹,别看那小子平时在你面前乖的跟兔子似的,一到正事上,他可比我们想象的要自信外放。”   比赛开始到现在,虽然小有名气的谢小唯是本场头号种子选手,但是由于于飞晨的高调秀技和主持人的有意风引,观众的目光全都被他所吸引,谢小唯也就渐渐乏人问津。   于飞晨的包子终于上笼蒸了。   主持人喝一口水休息,那边开始插播广告。   几分钟后,两个学员举手示意,他们的料理完成了。摄像首先对他们刚出炉的作品进行长拍和特写,然后作品才被放上小推车,带到评审席。   两位学员一揭开眼布,就迫不及待的勾着脖子往前看——毕竟是摸黑作业下的料理,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作品百分之百完美,尤其在美观方面,蒙眼摆盘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大挑战。   其中一位学员很快就镇定下来,颇为自信的负手一站。   餐车推过来,仲易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原来这位学员的作品是“面”,炸酱面。   热气腾腾的白面鲜亮莹白,码叠在碗底,然后是一层丰满浓郁的芝麻肉酱,肉酱的四周环绕着几簇五颜六色的蔬菜——红色的胡萝卜丝,绿色的黄瓜丝,黄色的豆芽尖儿。最后是几粒硕大饱满的黄豆,点缀似的撒在碗中央。   因为蒙眼操作的缘故,最后的黄豆撒的不尽完美,可尽管如此,这已然是一道完整、符合要求、且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面食了。 ☆、好大与好小   作品被送到面前,热气腾腾的面香扑面而来。   肖诚吃了一小口,裹了浓浓酱香的面条滑润爽口,满齿生香。清脆的蔬菜经过焯水,利口又解腻,与肉酱面搭配在一起,天衣无缝。   专业的评审们基本只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然后在自己的题板上写下记录,彼此之间没有商讨也没有交流,气氛既严肃又规整。   第二位学员的作品端上来,是一份汤料理,红枣鸡汤。虽然索斯特酒店一向以西餐闻名,但是在年终考核时,并不局限料理的题材,没想到这回因为命题的限制,几乎所有学员选择的方向都是中餐。   这道红枣鸡汤看起来相当简单,清澈的汤汁里漂浮着几杆青翠的鸭儿芹,,红枣与党参相映成色,汤面只点了几滴香油做点缀。   仲易安拿起手边的银叉,配合着筷子将汤底的鸡肉撕开,炖至软烂的鸡肉轻松脱骨,莹白劲道,虽然味道有些清淡,但跟新鲜的鸡汤糅合在一起,在口齿中蕴生出无限美好的滋味。   “中规中矩吧,要是他们肯多一点胆量在料理中创新就更好了。”仲易安老神在在的放下叉子,其他评审也都做好了评价。两位学员率先离开了赛场,进行下一环节的准备。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又有三位学员完成了作品。   “小唯怎么还没好。”肖诚不禁担心,别的学员都结束了,可谢小唯还在埋头捏皮填馅,因为厨台距离的太远,他无法看的太清。   “放心放心,慢工出细活,再者第一关又不限时,还怕耽误么。”   “可是时间会成为评委评审的参考之一。”   又一位学员完成,至此,场上只剩下包括谢小唯、于飞晨在内的三位选手了。就在导播示意再插播一次广告的时候,谢小唯和于飞晨忽然同时举起手。   “我的作品完成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场上的选手在比赛全程都蒙着双眼,谁也看不到其他人的料理更无法判断其他人的烹饪进行到了哪一步,在这种情况下达成的“不约而同”,简直就是“巧合”的极致。   然而不仅如此,当餐车推过来时,评委们才发现,这两位同时完成的学员所呈上来的作品,竟然是同样以蒸笼所烘托出的料理——“蒸”功夫。   唯一不同的是,谢小唯所使用的是小竹片蒸笼,每个巴掌大小,一共使用了九个,四角各一的摞在一起。而于飞晨使用的则是大编网蒸笼,一个就顶三四个盘子大小,只一张就塞满了整个试吃餐桌。   自然而然,两人的料理被摆上了一张桌面。   谢小唯迫不及待的扯掉自己的眼布,可是料理都盖在蒸笼中,现在就算想看也看不到。谢小唯静静心,重复着两手的动作,反反复复回忆之前的流程。这就像学校里一出考场就立刻重温自己刚才的答案,检查一下是否出错。   主持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噱头,一张利嘴噼里啪啦,几句话便抬起了现场气氛——一个是这阵子名声大噪的当红辣子鸡谢小唯,一个是本场考核中煞然冲出的高调黑马于飞晨,两人同班同届、同材同场、又在同时完成,终于将要在这一刻揭晓自己的作品。   音响里突然蹦出几声高昂的背景乐,两边的作品同时展现在众人面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团厚重、密实的热气。   热气过后,满场的评审、场外的观众,包括当事人谢小唯和于飞晨在内,都愣住了。过了许久,主持人才呆愣回来,结结巴巴的说出所有人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   “好大……好小……”   于飞晨的作品是蒸素包子,包子的个头极大,雪白饱满,胖乎乎软绵绵,坐拥在热雾里看得人不住流口水。而一掌之外,谢小唯的作品是茶点——九笼点心小巧又精致,摆在最上面的五笼是龙珠鲜虾饺、酥皮春卷、豆沙汤圆、玫瑰蛋挞和蟹黄烧麦。   同样的“蒸”料理,极端相似的选材和作品,评审们的脸上都挂出玩味的笑容。主持人左看看右瞧瞧,半晌松笑道:“你们两位选手,就好像小说中彼此纠缠的宿敌一样呢。”   这一提不要紧,网络上的“宿敌”关键词一下子呼呼飘升。   评审们短暂商议之后,最后决定先品尝于飞晨的作品,原因很简单——于飞晨的料理简约、直观,更容易叫食客在第一眼做尝试。谢小唯的作品虽然也是常见的茶点作品,但内容太过丰富,光一看那两层的蒸笼就知道,里面肯定另有玄机。   白皮菜馅的大包子被送了上来,仲易安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只一口,他的眼睛便惊喜的一亮,满意的直点头。其他评审品尝过后,表现与仲易安如出一辙,都是说不出的满意。   蓬松柔软的面皮,鲜美丰厚的馅料,明明是最平民化不过的大众食品,却强势的散发着无可言语的极致美味。   于飞晨满意的扫过全场或称赞、或点头的评审,一直看到肖诚,他才微微一怔。   肖诚没有动筷——虽然集团评审拥有拒绝试吃的权利,但是他的确是全场唯一一个没啃包子的人。包子上来后,肖诚只是礼貌性的用刀子切开包子的内馅,闻一闻就放下了手,再没后话。一来他对素食原本就不感兴趣,二来一想到这是谢小唯的对手的作品,他就没由得生出一股抵触,完全不想吃。   “我知道你不想吃,可你好歹咬一口吧,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仲易安无声的冲他咬字。   “抱歉,我个人偏爱肉食,从不吃素包子。”   “是啊,差点都忘记了,我们肖总是出了名的不爱吃素,不爱吃甜,这回的作品有点难为他了。”旁边立刻就有人帮他搭腔。   毕竟在镜头之下,肖诚这样一坦白,反而避开了反锁的试吃环节,同时也给于飞晨足够的台阶下。不过于飞晨却不理这个人情,呛声道:“肖董事长,你作为今天的评审之一,理应品尝所有学员的作品才可以做出最公平的决断。而且,我自信我的这道包子料理可以打破你不爱吃素的铁律,你不想尝试一下吗?”   摄像师敏感的捕捉到这狂妄的宣言,镜头“唰”的对准这边。肖诚也收起礼貌矜持的评审姿态,第一次认真打量下面的于飞晨。   仲易安艰难的咽下口中的包子皮,怎么说,这就很尴尬了。   一上一下,一评审一选手,就这样对视良久。就在主持人忍不住打破沉默想上去说两句的时候,肖诚嘴角一勾,笑了。   “于飞晨学员……是吗?”肖诚的指背点着下巴,深沉的嗓音通过面前的话筒传到下方,“我不否认,你是我见过的自信感最强的学员,我也听到过传闻,说你是索斯特本届最优秀的选手,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一个人的隐私与偏好。”   几个熟悉肖诚的人一听这话就愣了。   “食物好吃与否,原本就是一件非常主观的论断,这与每个人的口味、喜好、成长过程还有周边环境都有着莫大关联。论专业,我比不过前面的专业评审,论公平,在美食的评鉴上原本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我喜欢的,不一定是美食,我不品尝的,也未必就不好,更何况……”   肖诚欲言又止,摆摆手,没再说下去。“算了,没什么。”   可是于飞晨不依不饶,“更何况什么?”   肖诚叹口气,“更何况,靠强迫别人品尝所收获的‘好吃’,这已经不算上乘了。我不爱吃蔬菜,更从不吃甜食。但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位厨师,他只把一份甜点摆在我的面前,没有邀请更没有强迫,我就神使鬼差的吃了下去、事后还回味无穷——我认为,那才是美食的最高境界。”   这话一落,一直站在台下默不作声的谢小唯一颤,闻声抬起头。   肖诚正面对镜头,所以没有看他,倒是仲易安冲他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比着嘴型道:是你哦~   是我吗?   是那一年孤单中秋夜的冰皮柿饼,还是不久前特意为他准备的Prinsesstrta甜点。可无论哪一种,肖诚都全无推拒的接受了,而且甘之如饴。   主持人皱皱眉,回身示意导播,这一段画面就不用出现在电视上了。   于飞晨没再追问什么,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眼底频频翻涌的强烈不甘。好在,这一盘朴素无比的素包子并没有辜负他之前的高调张扬,这道包子料理不出意外获得了在场评审人员的一致好评,虽然索斯特的考核不以分数评比,但是他们愉快又欣赏的目光已然说明了一切。   于飞晨走下台的时候,观众台上爆发出低低的掌声。   “轮到谢小唯了。”   仲易安这么一说,前一刻还在留意于飞晨的肖诚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的盯着接下来的茶点作品。   仲易安恨铁不成钢的扫几眼表哥,肖诚眼中期待的小火苗简直压都压不住。   几个评委围住了谢小唯的作品,这是由九个小蒸笼组成的料理作品。下面四个,上面五个。   “我们一个一个来吧。”服务生为他们送上筷子,试吃开始。   一位评委率先夹了一块烧麦,一口咬下去,充实鲜美的蟹肉一股脑涌入口中,唇齿留香。烧麦的顶端蓬松折束,薄薄的烫面包裹着蒸熟的虾仁、蟹肉、胡萝卜,顶头再撒上亮色的皮蛋鱼籽,喷香可口。嚼着嚼着,评审的嘴角笑了起来。    ☆、残缺不全   另一个人吃的是虾饺,晶莹剔透的薄皮中一只完整的红虾清晰可见,虾饺一个个皮薄肉饱,精细至极,犹如陈列的水晶艺术品,叫人不忍下嘴。这个评委没有急着试吃,而是用筷子尖儿指着,一个褶一个褶的数起来。整整一十六个褶,每个虾饺上都翻着一十六个褶,而且一般深浅,足见厨师基本功之深厚。   如果说于飞晨用蒙眼刀技向评审和观众展现自己,那么谢小唯无疑把这种展现藏在了作品之中。外表圆润的虾饺,口感丰满的烧麦,每一样茶点都展现着厨师高超的技艺和绝对的用心,难怪谢小唯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来完成第一关,九个蒸笼,九种料理,还是在蒙眼的情况下完成,在难度上完全不属于蒙眼刀技。   相比起来,虽然于飞晨的包子也考验到了这些甩面揉捏的手艺,但却没有像谢小唯这样发挥到极致。   “我对这个东西比较好奇。”一个美食评论家伸出筷子,指着最中央的那一笼。   那是一笼蛋挞,但镜头拉近了仔细一瞧,又不全像传统的蛋挞。传统的蛋挞利用烤制,主要的材料是牛奶鸡蛋和薄饼。但是这个蛋挞中央的蛋浆却是玫瑰色,外层厚厚的岩烧酥皮,内里却由花瓣和琼脂组成花朵样的纹路,而且乍一闻,花香居然还压过了奶香。   “葡式蛋挞?”评委们微笑着拿到手中。仲易安没过去,而是戳了戳肖诚:“谢小唯取材的时候你一直看着的吧,他有拿过花瓣吗?”   “拿了,”肖诚无比肯定的道,“好像是某种食用花瓣。”   “那就是了,你家谢小唯果然临场搞了创新。”   烫呼呼的蛋挞送入嘴中,评委们正式确定了,这是某种改良过的葡式蛋挞。以鲜花代替焦糖,以花香代替奶香,外酥里嫩,明明与市面上常见的酥皮蛋挞一模一样,可里头所夹藏的口感却完全不同。   终于有人抬头发问:“蛋挞可不是蒸的料理,你是烤制出来后故意又放进蒸笼里的吗?”   “是,用烤箱定时烤制完毕后,再放进蒸笼里保温。”   “也就是说,你的这个作品其实是一道组合料理,蒸笼只是为了满足码碟。”   谢小唯点头默认,评审们兴趣渐浓,主动掀开上面的几个蒸笼,继续往下尝试。其中最引起仲易安注意的,是放在最底层的某一盘茶汤。   光从表面来看,那是用红茶和马蹄粉熬制出的汤品,鲜艳透亮的红色犹如晕染的水墨画,沉淀之后形成自红至白的渐变汤汁,入口凉滑,也是全部料理中耗时最久的一个。仲易安喝了一口,眼睛舒服的眯起,虽然一个字也没说,但评价不言而喻。   因为考核不是竞赛,所以不需要学员们拿分数相互比拼,这也就导致了作品试吃过后,场外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什么结果。主持人等了半天,见没一个评审有解释的意思,便主动道:“电视机前的观众可能还不大了解,哪位评委愿意透露一二,谢小唯作为本次考核中风头最劲的选手,他的组合茶点,跟于飞晨的素包子相比起来到底哪个更胜一筹呢?”   几个评委对视了一眼,在得到仲易安的点头首肯后,一个人开口道。   “谢小唯选手的茶点组合不仅卖相精美,技巧高超,而且完完全全契合了第一关的主题——游刃有余。最重要的是,他在完成基本目标的基础上,又做出了创新。”   场下传来低低的议论声,主持人道:“但是就我们所看到的,谢小唯的作品只是把传统的茶点稍加一点改良,仅仅这样就被称之为创新吗?恕我直言,我想在场的任何一位选手都能做到这一点吧。”   “美食的创新不仅仅在外观,主要在味道。而且是一种有意的、中西合璧的味道。”   一位评审示意镜头拉近,端出那碗茶汤,搅了搅。这一搅不要紧,镜头前的观众立刻就发现了里面的玄机——汤液中沉淀着许多不起眼的透明的块状物,似乎是芒果西米露中的西米。   仲易安单手托着下巴,插嘴道:“你知道吗,现在的法国人做甜点,常常使用茶叶、芝麻、荔枝、佛手……这些来自东方的新奇食材,以期在口味上实现创新。而谢小唯的这道组合茶点中反其道而行,尝试加入了欧洲传统的香草、覆盆子、红醋栗之类的口味,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味道上嘛……”   “味道独特。”一位女评委总结陈词。   左边的某厨师长抱起双臂,瓮声瓮气道:“老实说,我个人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大胆且成功的实验料理,虽然整体来说还不算完美,但并不排除在这基础上继续发展的可能。”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创新,这也是我们在考核中一力强调的创新。”   “技巧,新意,以及完成度,都满足了。”   评委们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的讨论起来,主持人起初还能插上几句话,后面就只有甘听瞪眼的份儿。   主持人提议的明明是比较两位选手的优劣,可评委们的回应却是一个劲对谢小唯的作品进行分析,主持人不傻,明白这背后的意思,赔笑几句后也就不再多问了。   “好了好了,”仲易安看够了戏,终于拍拍手,道:“现在场下所有的选手都已经完成了作品,那么,马上准备第二关吧,相信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早已迫不及待了。”   第二关……   所有的选手仰起头,重新看向头顶的大屏幕,当屏幕的内容终于清晰,上面浮现出几个意料之外或者说意料之内的字:   残缺不全。   残缺不全,仲易安所提过的最受外界欢迎的考核项目。选手进入比赛后,将被拿走一样东西,同时被赋予相应的料理考题。果不其然,考题一出,场外的观众就自发的欢呼起来,可见受欢迎程度。   第一关的美女们再次上台,只不过这一次她们拿来的不是蒙眼带,而是一只精巧的木箱。   “接下来,请各位选手按照第一场的完成顺序,来这里抽取自己第二场的考试命题。”   谢小唯恍然大悟,自觉排到队伍最后。主持人难得舍弃了对于飞晨的全程跟踪,跑到抽签箱前,把每位选手抽取的考题大声朗读出来。   有的是拿走食用油然后完成一道油炸料理,有的是拿走白糖完成一道甜点料理,第二关的考题千奇百怪,应有尽有。虽然都是同一个概念,但很明显,这些考题有着简单与困难之分。   顺着第一关的顺序,谢小唯与于飞晨并列排在倒数第二,轮到他们的时候,谢小唯主动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于飞晨先请。于飞晨看他一眼,毫不客气的抽了一张。   “于飞晨选手抽取的题目是——肉食料理,拿走所有肉食然后完成一道肉食料理!这非常难!”话落,台下的闪光灯闪成一片。   趁着主持人大声宣布的空档,谢小唯赶紧抽取了自己的考题。   ——千丝料理,拿走你的所有刀具,完成一道千丝料理。   愣神间,主持人一把抽走谢小唯的签,神秘的眨眨眼:“哎呀,看来谢小唯选手的考题与大家的都不太一样。”说罢一转头,对外大声公布出来。   仲易安隐隐有些压不住了——如果不是他挡着,肖诚淬了冰的眼神几乎要把台下的主持人分分钟戳成肉串。   选手们拿到自己的考题,一刻也不耽误,选材的选材,动手的动手。只有谢小唯和于飞晨,因为第一场的突出表现,被主持人拉着多说了一会儿话,还故意拍了几个特写镜头。   选手们这边选材,工作人员那边就根据他们的考题,拿走他们厨台上相对应的东西。谢小唯的目光紧紧追着他们,想看清楚最后留给自己的都有些什么。   在这场考核中,索斯特为每一位参赛选手都提供了一套全新的烹饪用具,包括菜刀、鱼骨刀、水果刀、削皮刀等等,还有裱花嘴、温度计和计量秤这些平时不常见但考试中可能用得到的东西。好不容易捱完摄像机的写真,谢小唯跑去一看,果真什么都不剩了。   他的厨台上,但凡与“刀”沾边的厨具,一个都没留下。放眼望去,整个考场中,只有他的厨台上光秃秃“寸光不生”。   没有刀具,厨师的战场上就像被撤去了半壁江山,更叫他心情不安的是,周围目所能及的观众,或揶揄或偷笑,都看好戏似的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那一刻,谢小唯深深体会到聚光灯下的明星为人取乐的悲哀。   然而考场如战场,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并不多,谢小唯快速理顺自己所剩下的厨具,一头扎进仓库翻找食材。   导播看了下时间,示意再次播放广告。场中的比赛不停,可是评审席上却得到了暂时的交流与休憩。肖诚的目光一直追着谢小唯,直到谢小唯的身影彻底埋入蔬菜堆不见,他才稍稍松口气,翻看口袋中的手机,走到外面。   片刻后,肖诚打完一通电话回来了。   仲易安正坐在位置上喝茶,眼也未转的笑道:“陆家终于上套了?”   “嗯,比想象的还早些。”   “用不用我去盯着。”   “不用,我们忙活了那么长时间,为的就是在这一刻能安心坐这儿喝茶。”   仲易安俏皮的竖了个大拇指,又对外吩咐了几句,两人继续开始观看比赛。   第二关比赛是限时赛,料理方向、风格都不限,所以最大的难度都集中在考题,以及美食永恒的主题——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还没完结……【傻脸 ☆、凤凰千丝   鉴于第二场比赛备受瞩目,台上又临时多架了五台摄像机,对比赛进行全范围播报。   主持人喝足了润喉水,带着直播摄像头,开始对场上的各个选手进行详细的解说。   “让我们来看看第一位选手,好家伙,他的食用油被拿走了!没有油的油炸料理,这是个大问题……哈哈,大家快看,他居然现场用猪肉炼肉油!非常——非常出色的做法!如果我是裁判,一定毫不犹豫的给他高分。”   “嗯嗯,胡学员的考题是做一道甜点,但是很可惜他桌上所有带‘糖’字的材料全部被无情的收走了,哦,这跟第一个选手的问题十分相似,我猜只要找到糖的取代物就行,想想看,光水果里所含的糖份就有多少。”   “哈,高大厨的料理比较另类,他被没收了所有汤锅,现在不得不用这个可怜兮兮的平底锅做一碗好喝的汤。我们看一下他丰富的备菜,这是要做酱汤的架势,嗯?韩国的酱汤吗?”   采访完几个选手,主持人又绕到评委席,兴致勃勃的对其中一位女评委发问:“吴小姐,请问您对这些选手的表现怎么看?电视机前的观众需要一些专业的分析。”   吴评委四平八稳的回答道:“无论设定什么样的关卡,我个人对料理最看重的就只有两点:味道,以及新意。”   “那么在您看来,场上的这些选手们破题破的如何?”   “马马虎虎。”   “这……”主持人挠挠头,“就我们所看到的,这些题目其实都非常直接,选手们也都用自己的经验第一时间找到了应对之策。各位评委,可否给电视剧前的观众详细讲解一下,从你们专业的眼光来看,究竟什么样的破题才算得上高超?”   吴评委正想回答,旁边的一位大厨接口了,“先往下看吧,如果这场比赛中有选手做到了那一步,也就不用我们再举例了,正好也是个惊喜。”   主持人点点头,正想说什么,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来自观众台上的惊呼。场内的观众们不知何时自发的举起自己的手机,向着其中某一座厨台疯狂拍照,摇旗呐喊。   主持人的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厨台上的正是谢小唯。肖诚也注意到了,立刻疑惑的看向仲易安,仲易安笑的跟只狐狸一样,大喇喇拍拍表哥的肩膀:“老实说,你真的不考虑以后叫谢小唯走选秀道路吗?他……实在是非常有做明星的潜质。”   场上,不少选手也停下手中的活儿,不敢置信的望向谢小唯,他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厨台正中,谢小唯正专注的表演一场奇特的“舞蹈”。他的面前摆着一台厚厚的玉石板,谢小唯一手抱着食盆,一手擎着五把圆木勺,手臂以一种柔和而优雅的姿态在空中挥出弧度。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空气中反射出如丝般细密的金色光芒,无数条细至微毫的丝线出现在众人眼中,万千琼丝随风荡漾,如同传说中的羽衣霓裳,无一交错,无一碰撞。   “老天那是什么东西……”   “太美了,这、这也是食物吗?”   “什么味道?香香的、甜甜的……哎你们有没有闻到?”   之前的吴评委定定的看了谢小唯两秒,随即露出重重微笑:“果然不需要我再啰嗦解释,现在看来,做到那一点的选手已经出现了。”   主持人咬咬牙,半是不甘半是嫉恼的拿起话筒:“是糖丝,谢小唯选手在甩糖丝,这正是……不用刀具所完成的千丝料理。”   场内的观众们这才恍若大悟,甩糖丝,这种历史悠久的技艺与糖塑、糖艺一样为每一个国人所耳熟能详。小火慢熬出来的糖浆,光泽金黄,黏稠、软滑却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甩糖丝最大的难度,就在师傅的手上工艺,要怎么甩、如何甩才能叫每一勺的糖浆均匀散布、一致大小粗细,整整齐齐、密如牛毛又不会混乱的交错在一起。   其实无论是麦芽糖或者蔗糖、饴糖,味道都不算顶端,可是如果在食用前献上这么一出吸人眼球的“糖丝千甩”手艺绝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观众和评委们的注意力全被这美轮美奂的糖丝表演所吸引,吃到嘴里的时候,心中也会主观的加分。   糖丝糖浆在空中被甩成纷繁细丝,轻飘飘落上石板,然后冷却硬化,拼组成一块完整的图案。观众们定睛一看,石板上不计其数的金色糖丝错落有致,竟组成一只清晰的展翅凤凰。   谢小唯甩完最后一波糖丝,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顾不得手臂的酸疼,立刻拿来火上加热的另一碗糖浆,拿勺子舀出,浇铸在石板上,描画出凤凰的更多细节。   糖丝之后,是糖画。   场内观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许多中年人眼眶发热,拼命的摁着手机的拍摄,希望把这个场面记录下来。多少年了,他们已经有多少年没再见过这曾经遍布大街小巷的精美糖画,儿时的记忆在这一刻倒灌似的涌入脑海,满脸褶子的糖画师傅们的铲子一铲,就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游龙,和一口灌满童年的清脆剔透的甜蜜。   说话声终于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凝视谢小唯描摹这一副波澜大气的凤凰千丝。   而此时的谢小唯,满脑子都是空白,全部精神都贯注于眼前的糖画上,左手托着右手,不敢点错一笔。汗珠顺着他的颈子细细流下。   他不是专业的糖塑师傅,就连这甩糖丝的技艺,也是这些年一人在外时偶然学会的。所以即便他一时做出了这惊艳全场的糖丝表演,手臂和肩膀也完全吃不消,甩完之后累的五指都在发抖。   这是他给自己的挑战,在一拿到这个题目时,他就意识到失去刀具后,糖塑料理将会是第二关比赛最好的选择。对厨师而言,双手就是他的生命,可是当他面对这个过于冒险的挑战时,却从没生出过一丝犹豫。   他要赢,这一场比赛,这一次的考核,他一定要赢。   这是他对五年前的自己做所下的承诺,还有肖诚,还有肖家。谢小唯抬起头,透过汗水模糊的睫毛,他捕捉到了评审席上肖诚担忧的双眼。   不要总露出那种疼惜的表情,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G城,电视机和网路前,无数的人兴致勃勃关注着这场比赛,其中不乏颇有身份的名人,比如肖家与W.W集团。   维娜带着资料过来的时候,约翰逊老人正满眼放光的盯着电视屏幕,手里的咖啡也不知道擎了多久,横的快溢出来都不知道。   维娜叹口气,过去帮忙把咖啡扶正,“boss,时间差不多,我要出发去索斯特那边了,您还有什么交代的?”   “没有,你早点去吧,等一下……”老人回过头,指了指电视里正在进行的考核赛第二场。“你可以进赛场吗?”   “当然,我可是索斯特名正言顺的主厨。”维娜拎了拎自己胸前的工作证。   老人满意的摸摸下巴,“那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您……?”   “当然,这样精彩的比赛一定要看现场才行,电视转播总给你剪切的半半拉拉,看的太不痛快了。”   维娜深知自家boss的脾气,无奈的叹口气,只好两人一起上路。就是汽车走在路上的空档,老人也不愿意浪费,跑着手机流量继续观看比赛。   维娜耐不住好奇,也勾头瞅了瞅,听说第一场比赛谢小唯的表现四平八稳,用的还是在学校里所教授的基本技巧,好在发挥的可圈可点。但是第二场比赛似乎就不同了,老人看得不住点头,忽然把手机伸到维娜面前,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料理。”   维娜眼皮子一跳,直播镜头正在给一张水晶拼盘做特写,盘子上铺满细密灿烂的光芒,如同一汪波光粼粼的湖面,耀人眼球。而金光最盛的地方,赫然盘踞着一只展翅欲翔的凤凰,玲珑剔透,栩栩如生。   “这不是……这不是糖画吗?这是谢小唯第二关的作品!?”   老人点点头,“中国这门古老的手艺,二十年前我还特地在街头观摩过,但是像谢小唯这样灵活运用到实际料理中的,还是头一遭。他又一次让我惊叹了,这孩子,一站在聚光灯下就完全变了个样。”   维娜很理解表面软趴趴的谢小唯内在的潜力,瞧了一会儿,还是谨慎的提出意见:“使用糖画的创意的确不错,可是有个最大的问题……索斯特的年终考核是针对美食料理的比赛,糖画的艺术性更强于食用性,它可以称之为一件艺术品,但绝对不是一道完整的饭菜。”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猜谢小唯的料理还远没有结束,这副糖画应该只是个华丽的开场而已。”   被老人这么一分析,维娜也来了点兴趣,一同研究起来。很快,她就明白了老人对谢小唯另眼相看的原因。   第二场比赛的考题是“残缺不全”,在场的所有选手几乎都用最直接的思路进行理解:缺少什么,就寻找代替品弥补什么。没有油的,炼制食用油,没有糖的,寻找食物果糖,没有锅的寻找代替锅具。   但只有谢小唯,全场只有谢小唯的答题专注于题目本身,绕开工具材料所带来的障碍与缺陷,聪明的对题目进行展开,当纷繁华丽的糖丝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没有人否认这是千丝料理——无需任何刀具便能构造出的华丽的千丝料理。 ☆、龙须冷面   维娜与约翰逊老人赶到会场时,第二关的比赛已经进入到了试吃环节,这一回,他们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找到了众星捧月的谢小唯——和第一场的稳进稳出不同,这一回合的谢小唯可谓惊艳全场、出尽风头,隐隐与前一关的于飞晨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而且正如老人所预料的那样,谢小唯最后呈上的作品并不是糖丝或者糖画,而是——面,一道地地道道的面料理。   “千丝料理选择面,呼,谢小唯你还能给我带来多少惊喜。”   老人寻了场内一个靠近评审席的位置坐下,通过场内的大屏幕迫不及待观看起来,维娜叮嘱了他两句,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谢小唯站在评审席下,看着工作人员把他的作品一一分呈给每一位评委,完成这一道无尽奢华的料理,谢小唯累的在大冬天湿透了衣衫,但是眼中的神采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坚定。   在镜头的特写下,观众们惊讶的发现,这是一道会发光的面。   原来谢小唯费尽功夫所拉出的金色糖丝和糖画,到头来只是铺陈在碗底的“垫味”,一碗淬了冰的冷汤浇下去,不叫糖丝、糖画的造型融化,然后再在上头盘一卷雪白清透的龙须面。韧性的糖丝受到挤压,成簇成簇的钻出汤面,灯光一拂,就好像这碗底、汤底盛开出金色的光芒。   为了不使龙须面在视觉上过于单调,谢小唯借着没用完的糖浆,以糖塑的手法捏出琥珀色的玫瑰花和枝叶,插放在碗中四角,剔透闪光,别有一番美感。   清透的汤面,雪白的龙须,琥珀雕花,尽呈一碗当中。   “请各位评委品尝,这就是我的完整作品——凤凰千丝,龙须冷面。”   评审席上下久久静寂无声。   仲易安忍不住笑了笑,率先道:“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先给这位谢小唯选手一些掌声。”   台上稀稀拉拉响起掌声,最先鼓掌的是肖诚和仲易安,然后是其他评委,紧接着连台下的观众们也都跟着鼓起掌来。浩浩荡荡的掌声连成一片,震得天花板微微颤抖,最终被在场的各个镜头所记下,成为这一年索斯特年终考核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太精彩了,不愧是谢小唯的作品!我就说他很厉害嘛!”   “真有你的啊小子,对你刮目相看了!”   “索斯特今年的考核赛一点也不输于往年,高质量就是高质量!永远是G城的骄傲!”   褒奖声从各个角落里传来,先前看好戏的观众们由衷的被这出色的作品所折服,大声交换着赞美。没有人要求,没有人怂恿,是在场的看客们打自内心所发出的感叹。有关谢小唯,有关索斯特,在这一刻全数浸泡在赞美之中。   谢小唯听在耳朵里,心潮阵阵澎湃,一股难以言说的自豪与感动充斥在胸膛,湿润了他的眼眶。   这盘作品的试吃要比任何一次都安静。   评委们认真的品尝着如丝般的龙须冷面,细致高雅的口感,伴随着汤底清甜的味道,在口中缓缓融化。   “面过了油?”一位大厨用筷子挑起一根细面,那么纤细的面段,居然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韧性,没有即刻断裂。   “嗯,太细的面下锅就会融化,所以提前过了一遍凉油,装盘的时候再用冷汤定型。”   “冷面的甜味,就是底下糖画的味道吗?”   “是的。”   冰凉,爽口,香甜,纤细,入口即化,一碗独一无二的龙须冷面,搭配惊艳全场的凤凰千丝,无疑成为了第二场最完美的答卷。   因为完成的早,谢小唯这次终于得空休息一下,逃离闪烁的聚光灯和话筒,躲进没人的休息室。一离开赛场,酸疼、疲惫、压力等各种负面感觉便一股脑涌了上来,谢小唯实在熬不住,稍稍闭会儿眼,原本只想休息几分钟,谁知道一合眼身体就彻底脱离了掌控,眨眼滑入周公的梦境。   不知道睡了多久,谢小唯感到有人在一下一下捏着他的胳膊,那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到处的缓解手臂的酸麻,舒服的他直想哼唧。结果等他真的哼出来,一下子就给吓醒了。   入目,是肖诚温柔的呼之欲出的眉眼。   乍一睁眼,又撞上肖诚难得一见的笑容,谢小唯捏捏自己的脸皮,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再躺会儿吧,第二场结束后是中场休息,你再睡二十分钟,我们一起吃饭。”   “已经结束了吗?第二场已经全部结束了?”   “十分钟前,最后一位选手刚刚结束。”   谢小唯张口就想问成绩,想想又不对,老是忘记考核赛不打分数的事实。肖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好笑道:“不用想了,这一场你的肯定是最好的。”   谢小唯知道肖诚这是向着自己,但还是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强中还有强中手,索斯特这里卧虎藏龙,不到最后一刻,谁的成绩都不好说,万一冲出来一匹黑马呢。”   “你这是变着法子在夸我吗?”   “什么?”   “夸我把索斯特运营的这么好。”   “也没有特别夸啦……”谢小唯的耳朵可疑的红了红,肖诚揽着他的肩膀,贴上去一个轻吻,于是谢小唯的耳朵红的更夸张了。   肖诚拉着谢小唯再次躺下,不容置喙道:“再睡一会儿,我叫人把饭送过来,我们就不去挤餐厅了。”   谢小唯这才发现,这里早已不是比赛的休息室,而是酒店里肖诚的房间。想想肖诚抱着他进来的一路会被多少人看到,谢小唯就羞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干什么呢,”肖诚无情的扯掉谢小唯蒙头的毯子,下一句便说穿了他的心思:“你放心,没人看见我带你过来,怎么说今天也是索斯特主办的大型比赛,无论你还是我这个董事长都得避嫌,我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谢小唯挣了挣,到底没挣开肖诚的怀抱,也就由他了。两人依偎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情话,前一刻的比赛、考核、危机好像都远离他们而去,只留下窗外静静的落雪,和温暖的室内交融彼此的体温。   午休时间,肖诚以“累了一上午需要好好养精蓄锐”为借口,光明正大的“服务”谢小唯,跑前跑后的给他按摩、喂饭、整理手续,样样亲力亲为,虽然中途差点把汤碗掀翻在谢小唯脸上,但总体来说服务的还是可圈可点。   电视上正回放着上午比赛的精彩回顾,谢小唯很少这样直面看着自己出现在镜头中,总感觉难为情。但是肖诚却看得十分专注,时不时指出某个出彩的细节,对谢小唯夸赞一番。两人很默契的没有交谈下午的赛事。   谢小唯之前睡了一会儿,所以吃完饭并不困,反而开始操心指名系统的事。   “肖诚,考核结果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还有指明系统……我如果申请的话,要怎么操作运行?”   “考核结果在第三关比赛结束就会当场公布,这个跟正常的料理比赛一样。至于指名系统,运作的流程会慢一点,大约比赛后三天内吧,一来趁着考核的余温,二来媒体希望我们给他们预留出准备时间。”   肖诚在笔记本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份精简的资料,打印出来交给谢小唯。   谢小唯虽然以前从维娜口中了解过,但是肖诚给他的,无疑是最全面、最官方的答案。谢小唯抓起资料,立刻全神贯注的翻看起来,指名系统的流程其实非常简单:选择、签约、公布。   通过年终考核的优秀厨师,在拿到指名资格后,就在索斯特所提供的更高层次平台或者豪门中,选择自己的去处。双方签约,与被接收方确认,然后对外公布最终消息。   原本只是一个枯燥程序化的特权机制,结果在媒体这些年的运营下,反而成了不亚于年终考核备受瞩目的娱乐盛事。   肖诚起初没大在意,结果发现谢小唯对这个似乎格外关注,才觉察出点不对味儿来。   “你申请指名系统,是想离开索斯特?”   “嗯,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谢小唯专注的看着手上的资料,半晌没听到肖诚接话,这才感觉哪里不太对。   果然,一抬头,正对上肖诚乌云密布的低气压。   “不是……我不是要离开你,我的意思是说……”谢小唯挠挠头,越描越黑,肖诚很不客气的压到他的身前,两只手臂把他圈在墙角,一副不好好交代就别想走出大门的凶恶模样。   “我的意思是——”   谢小唯高举起其中的一页资料,上面的某个选项被他用圆珠笔画上了对勾。   肖诚一看,怔住了,一脸的冰川瞬间融化殆尽。   指名系统的表格上,谢小唯所申请的去处,不是哪家闻名全国的大酒店,而是——G城的肖家。   谢小唯清透的眼睛注视着肖诚的每一瞬表情,压低的声线遮掩不住因为兴奋而细微的颤抖:“我一切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天,五年来,从没有改变。”    ☆、最糟糕的评委   一个小时后,肖诚从房间里出来了,与恰好来找他的仲易安迎面相撞。   “正想提醒你们,别光顾着黏黏糊糊搞二人世界了,半个小时后让谢小唯去选手休息室集合,要开始准备下午的比赛了……嗯?等等等等,你眼睛怎么红了!   仲易安像发现了新大陆,一闪身转到肖诚面前,再仔细一瞧,真的!肖诚的眼睛红通通,好像刚刚流过眼泪。   流眼泪?别闹了,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笑的肖诚怎么可能会哭!   不过眼下肖诚从房间里出来,而他的房间里只可能有一个人,想到这儿,仲易安揶揄的眨眨眼:“不是吧,你跟谢小唯又吵架了?”   “什么叫做‘又’,”肖诚不满的瞪他两眼,指出话语中的错漏,“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中间只有误会,从来没吵过架,感情非常好。”   “行行,你们俩情比金坚闹得都是误会可以了吧,那你哭个毛啊,等会儿出去要是被哪个狗仔记者拍到,又不知道被陆家编出什么谣言来。”   提到陆家,肖诚的表情肃了肃,“他们终于动手了吗?”   “嗯哼,我估计等考核一结束,他们就要公布这个大动作,听说连直播都准备好了。”   “张经理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当然,你都叫我核对了三遍了,保证不会出错。不过肖家那边,你把我们的计划给伯母说清楚了吗?”   想起前一刻谢小唯一字一句的承诺,肖诚的心脏再次激烈的跳动起来,那种充实、满足、几乎要溢出胸膛的灼热情感,轰轰然温暖了他的身心。   “这个你放心,我这就……亲自告诉她。”   仲易安目送着肖诚快步离去,撇撇嘴:“邪门,刚才绝对是哭了吧!”   下午,轰轰烈烈的索斯特集团考核赛迎来了最后一试最高~潮。   各位选手各就各位,屏息以待,字幕飞换的大屏幕上即将出现决定他们命运的最后一关。   终于,字幕停下了,屏幕正中浮出四个荧光大字:英伦绅士。   这回包括场外观众在内,所有人脸上都无法抑制的露出轻微的惊诧,第三关的命题,英伦绅士?不管怎么看怎么瞧,这都是一种对人的形容,而不是什么厨艺或者烹饪的名称。   “最后一关是叫我们做英国料理吗?”   “大概吧,主持人没出声,我们再等等。”   低低的议论如潮水般散开,静了大概十分钟,会场的大门开了。失踪半天的主持人终于姗姗来迟,脸上维持着一股高深莫测的古怪微笑。   不过当他一走出来,众人就被他背后所跟随的人吸引了注意——在主持人的背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年逾六十的英国人。这男人一身再普通不过的休闲衬衣和皮裤,一抬眉就堆起好几层皱纹,然而他的双目炯炯有神,虽然穿的平凡又随意,但是一股英国佬独有的严肃、矜持的气息仍然由内散发出来。   这个人一出现,场上的选手基本心里就有了谱——看来第三轮的比试就跟这个人有关了,让他来做最后一轮的试吃评委吗?   谢小唯心头莫名紧张,他在欧洲学习的时候,曾很长一段时间与这些地地道道的英国人打交道,这些传统的英国男人看似礼貌又绅士,其实骨子里非常的顽固、刻板,再加上年纪大了,对外来事物和新事物基本都保持着抵触情绪,如果让这样的人做评委,那无疑便是最糟糕的评委。   接下来主持人的一番介绍,终于落实了大家的想法。   这个莫名出现在场内的英国老男人,正是他们第三关比试“唯一”的评委。   英国佬大概之前从主持人嘴里了解了情况,看起来并不怯场,耸耸肩嘀咕了几句,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是不允许任何一台摄像机对他近距离拍摄,就抱着臂缩在椅子中,里里外外都散发着一股生人难近的孤僻气息。   主持人开始用汉语对这个奇特的评委做介绍——这是个普通的伦敦老人,他没有进行过任何专业的厨艺修习,也不具备基本的烹饪知识,就是个游走在伦敦街头的、再普通不过的退休老男人。   听完这样的介绍,观众们心里直犯嘀咕,那这就是说,眼前的这个英国佬来做评委既不专业、也不够格,还很可能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用这样一个人的主观评判来决定今年索斯特精英厨师们的去留,未免太不公平。   主持人一眼就看穿了观众的想法,擦边球的补充几句:“其实所谓的爱好与品位,都是一种主观、自我的表达,当然对美食的评价也如此。场上这些优秀的厨师们,在通过今天的考核后,将会走上不同的地域与岗位,面对各种各样的食客。那些食客中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无法完全理解欣赏他们的作品,甚至拿不出一个像样的点评,暴殄天物。所以第三关的比赛,严格来说根本称不上考验,而是让这些年轻的厨师们提早感受一下未来的道路,承受这些也是优胜劣汰的一种,不是吗?”   一席话下来,观众们的不满小了小。主持人走过去,询问英国佬平时最喜欢吃什么。   “薯条,汉堡,如果有炸鸡就更美味了。”他用英文如是说。   “好。”主持人笑眯眯的转过身,对准选手们道:“考核比赛第三关,请各位选手做出能满足这位英国绅士的料理,料理的数量和风格种类不限,可以多次尝试,不计失败,但是就不许出现汉堡、薯条和油炸速食品——”   观众们“轰”的一下笑了,选手们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主持人的好心询问最后是为了给他们出难题。   就听主持人接着道:“比赛时限为一小时,现在我宣布——索斯特考核第三场最终赛,正式开始!”   一个小时!?选手们下意识的去看台上的挂钟,在台上炸响的欢呼中,选手们一股脑涌入仓库挑选食材。还不到十分钟,不少厨台上就冒出了浓浓的美食香味。   见到这情景,仲易安十分伤感的叹了口气,哀哀的喝起茶。   “你那是什么表情。”肖诚联系完肖宅回来,就看到仲易安一副“贵妃醉酒”的颓废姿态歪在椅子上。不过因为这场的评审不是他们,所以倒也无人关注。   “同情他们咯,一想到他们等下做的大多数努力都将成为无用功,我就无比的同情。”   肖诚扬扬眉,“你就这么确信英国人不会喜欢他们的料理?索斯特酒店中,可不乏西餐高手啊。”   仲易安直起身子,用指尖敲着桌子道:“老哥,你忘记这场考试的命题了吗,不限风格和种类,又可以多次尝试。那么我来问问,假如你是一名厨师,遇到这样的条件,你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   肖诚微一沉吟,道:“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多种风格的料理,挨个给评审尝试,这样就可以最大概率的获得胜算。”   “看,连你都这样想了,那些年轻人肯定也不例外。”   “这样想难道不对吗?”   仲易安微笑着摇摇头,“英国人啊……实话说,找个英国人做第三关的评审,而不是找个德国人美国人法国人,这中间的区别非常大。不,或者说这是个‘陷阱’更准确。你别急,往下看看就知道了,恐怕这回包括谢小唯在内,所有的厨师都将遇到大麻烦。”   很快肖诚就发现,这场比赛选手们的动作都特别快,就连平时最小心谨慎的谢小唯——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长时间思考,而是一上来就热锅动手了。   一小时的限定,就如同一个蛊惑的魔咒,加之不限制料理风格,又可以多次尝试,这样的条件几乎叫所有人都本能的产生了一种侥幸心理:发挥所长,拿最快的速度做出最多种类的料理。   明明只有一位评委的第三场比赛,却呈现出今天考核以来最为紧张的氛围。   可是比起选手们的全力以赴,那位英国人评委却兴致缺缺,无聊的吸着面前的一杯气泡饮料,对接下来要吃的东西似乎一点也不期待。   这一场,专业的评委团纷纷坐在聚光灯外,跟仲易安的反应相似,一个个脸上挂着玩味又嘲弄的笑容,看着满场团团转的选手们,但笑不语。   肖诚再也坐不住了,离开座位到赛场边缘,深深盯着场上谢小唯忙碌的背影,希冀他能停下来,察觉到这中的玄机。   可是他们隔得那么远,震耳欲聋的音响与无数攒动的人头横亘在他们之间,让这再普通不过的凝视成为了无法到达的奢望。   然而下一秒,场中忙不停歇的谢小唯忽然一顿,停下手中削马铃薯的动作,茫然的抬起头。   四顾之下,他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肖诚那深邃而忧心的目光。   隔了无数的阻拦,两人四目交接,没有只言片语,却清楚无比的读懂了彼此眼中所蕴含的心意。谢小唯痴痴的望着场外的肖诚,颓然放下手中准备了一半的蔬菜,深深吸一口气。   ——他不冷静了,明明已经到了考核的最后关头,他却在这样一个简单的命题中失去了理智,一门心思不管不顾的向着结果冲刺。   可是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这一关真的是靠数量就能取胜的题目吗?   谢小唯掬起一捧清水,泼到自己脸上,虽然室内的温度不低,但是现在还是冬天,冷水的刺激叫谢小唯彻底清醒过来。   想一想,快想一想……最后一关到底考验的是什么! ☆、咖喱的味道   就在谢小唯纠结的空档,第一位选手的料理已经做好了,是法国盛行一时的水果冷汤。水果口感清新,冷汤添了牛奶和鲜奶油调味,浇汁食用,像极了欧美人日常所喝的早餐饮料。   这位选手极有信心,满怀期待的让工作人员把自己的作品送了上去。   英国人盯着这碗送到眼前的冷汤,不太自在的问:“这是什么?”   “如您所见,是冷汤,浓汤的一种,但是因为放了水果,所以我才选择制成冷汤的形式,这样的口感会更加美妙。”   谁知听了这话,英国人直接扔掉了手中的汤勺,毫不客气的拒绝道:“不,我不喝,汤就该是热的,怎么可以是冷的,不,我绝对不喝冷汤这种玩意儿。”   “什……”   英国人这番回答,不仅惊讶了这位选手,也惊呆了场外的一干观众——汤只喝热的,竟然还有这样的拒绝理由?!   这位选手反应很快,立刻求助的看向翻译,要求翻译再为自己的菜品补充介绍。谁知这个英国人说一不二,说不喝还就真一口都不碰,多的连一句解释也不听,抱臂继续缩回原位。   这也……太不公平了。   主持人看到台上台下骤变的气氛,失笑的拿起话筒,解说道:“看来不少选手都对这第三场比赛进行了错误的预估,如果说,一直以来我们对料理烹饪都强调着创新、发散的话,那么这一场比赛的要求就正相反——要守旧,要传统,唔,记住,还不可以做评委先生最喜欢的薯条、汉堡和炸鸡哦。”   观众们的好奇心全被勾起来了,一个个伸长了脑袋,迫不及待想知道下面的发展。   第一位选手的失意给众人头上泼了一桶冷水,不少学员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食材,开始认真思索这场考验真正的目的。   而这个时候,谢小唯开始动手了,他扔掉了处理了一半的马铃薯,开始和水揉面。   这期间,又一位选手送上了自己的作品,是刚炒出的香喷喷的海鲜烩饭。   “好好的海鲜,为什么要塞在米饭里,不,这太叫人恶心了。”英国人盯着那盘由鲜虾和鱿鱼组成的海鲜烩饭,直白的嫌弃随着麦克风传遍了会场每一个角落。   选手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遍行欧洲、通畅无阻的海鲜烩饭居然在这里碰了软钉子,连烩饭都拒绝,可想这个英国佬到底固执、守旧到什么地步,那他平时都吃些什么,白水煮面包吗?   终于,这位选手忍不住道:“对您来说,什么样的料理才算美味呢?”   英国人耸耸肩,“我平时每天吃到的就挺好,我非常满足。”   选手被气得没脾气。   于飞晨略有所思,目光扫向一旁的谢小唯,谢小唯正在卖力的揉着白面团,同时调制黄油和牛乳。这样的反应,即是说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于飞晨在桌面摆出一列香料,静了静心,也投入进来。   选手们的作品陆陆续续完成,流水般被送上去,只是一多半连尝都未尝就被无情的拒绝掉了。那位固执的英国佬不仅眼光刁钻,思维刻板,同时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拒绝任何程度的尝试或改变,叫人十分为难。   “炒蚕豆?蚕豆是什么,我绝对不吃我不认识的食物。”   “这是金枪鱼吗?太怪了,我不能理解烟熏金枪鱼怎么会是这个味道。”   有个选手别出心裁,做出一道精美细腻的抹茶甜点,用抹茶勾勒出苔藓花园和竹林的造型,宛如秀丽的水墨画。   这道作品一亮相便受到诸多瞩目,连性格古怪的英国人也被这颜值绝高的甜点惊呆了,不过看了许久,他仍是撇撇嘴:“这份点心太漂亮了,老实说,我不知道是否该用嘴巴去破坏它,这简直就是亵渎。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把它摆在我家客厅的壁炉上,因为实在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赞美说了一大堆,一谈到试吃仍旧是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让评委满意的作品却迟迟不出现,一道都没有出现。可是在场的选手却没有一位因此就要放弃,所有人仍旧一刻不停的做着最后的努力。   “就冲这一点,我相信,咱们这届的毕业学员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仲易安笑眯眯,那架势,诚然一个养猪大户一年到头欣慰的算计自己的收成。   “最重要的还是要投资方满意,打消□□带给他们的疑虑。”肖诚看向右手边,那边最前排的观众席上,坐满了来自行业内外的投资商和财团,考核结束后,无论成绩,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向他们中意的学员抛出橄榄枝,邀请聘职。   “哎,这会儿你怎么不担心谢小唯了?时间可就剩十分钟了哦,他一道作品还没弄出来。”   “我相信他,”肖诚轻轻道,“我答应了他,我会相信他。”   “啧烦死了,恋爱的酸臭味。”   仲易安说着坐直了身子,炯炯有神的盯着场下,原来于飞晨刚刚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正在端上评审席。   一分钟后,英国人看着自己面前三盘色彩各异的料理,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咖喱,一种源自东南亚的美食。”   英国人恍然大悟,脸上第一次露出惊喜,可是这惊喜不过短短几秒就断了,换上熟悉的疑惑:“咖喱我知道,我很喜欢咖喱的味道,可是为什么……种类这么多?”   听到英国人口中首次出现“喜欢”,于飞晨就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了一半,神色一振:“每个食客都有自己口味上的偏好,因为我不清楚您到底喜欢哪一种,又不希望您错过任何一道美食,所以只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罗列出来。”   于飞晨顺着盘子的顺序一一指出,“红咖喱,酸辣口味,黄咖喱,鲜香口味,青咖喱,则是偏甜。所有咖喱的原料都是牛肉、青椒、洋葱,还有……”于飞晨顿了顿了,谨慎的吞下“香料”两个字,改口道:“当然主料还有鸡肉能够选择,如果您喜欢,可以随时添加进去。”   最后于飞晨慎重无比的摆上了一小碗泰国香米,放在英国人面前。   英国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首先,鉴于英国与印度的文化交叉,他对咖喱的接受度很高,看好并且愿意尝试咖喱的味道,这非常不容易。可是于飞晨却给他设置了一个选择题,要他在三个未知的区域里找寻自己最钟爱的食物,这反而消磨了他原本就不高昂的食欲。   于飞晨一眨不眨的盯着英国人的反应,对这一回的作品同样捏了一把汗。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可是比起完全未知的情况下把赌注下在某一道咖喱上,还不如把所有选择推出,让食客自己选择。   英国人足足研究了五分钟,又是闻又是比较,最后不大确定的指定了相对保守的黄咖喱。就在他们僵持的期间,谢小唯也完成了作品,排在于飞晨后面。   “我决定了,就黄颜色的吧,在我的印象里,这种咖喱的颜色最正常。”   听到这话,于飞晨脸上露出久违的自信的笑容。   果不其然,英国人先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黄咖喱,满意的舔舔嘴,很快又开始尝第二口,接着勺子再也停不下来。调合了椰奶的咖喱汤汁咸鲜可口,味道清淡,哪怕不就米饭,也可以当做一道成熟的汤品来品尝。   细心的选手很快发现,于飞晨为了使这个英国人最大程度减少对未知食物的抵触,特地把芫茜、青柠皮、月桂等香料进行了极其细致的处理,有的甚至打成了粉末,融入汤里,眼睛根本看不到,然后再留下土豆、洋葱这些大众化的食物在盘中。这个英国佬天真的以为自己吃着洋葱土豆煮出来的“正常”咖喱,殊不知里面添加了多少异国风味的香料与香叶。   于飞晨的做法,让台上的选手与台下的观众很受启发,连一向挑剔的仲易安都十分满意的鼓起掌。   “我很喜欢,说真的,这盘咖喱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料。我上一次吃咖喱还是在三年前,一家印度人开的小店,老实说比起这个可差远了。对,我很喜欢。”   英国人连连夸赞,脸上的满意压都压不住。其他选手无不嫉妒的看向于飞晨,能得到这样的称赞,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结果。可是反思到自己身上,又对不能想到这样新奇点子的自己感到失望,愿赌服输。   一招定音。   时间只剩下三分钟,于飞晨慢条斯理的收拾自己的厨具,他不打算再做更多冒险,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咖喱料理独占鳌头,收到了评委最多也最高的评价。接下来只要在最后的三分钟里不出什么幺蛾子,他就是最后一关毫无争议的第一……   于飞晨想到这里,无意中扫了一眼评委,只是这么一扫他就愣住了——那位一直脾气顽固、对呈上来的所有料理都恹恹的英国人,此时此刻正瞪大了双眼、充满期待的望向一处。   于飞晨顺着他的目光回身望去,心里“咯噔”一跳。   倒数一分钟,谢小唯捧着他的作品走上了台。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Orz ☆、薯条与薯饼   英国人破天荒露出的期待神情,不止吸引了于飞晨的注意,还有台上台下的所有人。肖诚满意的露出微笑,虽然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但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于飞晨走快两步上台阶,看清了谢小唯托盘中的东西——覆着椰蓉的砖块吐司,金黄细碎的炒蛋沫,培根裹金针菇香煎卷,白香肠,煮口蘑,蒸土豆泥,还有一枚圆滚滚的糖心蛋。立在托盘旁的,则是高脚瓶装盛的英式红茶。   ——一套再正统不过的英国早餐。   难怪英国佬会那么激动,能在异国他乡见到自己国家地地道道的早餐料理,的确有足够激动的理由。一看到这情景,不少选手都露出了轻视的表情——毫无难度、毫无新意的传统英式早餐,即便能获得评委的青睐,也无法在索斯特的年终考核里,拿到较高的评价。   可是这是那个谢小唯所作出的英式早餐,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会天真的把谢小唯当做一个一无所知的新手,相反,在场的所有人都隐隐相信,谢小唯作出的“传统”料理,必定有着它不传统的地方。   英国人早在这份作品出现时就坐不住了,等到美食摆到面前,忍不住频频摩拳擦掌。   “太好了,到中国后我已经有一星期没有碰到过我最心爱的早餐了。虽然这会儿不是吃早餐的时间,但是没问题,英国的早餐是万能的,是世界上最棒的早餐!”   评委的话随着麦克风传至全场,场内一片安静,观众们面面相觑,一副想要打击但却不好意思开口的为难表情。英国餐是出了名的难吃,自然英式早餐也同样缺乏亮点,但评委对自己家乡饭菜满满的骄傲和爱意,还是叫大伙压下了心里的吐槽,心态平和的往下观看。   场下,约翰逊老人的鼻子动了动,笑道:“好熟悉的气息啊。”   “什么?”旁边的人疑问。   “花香,牛奶还有蜂蜜,是经典的英国红茶的味道。”   旁边的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看向场中央。和前面那些试吃通通不同,这一回的英国人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期待和欣喜,草草表达了对作品的感想后,就迫不及待品尝起来。   第一口下去,英国人的眼中浮现出怀念的光芒,第二口,又转为惊讶与惊喜,第三口之后就不再抬头了,一张嘴全被美食塞满,根本没工夫说话。唯一的评委只顾得自己大吃二喝,主持人讨了个没趣,示意屏幕上开始回放刚才对这一道料理的镜头特写。   “如我们所见到的,谢小唯选手的英式早餐料理似乎大受欢迎,现在趁着评委试吃的空档,能不能请谢小唯选手为我们做一下简单的介绍呢?”   这话一出口,其他选手心中就有了几分了然,肖诚更是担心的皱起眉头,立刻看向台上貌似正在胡吃海喝、其实正支着耳朵听他们讲话的英国人。   本场这位唯一的评委,刻板,固执又守旧,时时刻刻都不放松对食物的挑剔。别看他现在对面前的美食吃的欢快,若是一得知这“传统”的英式早餐里添加有他不能接受的“不传统”食材或者做法,他一定会做出当场摔盘子的抵制举动。   任谁都知道,谢小唯所呈上的料理绝对不仅仅是普通英式早餐那么简单,也因此,主持人的这一问,问的可谓“不怀好意”。   谢小唯听罢后,轻松一笑,看向评委席上的人:“如果我来解释那就没有什么惊喜了,这个问题,倒不如请评委先生来告诉我们,他在这一道英式早餐里到底尝到了什么。”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英国人脸上。英国人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放下啃到一半的吐司,想了想,干脆就举起剩下的吐司道:“就说这个吧,与我想象的不同,它是双层的,不过却不让人反感,而且口感很好。”   镜头对准过去,发现这块砖块吐司其实是由两块薄吐司片所组成的“吐司汉堡”,中间夹了薄薄的芝士卷和其他东西,于飞晨摸了摸下巴,光从英国人的反应来看,他猜测这块吐司的味道绝对不止加了普通的馅料那么简单。   “是夹了芝士和培根卷吗?”主持人大声问。   英国人摇摇头,反而不太确定的看向谢小唯,在接受到谢小唯同意的点头后,英国人才神秘的揭开两片吐司,露出夹在里面的玄机。   “那是……”众人齐刷刷倒抽一口气,只见两片吐司中间所夹的,赫然是一排一排涂着芝士酱、炸的金黄酥软的薯条!表外烤的香脆的薄吐司,和着酥软香喷的薯条和酱料,难怪评委吃得嘴都停不下来了!   主持人飞快回顾了一下题目要求——本场料理中不可以出现薯条、汉堡与炸鸡这三样食物,如此一来,谢小唯所作出的料理根本连擦边球也不算了,当炸薯条出现在吐司夹层里,谢小唯的这场比赛就已经输了!   主持人按压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声用麦克风宣布出这个结果,全场观众哗然。   仲易安坐不住了,正要跳起来发话,一串麦克风的忙音在这时穿插了进来——却不是来自身边的肖诚,而是评审席上那位唯一的英国人。   英国人煞有其事的咳嗽了两声,似乎非常不满主持人越过他这位评委擅自做出决定。   “我记得你们在邀请我来的时候说,我才是这场比赛唯一的裁判,不是吗?”   “是、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就不要随便代替我发言,现在试吃还没有结束,我只想安静的继续品尝这道英式早餐。”   “可是谢小唯他……”   “他没有违反比赛规则!”英国人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再次把吐司揭开给主持人看,“你仔细看清楚了,这并不是薯条,而是薯饼!”   薯饼?   主持人惊诧的张了张嘴,仔细看去,吐司中的的薯条一根根紧挨,上层焦脆、下面融化粘连在一起,还真是一块货真价实的“薯饼”!可再仔细瞧,又想是一块波浪纹的厚薯片。   “这不是薯条,而我,非常喜欢。”英国人不容置喙的一锤定音。   “这……”主持人不禁语塞。没想到英国人的态度居然如此强硬,其实,薯条与“薯条做成的薯饼”原本就是个打擦边球的模糊概念,可说可不说,既然眼下唯一的评委极力维护,那么谢小唯自然就不存在违规的问题了。   可是在这之前,英国人与谢小唯并无交情,所以说,能叫第一次见面的评委极力维护的真正理由——还是源自料理本身的美味么。   一想到此,主持人又多了几分不甘,偷偷望向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的于飞晨,心里这才有了底。   经此一闹,英国人好像终于找回了一点身为裁判的自觉,稍稍放下手中的食物,开始像模像样的点评起来。   “蛋沫炒的刚刚好,又软又嫩,还带着一点可爱的甜味,不像糖,但是非常的香甜。”   谢小唯答道:“是椰丝的甜味,因为我用了同一只锅先后烹制吐司和炒蛋,所以炒蛋就染上了椰蓉的甜味。”   英国人恍然大悟,“没错,我还奇怪为什么会有椰蓉面包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很快,他又拿起刀叉,切开一截白香肠。   “这个牛肉香肠也是我喜欢的,里面的肉很纯,没有夹心,但是又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一种香肠都要香。你叫谢……谢先生是吗?能否给我解答一下这个疑惑。”   “回评委先生,是黑胡椒粉和黄油小火煎烤出来的香味。”   “是吗?就这么简单?等到回国后我也要亲自试试。”   英国评委就这样一边吃,一边与谢小唯闲聊,时不时询问一下做法和食材,然后谢小唯就耐心的为他解答。不像严峻苛刻的比赛,反而像老友之间一顿普通的下午茶,气氛轻松又融洽。   两人完全沉浸在彼此的对话里,任由场外的观众惊讶的合不拢嘴。   最后,英国人举起醇香的红茶,晃了晃,“我听说,你们这一回合的比赛不计分数?”   “嗯,是的,到时候会根据我们的料理的综合表现给出结论。”   “是吗?”英国人耸耸肩,忽而一笑,“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你的作品的看法咯。”   谢小唯不禁一愣,就见英国人冲他举起红茶,学着碰酒的样子微微一笑:“Cheers。”   紧接着,在镜头前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挑剔又顽固的英国人,将谢小唯的这道英式早餐吃的一干二净,连一粒炒蛋沫都没有剩下,直至光滑的盘子反射出光芒。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鼓掌,紧接着掌声连成一片,愈演愈烈。英国人也十分得意,擦干净嘴巴后走下台,举起谢小唯的一只手,用着其他人听不懂的地方语言吆喝着高喊,场面混乱又搞笑。   索斯特期待已久的年终考核,就在这哄哄闹闹的场面中落下了帷幕。   比赛结束,各种后期跟了上来,观众们并不急着离开,而是有说有笑的交谈着比赛中的精彩,和场上的选手们一起等待着随后的成绩公布。仲易安忙着招呼各方的投资赞助商,连肖诚也不得空,与几个同行大佬站在一旁交谈。   就在谢小唯打算去休息室的时候,一个人喊住了他,谢小唯略略惊讶,因为这人不是旁人,而是今天一整天都不见踪影的维娜。   “小唯,你表现的相当精彩,我在索斯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碰上你这种学员,一次又一次带给我惊喜。”维娜毫不吝啬的表达着赞美,拢了拢头发道:“我敢打包票,今天的考核成绩出来,你绝对名列前茅。”   “谢谢维娜小姐。”   “今年就这么过完啦,成绩一出来,你就不再是索斯特的学员,对接下来的出路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肯定有,不然我也不会急着报名参加年终考核。”   “是吗,我也是这么想的,”维娜微笑着冲谢小唯伸出手,“谢小唯,我以W.W集团总裁顾问的身份,诚邀你加入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学校门口卖的可乐饼(其实就是薯饼)超级好吃…… ☆、礼物   谢小唯吃惊的睁大眼睛,怀疑自己有那么一瞬听错了。   W.W集团的……总裁顾问?等等,维娜不应该是索斯特的大厨吗?   惊讶一闪而逝,很快,许多他一直都无法理解的细枝末节在脑海中星辰般串联了起来——为什么维娜总对他另眼相看,为什么维娜特意帮他博取肖诚的好感,为什么维娜总在一些微妙的时机出现,对他进行提点与帮助。   全部的全部,都是为了这一天,这一刻,这临近胜利终点前的一个邀约。   谢小唯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他没有与肖诚的那么些过往和羁绊,在今日,他一定会被维娜的邀请所打动,顺着人情成为W.W集团的座上宾。   不过遗憾的是,谢小唯始终都是那个谢小唯。   “谢谢维娜小姐,在索斯特的这些日子,也一直多谢你对我的照拂。”   “打住,你一开口这话我就知道你要拒绝我。”事到如今维娜很有耐心,更不轻易气馁。“我很了解你对索斯特的忠心,所以并不需要你现在就做出回答,在指名系统的安排出来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你才二十多岁,想想吧,风雨飘摇的索斯特和新锐入局的W.W,到底哪一个更值得你赌上一辈子的职业生涯。”   张了张口,谢小唯抱歉道:“维娜小姐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打从一开始,我想赌的从来都不是哪一家集团或者企业,而是一个人——他在哪里,我就去哪里,他就是我的方向。我知道这么说严重违背了一个厨师的职业道德,也对不起大家加注在我身上的这么多期待,但是作为一个曾经名不见传的普通厨师,我不能说谎,这才是我参与一切厨师比赛的原点。”   “肖诚是吗……虽然早就听闻你跟他关系不一般,但是没想你真的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不过如果我劝不动你,那么他呢?”维娜细指一点,笑眯眯指向谢小唯身后,谢小唯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就看到约翰逊老人微笑着向他走来。   “……老先生?”   “如果W.W集团的boss亲自向你发出最诚挚的邀请,你是不是还会不假思索的一口拒绝呢?”   今天的老人很不一样,一身严谨而价值不菲的西装,一只优雅而沉稳的金边眼镜,飒沓走来气势十足。在老人身后,甚至跟了一群亦步亦趋的媒体记者,一个个捧着相机,探头探脑想要抓拍些什么。   谢小唯愣愣的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称呼这位熟悉又陌生的老人。   老人笑呵呵的摁住他的肩膀,“怎么,才几天不见小唯就认不出我了?这样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   “老、老先生,你原来是……”   “是约翰逊先生。”维娜在旁边笑着提醒。   “约翰逊先生。”谢小唯讷讷。   老人眯起眼,手下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后面这些记者,是我今天送你的礼物,就当做这几个月来让你为我下厨烹饪的回礼。”   谢小唯还沉浸在这巨大的翻转中不能醒神,根本没余力思考为什么一向煽风点火的记者会成为“礼物”。   老人冲他眨眨眼,然后直起身,大声对维娜道:“你说什么,谢小唯居然公然拒绝我们集团的邀请?”   维娜也是一怔,不过很快便顺从的点点头。记者们一听这话,八卦天线纷纷竖了起来,安静的连大气也敢不喘,生怕漏掉什么重要内容。   “你讲清楚我们许给他的条件吗?高额年薪,为他量身打造的事业规划,还有进一步的专业深造。”   “这些我都知道,”谢小唯反应过来,忙打断道:“谢谢W.W集团对我的赏识,但是很抱歉,毕业后的出路我自己已经另有打算。”   “哦?难不成你想继续留在索斯特。”   “不,我申请了索斯特的指名系统,等到考核成绩一出来,我就……”   话没说完,老人身后一直探头探脑的记者们终于憋不住一窝蜂扑了过来,将谢小唯团团围住。   “谢小唯选手!您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就这样拒绝了W.W集团总裁的当面邀约!”   “原来您的目的是为了那个著名的指名系统吗!是否可以透露一下,您所期望的下家是哪里呢!”   “现在考核的最终成绩还没有出来!谢小唯选手,如果这中间再发生其他变故该怎么办?”   “索斯特集团对您参与指名系统的事情保持着怎样的看法,您知晓吗!”   谢小唯被潮水般的麦克风和疑问挤在中间,退避不及,而人群外的老人却冲他打出“OK”的调皮手势。维娜皱皱眉,走到老人身边:“boss,您放弃谢小唯了吗?如果就这样任他指名去处,我们以后再想拉他入伙就很难了。”   “这不叫放弃,而是顺其自然,对于改变不了的事情,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发展。”   “谢小唯的态度虽然坚决,但也不是完全改变不了吧。”维娜不大甘心,毕竟他在索斯特呆了那么多年,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挑选出其中最有价值的潜力学员,推荐到本家W.W。“如果我们能再做做肖诚的思想工作,谢小唯这边迟早会动摇,我们不急于眼下这一时啊。”   老人笑着摇摇头,“你还是不够了解谢小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你确定他还能心无芥蒂的做出那些充满热情与创新的美食料理吗?即使真的得到了,也不会如我们所期待的那样。”   维娜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被围在人群正中的谢小唯,最终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索斯特本届最令人期待的天才厨师一应指名系统”的突击新闻,在众多媒体的造势下爆炸性传开了,仲易安正在会客室里与几位外商谈事,就见秘书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打开电视,上面正在直播有关谢小唯的头条新闻。   新闻里的谢小唯被闪光灯照的浑身发烫,不过他还是努力睁大眼,在众多刁钻的问题中一字一句表达自己的观点。   “所以说谢小唯先生早就想离开索斯特了吗!您计划已久选择的下家是——?”   “是肖家,没错就是肖董事长所在的肖家,所以准确来说我并没有离开索斯特!相关的介绍与申请我都准备好了,就等待着指名系统一开启就对外宣布。”   “原来如此,是那个著名的肖氏企业吗?但是肖氏前不久才被陆家单方面取消了婚约,众所周知肖家的上一任当家人去世后这些年全凭着外来资金才能勉强周转,现在离开了联姻的靠山,肖氏的前途恐怕不尽如人意。”   谁知听到这话,谢小唯主动夺过话筒:“我相信!我相信在今天支撑着整个索斯特集团东山再起的肖家,已经具备成熟而巨大的潜力。”顿了顿,谢小唯冷静下来,沉声道:“我今天终于登上这个位置,面对的邀请可以说不计其数,其中甚至包括W.W总裁的当面说情——但是我全部都推拒了,拒绝后独独选择了名不见传的肖家,大家可以质疑肖氏的未来,但请务必相信谢小唯的眼光,我不可能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压在不能翻身的棋盘上。”   谢小唯的目光对准面前的镜头,一字一句:“况且,拥有了谢小唯的肖家,也一定会脱胎换骨,再不相同。”   一番话铿锵有力,与他一贯的的低调谦稳的个人形象截然相反,不少记者都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谢小唯,惊讶的连接话都忘记了。   老人在一旁不住的点头,满意道:“他果然很聪明,在料理之外的方面也是一点就透,总算没有辜负我的一番用意。”   维娜这才彻底明白老人的盘算,闷闷道:“这样好么,让我们W.W给他谢小唯做绿叶抬身价,就算不拉他入伙,也不必陪衬到这个地步吧。”   “看在我蹭了他那么多顿白饭的份儿上,总得这种程度的补偿才够价嘛。”   会议室里,仲易安哭笑不得:“喂喂,这上演的是哪一出,事先可没预告啊?肖诚呢,喊他过去阻止一下谢小唯吧?”   “肖董事长这会儿联系不上,而且最严重的是,现在外面各家媒体联名要求对指名系统进行现场转播,希望我们索斯特这边配合。”   “胡闹,这又不是菜市场说买就卖,还是照以前的规矩,考核结束三天后再开。”   “但是这次恐怕不行了,外头的舆论指数几乎已经达到了峰值。”秘书哭丧着脸,道:“那些个记者压根就不走,不但不走,还不断招呼更多的媒体过来,说要搞什么专题报道。”   仲易安嗤了一声,“那就让他们慢慢等吧,他们愿意在这里等三天我们也没意见,还有找人把谢小唯拽回来,小心他一会儿被记者给绑架了。”   “好的,我这就……等等,那个——那个人不是肖董事长吗?!”   仲易安扭头瞟了一眼电视,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只见直播画面中突然走入一个人,大力将被话筒淹没的谢小唯拉至自己身后,然后揽过各个镜头,扬声宣布。   “请各位准备一下,索斯特集团今年的指名系统,将在一个小时后正式开启,届时包括谢小唯在内的三名毕业学员都会申请该系统,所有结果也会在那时一并公布。”   记者们欢呼了,今天的突发新闻一个连着一个,忙的他们马不停蹄又死抓着不肯放手。电台随机下令,这阵子不大重要的信息一律推后,趁着年终考核赛的余劲未消,一鼓作气推出个大新闻。   肖诚半揽着谢小唯走出人群,不时回头看向记者,若有所思。   谢小唯没想到肖诚会出面,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好不容易回到休息室,他就主动招了。   “肖诚,我是不是做错了?那些记者们……”   肖诚疑惑的看他一眼,意识到谢小唯大概误会了什么,于是安慰的抱住他,吻了吻他的额头。   “没有,你做的很好,我只是没想到你还带给了我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就是你刚才的发言,你可能意识不到,你将会占据接下来一星期G城各大网站报刊的头条。”   “这是好事吗?”谢小唯不大确定。   “当然,因为如果你占了,其他人自然就占不了了……比如处心积虑想要在这个时候动手的陆家。多亏了你,他们安排已久的反扑这次得落空了。”   “意思是说我这回……”   “没错,你这回立了大功,不仅在赛场上,在赛场外也是,你帮了我的大忙。”   谢小唯不好意思的盯着脚尖,肖诚对他这样的认可,对他而言比赢得一场比赛更有分量。   肖诚静静注视着谢小唯,亲昵的在他嘴角贴了贴。“最后的采访我就不去了,系统流程会由仲易安带你完成——我会在肖家等着你,早点回来,小唯。”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完!结! ☆、完结章   一年到头最隆重的考核比赛轰轰烈烈的结束了,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叫人喘口气,万人空巷的指名系统很快接踵而来。   整整一个星期,G城的各大新闻都为索斯特集团量身打造了专题板块,全方面分析索斯特集团的前世今生,连带着未来可能的各种动向。肖诚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让原本跌入低谷的士气再次高昂,借着东风隆重推出数个独资项目,形势蒸蒸日上。   年终考核赛的成绩出炉,包括谢小唯在内一共有七名学员顺利毕业,其中三名、也是最优异的三名当场申报了指名系统。谢小唯选择成为肖家的“御用大厨”,于飞晨加入万豪旗下的酒店继续深造,还有一位学员选择了外省的某个国际饭店,直接空降成为新一任主管。   对于于飞晨的身份,谢小唯一直到很久以后才彻底清楚。不过得知了真相后,谢小唯反而对于飞晨更生出几分敬佩,毕竟有着那样的出身和成长,还愿意隐姓埋名日日与普通的厨师为伍,对于飞晨那样的公子哥来说十分的难得。   相反,于飞晨并不看好谢小唯所做的决定,事到如今,他承认也看好谢小唯的才华,所以才破天荒对谢小唯甘心跑肖家做个厨子的事生出点不满。不过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对谢小唯的不满与不屑从来都没少过,想想看,也不差这一回了。   最终成绩,谢小唯排在第一位。专业评审团一致认为,在谢小唯的料理中,每一关考验中所呈现出的不同的思想是最大的亮点,超于其他任何一位学员。   临上台前,谢小唯回过身,冲于飞晨友好的伸出手。   于飞晨很不客气的扬扬眉毛,“你知道我会拒绝的吧?”   “知道。”   话虽如此,伸出的手却没有收回。   于飞晨无声的叹口气,最终与谢小唯的手扣在一起,重重握了握。“你这家伙真是……让我意想不到的克星。”   谢小唯抿嘴一笑,“报纸上说,我们这种关系叫宿敌。”   “宿敌?哈,那你可不要被我打败了,要知道给人当厨子最容易消磨意志。如果明年的料理大赛上我见不到你,你就做好被我嘲讽上天的准备吧。”   “这个自然,不过我不会叫你有这个机会的。”   两人在闪光灯下完成了握手。   接下来,颁奖,致辞,公布指名去向,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谢小唯感觉,他这辈子遭遇的闪光灯镜头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多,那感觉就如同一夜间爆款的国民网红,分分钟成为别人口中茶余饭后争相谈论的话题。不过相应的,他也为索斯特争取到足够的资源与曝光,所以说没有白白遭这些罪。   处理完所有手续,谢小唯穿着精致的西装在酒店前最后留影留念,然后便坐上仲易安的车,前往北城区的肖家。   坐到车上,谢小唯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拿出湿巾把怀里的奖杯小心翼翼的擦了又擦,老害怕哪里蹭脏了。   仲易安从后车镜里看到这一幕,嗤笑:“不用擦,没人会注意那个,记者们想拍的都是你的脸,而不是奖杯。”   这个道理谢小唯懂,“这么晚了,肖家那边也有记者吗?”   “有,当然有,而且不会比酒店这边的少,想造势,这些都是必须的。”   谢小唯“哦”了一声,抹抹脸,重新摆出精神头。   仲易安笑笑,“这就对了嘛,千万别在最后关头掉以轻心,因为等一下了车,你的姿态就不是做给记者看的,而是给那座大宅子里的所有人。”   谢小唯浑身一个激灵,全身的疲倦顺着汗毛孔瞬间蒸发,他差点忘记了,这是他等了五年的重要时刻,也是他学成归来的真正目的——以谢小唯的身份,怀抱着最高荣誉重新走入肖家的大门。   给肖老夫人,给肖诚,还有那座宅子里打小看着他长大的所有人去见证——笼中鸟,也有展翅于空的一天。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肖宅门口停下了。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点,肖宅里却灯火通明,很像谢小唯回国后、第一次踏足这里的样子。   “别被这阵势吓傻了,里面其实在开宴会呢,虽然表面上是肖家临时主持的商宴,但是自己人都知道,这宴席到底是为庆祝谁而举办的。”仲易安点开自动车门,冲他眨了眨眼,“快进去吧,就等你了,我们期待已久的小唯少爷。”   因为举办了宴会,所以原本堵在门口的记者都被管家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媒体一散,宅子前的空地上也就为主角们留出一块单独的光景。   肖诚负手走过来,夜晚的灯光把他原本就挺俊的身形无限拉长,直叫谢小唯看痴了眼。肖诚来开车门,做了个躬身邀请的优雅动作,带着谢小唯走下车子。   一出来谢小唯才发现,不止是肖诚,连肖老夫人和吴管家也在门口。见他下来,肖老夫人主动鼓起掌,其他人纷纷附和,灯火掩映下的庭院里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掌声。   谢小唯眼眶一阵湿润,定了定神,一手拉住肖诚,一手捧着并不算大的奖杯,走进肖宅。   不过十多米的距离,却好像在走自己半辈子的酸甜苦辣,漫长又郑重。曾经的欢笑、悲伤、苦恼还有泪水都在这一刻付之一炬,被压在脚掌下,和着坚硬的地面步步碎裂。   早就有敬业的记者等在一旁,抓拍下这珍贵的一幕。   当奖杯交到肖诚手中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指名系统正式生效——谢小唯,从此往后将以一流掌厨者的身份常驻肖家,成为肖氏企业专属的御用大厨。   肖诚正想说点场面话,却见母亲的的嘴唇动了动,于是只好暂时压下。肖老夫人复杂而平静的望着眼前的谢小唯,心中感慨万千。   诚如谢小唯前不久承诺的那样——他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恰当的身份出现在肖家人的面前。   他果然没有食言。   面对肖老夫人,谢小唯心中仍旧抱有一丝愧意,那愧疚倒不是源于他的出身,而是他没有遵守约定推开肖诚的接近,两人不可避免又顺理成章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如多年前那样。   肖夫人闭了闭眼,罕见的叹笑道:“小唯,你的确没有让我失望。”   肖诚在母亲面前握住谢小唯紧张的手心,无声的宣誓自己的决心,老夫人不置可否,往一旁站了站,含笑着给他们让出道路。   吴管家热情的迎了出来,高声道:“欢迎小唯少爷回家!”惊喜的呼唤在大伙的传口下一一落达,大宅后厨里的厨师们今天齐刷刷露面,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这位给大宅争光的同行,其中裴主厨鼓的最为响亮。   肖诚牵着谢小唯的手走过人群,人群尽头,是正在跟傅久鸣争论一盘点心味道的陶言,见到他来到,陶言用力冲他挥挥手,竖起大拇指。   肖诚捏了捏他的手心,让谢小唯自这满眼缭乱的景象中回过神:“是不是怀疑自己在做梦?”   “我知道这不是梦,”谢小唯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把这一刻牢牢记在心底。“因为就算是梦,也不会这么圆满。”   肖诚的心尖瞬间便软了,柔声道:“今后在肖家的每一天,我都会叫你这么圆满。”   “谢……”谢小唯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肖诚用手指堵住了。   “还有这个字,以后也要少说,你越是道谢越会叫你的伴侣产生一无是处的挫败感。记住,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再加上这五年的不告而别,你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从今天起安心做你的小唯少爷、小唯大厨吧,别给自己增添负担,一直以来这里都是你的家。”   “嗯。”谢小唯的喉头动了动,主动抱住肖诚的手。   肖诚可不满足于此,就着姿势把谢小唯整个圈入了怀中,悄无声息的将今晚的主角带出热闹的大厅。   因为冬天,谢小唯今天穿了一身笨重又臃肿的西服,帅是帅,但与他的个人风格完全不符。肖诚把人跌跌撞撞带到卧室,一进门就要求谢小唯去掉那一身碍事的累赘,同时把暖气打到最大。   谢小唯也闷得慌,笨手笨脚的解开自己的领子和领带。结果没脱两下,反而从口袋里摸到一卷不知被谁人塞进来的薄薄的纸张。   这衣服是酒店发给他的,谢小唯奇怪的打开,一下子愣住了,对着上面印着红章的公文再也挪不开眼。   那是商业街上某段地皮的购买公文。   虽然文件上标注的是街道路段与房屋的数据,但是谢小唯清楚的知道,这一段路道对应的是哪一家店面,哪一栋房屋。肖诚就含笑的抱臂站在他对面,把谢小唯颤抖、惊喜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尽收眼底。   谢小唯把文件抵在心口,“你把‘有家’收回来了……是什么时候的事肖诚……?”就他所知,光这一系列的购买转让手续就要花费很长时间,如今肖诚直接把最后的定本交给他,显然在很久以前就酝酿这件事了。   “啊,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肖诚故作高深的揽过谢小唯,眸中的情愫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大概是五年前吧,从‘有家’被人夺走开始,我就着手这件事了。但是如果你没有回来,或许它今天还晾在外人的手中。”   说罢,肖诚低下头,在感动的一塌糊涂的谢小唯的脸上顺理成章留下一个吻。   今天气氛正好,天时地利人和,又苦心安排了这么多“感人环节”。如果不趁机做点什么,肖诚想,就太对不起自己清心寡欲独守空房这么些年了。   厚实的西服终于在四只手的合力下扒了下来,肖诚很不客气的把谢小唯视若珍宝的文件扔到茶几上,弯腰抱起谢小唯,施施然走进卧室深处。   至于今晚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那就是料理以外的秘密了。   END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的第二篇原创文……终于……完结了Orz!! 和第一篇完结时的鸡冻相比,这篇完全不行,写的太烂了太烂了。没大纲,又弃了半年,回来续文迟迟找不到感觉,好多梗来不及打开就仓促完结,总之太烂了Orz 完全是死缠烂打咬着牙完结的…… 这文唯一的价值就是到最后还不离不弃的小天使们QAQ我数了数有50+位,爱你们~~还有两三位常常留言互动的小天使,么么么么么么哒! 下一篇我一定会写大纲的,继续坚持不坑(原创)文,争取给大家带来更好的阅读! 下一篇盗墓文,很快就开,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这篇文会再补一个番外,番外完了打完结。 ☆、【番外】酪   春天,生机盎然的季节。   午后,肖宅庭院的白藤椅上,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器皿中盛着半汪清透的酒水,插着两束翠绿的薄荷叶,水珠凝结,十足的小清新范儿。   只是这么好的一杯酒,此时此刻却无人欣赏,因为这杯酒的主人在三分钟前刚刚接到一个集团的电话,来不及喝完酒便匆匆离开了。   谢小唯过来收拾餐具时,见到的就是这副人去酒余的残景。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他精心准备的一道道菜肴或者饮品还没来得及被人品尝,就被孤零零剩在这里。对一位厨师而言,这样的待遇比食客坦言厌恶或者拒绝还要无法接受。   不过谢小唯十分理解肖诚,借着年终考核的东风,现在的肖家正是势头最好的时候,处处都离不开肖诚主持大局。肖诚每天加班到半夜不说,就连好不容易得闲的周末,也会像这样临时被一个电话喊出去,直至深夜才忙碌归来。   当然,肖诚很体贴——每回临时出门都主动向谢小唯报备,要他不必准备自己那份的晚餐与宵夜,所以谢小唯过来时见到那张空空如也的藤椅,一点也不惊讶。   如今看来,谢小唯比这大宅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闲,大宅里的人不多,虽然说他担任着主厨一职,可工作量与之前在酒店当学徒的时候完全没得比。“有家”正在进行重装修,不需要谢小唯从旁监督,所以他常常一个人蹲在后厨琢磨菜谱,一琢磨就是一整天。   谢小唯收走酒杯,冷不丁瞧见一人——庭院的另一头,花丛簇拥的长廊下,肖老夫人正在管家的陪同下,怡然自得的坐在那里品茶。   是了,他怎么能忘记,这宅子里还有着另一位主人。   肖老夫人与肖诚同住肖宅,不过后者谢小唯追着跑,前者谢小唯躲着走。大概是童年的阴影,谢小唯一直挺怕这位严肃的肖家“太后”,可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每天光是餐桌上就要碰面两三回。   尤其他跟肖诚的关系走得亲近后,他对老夫人的惧怕就更甚了一层,虽然没被抓过现行,但是老夫人肯定从管家嘴中听说了——小唯少爷每天早上都从大少爷卧室里出来,小唯少爷的卧房修缮了半年还不完工,小唯少爷每天给大少爷送宵夜一直送到第二天早上才算完……   真是,用手指头想想都知道有问题!   可是他和肖诚都做到了这一步,老夫人却还是不温不火不闻不问,任由他们闹着来。肖诚总说没事,但老夫人一直这样不表态,反而闹得谢小唯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谢小唯收拾完东西,还没走,就被吴管家喊住了。吴管家刚刚正在陪老夫人,那就是说——“小唯少爷,你现在有空吗?老夫人说,光喝花茶太清淡了,想请厨房做一点佐餐的茶点。”   谢小唯下意识指了指自己,“……我吗?”   “没错,老夫人看见您在这儿,所以心血来潮,指名想尝尝您的手艺。”   谢小唯飞快的点点头,一溜烟跑掉了,老夫人远远看到这一幕,不大满意的瞟了吴管家一眼。吴管家满脸赔笑,老天保证,他并没有说什么冒犯的话啊,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小唯少爷见了老夫人还像老鼠遇到猫一样,骨子里仍带着怯意。   谢小唯一口气跑到厨房,呼呼喘几口气,抓起手机就想给肖诚打电话。可是想想又不对,这什么事都没有呢,不过老夫人让他做些茶点,他怎么就慌张成这样。   冷静,冷静,自己现在已经是肖宅名正言顺的大厨,怎么可以还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没有长进。   谢小唯用冷水洗了把脸,来到后厨,寻摸着做点好东西。   肖夫人是个在吃食上非常讲究的人,有着一套自己的养生方法,那是无数营养师和私人医生多年讨论后最终定下的。不过她现在找谢小唯做的,显然不是惯常所吃的那些“营养套餐”,更多的只是心血来潮,突然来这么一说,尝尝新鲜口味。   谢小唯巡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上午刚送来的、新鲜的核桃上。   谢小唯在火上煮起两锅热水,将核桃一个个敲开,剥好仁儿,丢到沸水中,又用另一锅沸水煮干枣。因为家里有他这么一位大厨,所以厨房中到处都放着食材的半成品,谢小唯从水缸里捞出泡了一天一夜的白米粒,倒入撵缸里,用杵子细细研磨起来。   就在他做小吃的空档,工作中的肖诚忙里偷闲,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宝贝,干什么呢?   谢小唯腾出小拇指,一摁一摁的给他回复:在做核桃酪,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记得给我留一份大的。   ——好,我想给伯母尝尝,她喜欢核桃酪吗?   ——你要给她吃?   这一句疑问过后,肖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复,谢小唯正在忙手上的事情,也没在意,以为肖诚又开会去了。   很快,谢小唯的面前就准备好了三样东西:捣的细腻的米浆,去皮捣碎的核桃屑,还有软和的红枣泥。谢小唯用刀子拢了拢,把食材一股脑倒入小锅里熬煮。   花园里,肖夫人正在接听肖诚的电话。   “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让谢小唯给我做一回茶点。”   “平时家里每顿饭都是小唯调度的,母亲怎么今天想起来要吃他亲手做的点心了?”   肖夫人微微抬高音调,“他既然是我们家厨师,我向自己家的厨师点一顿下午茶有问题吗?”   “不,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夫人无奈的叹口气,“收收你的担心吧,我从来都没想对小唯怎么样,他是个好孩子,但就是你们两个总这样躲着藏着胡思乱想,所以才会生出那么多误会。我只想尝尝他的手艺,没有别的想法。”   肖诚那边吐出一口气。   “你还在开会吧,又偷跑出来?工作是第一位,我先挂电话了,小唯过来了。”   谢小唯穿着一身简洁干练的厨师服,手中端着大大的托盘,托盘上两只精致的银锡小缸,配了一对银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两只小缸,一只里面盛着乳白色的酪,一只里面盛着泛着枣与核桃清香的紫色的米粥。   谢小唯忐忑的放下盘子,轻声道:“这是刚刚出锅的奶酪和核桃酪,伯母,您尝尝看?”   肖夫人伸出手,吴管家赶忙递上勺子,按照一般的情形,他要随时帮忙布菜和倒酒。只是这回面前只有小小的、拳头大的精致甜品,让他不知该从何下手。   肖夫人没有为难他,自己直接伸手捧住了小缸,薄薄的勺子一削,削下一层醇香的酪,放入口中。   谢小唯所做的这缸奶酪很简单,就是凝固的牛奶,入口即化,放在这春日的午后又香又凉又甜。肖夫人抿了抿,下意识的点点头,只是这微小的动作就叫谢小唯受到莫大鼓舞,不由得信心大增。   银缸的容量不大,几勺后就见了底,既不会腻到舌头,又不会叫人感觉滋味不足。肖夫人吃完奶酪,转手取来另一缸,核桃酪。   奶酪与核桃酪,乍一听完全是同一品种,但是谢小唯所呈上来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味。   核桃酪是热的,与轻滑冰凉的奶酪不同,化在嘴里黏糊糊、甜滋滋,满口红枣与核桃的充实味儿。与其说是酪,倒更像粥,饱含着粗粮美味的充实朴素的甜粥。   吴管家跟在老夫人身边最久,一瞧这架势就明白了个七八,频频用眼神赞扬谢小唯。   谢小唯耐心等老夫人吃完,小心翼翼观察着这位太后的表情,他不指望肖夫人能对他表扬些什么,只要不讨厌就足够了。   很快,肖夫人擦擦嘴,却没有点评什么,而是让谢小唯坐下,挨着自己坐下。   “这点心你是跟谁学的?很美味。”   “是……自学的,小时候学校的对面有一家奶酪店,味道比我这个还要好。在国外上学的时候馋的厉害,就自己试着做一做。”   “一个人在国外,就没有请一位大厨做老师吗?如果一个人摸索,难免要走一些弯路,要是遇到不懂的地方可怎么办。”   “是的,会有弯路,但是自己上手实践的多了,反而会生出很多新的理解。”   “是么,你在国外都见到哪些有趣的事情,给我讲讲吧。”   “这个啊,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两个人一老一小,一递一句,在花藤庭院里安静的交谈。吴管家看在眼里,只觉得欣喜而满足,收拾碗碟礼貌的退了下去,并且把这一幕汇报给正在开会的大少爷。   春风拂过,荡起花香无数。   正是好食成双的美好时节。 作者有话要说:  END 我们下篇再见~~【招财猫挥爪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